蕭九去了黎家!
蕭九這個時候,怎麼可能去的黎家?
蘇青鸞想到的不是軒媽先前說過阿九與黎府的小姐情篤的話,而是的想起之前查陰兵案的時候,城主特地訓了一支假陰兵栽贓黎家。
而這把砍到黎家頭上的刀不是別人,正是蕭九!
蘇青鸞牽着驢子出來越想越不對勁,於是帶着白玉驄帶了黎府的後門處,她知道這裡哪處牆根低矮,正當她打算踩着驢子往上爬的時候,卻聽見牆院內的黎薰兒隱隱傳來薄怒的聲音。
“父親不會見你的,你死了心罷!”
蘇青鸞當下心中一登,動作停在了當處。
蕭九這會來找黎橦,到底是爲了什麼?
也不知道蕭九低低的說了句什麼,便聽得黎薰兒帶着憤怒的聲音傳來,“你都親手殺了我大哥,黎家有今天全拜你們父子所賜,我父親如今臥病在牀,你是否還想逼得他一死才肯罷休?”
蘇青鸞聽着黎薰兒這話,想來也是。
黎子壑是死在蕭九的箭下的,黎府連失兩子,此刻又被城主下令休養在家,黎橦便一病不起了,蕭九這會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來到黎家,都不可能會受到歡迎的。
黎薰兒是因爲憤怒說話大聲蘇青鸞才能聽得清楚,蕭九聲音低沉,蘇青鸞費了好大力才聽清楚蕭九說了句,“儘早離開吧!”
蘇青鸞在猜疑,城主該不會是還不肯罷休,黎橦一把年紀了都不放過?
蘇青鸞就這麼踩踏在白玉驄的背上思忖着這事的時候,驢子卻不是什麼安分的驢子,久了自然腳下不安分的踏了踏,而後便哼哼的想往前走。
它這一往前走,蘇青鸞沒準備好便被帶着差點摔下去,幸而是扶住了牆,倖免於摔倒下去,可是這卻驚動過來牆垣裡邊的人。
只聽得黎薰兒大喝了一聲,“是誰在外邊。”
蘇青鸞想脫離已經晚了一步,便只聽到從牆垣內呼嘯着一道勁風而至,緊接着便是一道鞭子從院內甩了過來。蘇青鸞堪堪一避,拽住了繩子便是一扯。
這動作又惹得院內的黎薰兒大怒,“誰在外邊?”
蘇青鸞靈機一動,乾脆將那繩子一扯,那邊的黎薰兒一個翻身從牆的那邊翻了出來,正好落驢子被上。蘇青鸞將剛纔抓到的繩子順手在驢子的身上那麼一圈,而後又重重的拍了一下白玉驄的屁股。
這驢子這下倒是好是使喚了,蘇青鸞這麼一拍驢子便撒腿跑了去,黎薰兒反應都沒能反應過來,便被驢子帶跑了。
蘇青鸞正一隻手抓住牆垣,看着黎薰兒被驢子帶跑的身影哈哈大笑的時候,驟然只覺得頭頂有道目光降臨。她擡眸一看,蕭九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翻上了牆,這會正蹲在牆邊上看這她呢。
蘇青鸞的笑容戛然收住了,“看什麼看,拉我一把!”
蕭九暗自想笑,但生生的剋制住了,伸手將她拉了上來。
“你怎麼在這裡?”
兩個人同時問出口,旋即又同時止住。
很顯然,蘇青鸞並不想回答蕭九這個問題,蕭九隻好先回答了。
“我來找黎橦的。”
說着,他擰眉看着蘇青鸞發上和的衣袖間全是泥草的模樣,眉心一皺,用自己的衣袖去幫她將這些擦乾淨,動作輕緩,蘇青鸞原本心裡有疑惑以及惱怒,此刻在他的溫柔下也盡數散了。
她說:“黎子壑死在你手中,黎薰兒沒一鞭子打跑你算不錯了,怎麼可能還讓你見他父親?”
蕭九看了看周圍,見黎府此刻四下安靜,遂站起身拉着蘇青鸞的手道:“我帶你去看。”
直到他拉住她手的時候才發現蘇青鸞的手心處有傷,他心下一疼,“怎麼受傷的?”
“去了趟北坡!”蘇青鸞如實說。
不知爲何,在蘇青鸞提到北坡這兩字的時候,蕭九的神情一頓。幸好是此刻他低着頭沒被蘇青鸞看到,否則定能看到他臉上不自然的神色。
蕭九堪堪避開了北坡這個話題,只伸從自己的袖間取出一方白帕來,給她包在手上傷口處,說:“回去我幫你上藥,別老是這麼大意,傷了自己不好。”
蘇青鸞任由蕭九拉着,從牆垣翻到屋頂上,繼續往前走。
蘇青鸞然嘴上不問,可也看得出來蕭九帶她走去的方向。 她來看黎府踩過的,這會阿九帶着他往東邊廂院走去。
於東邊正堂後,便是黎橦的住所了。
“你來這做什麼?”蘇青鸞可以壓低了聲音,生怕被人聽了。
然而,蕭九似乎並沒有這種顧慮,他指了指他們此刻的屋頂下方,“你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不是說黎橦臥病在牀嗎?”
一個病老頭有什麼好看的?
蘇青鸞雖然嘴上嘀咕,但是卻也依舊蹲下身去將那瓦片揭開一道,這一眼看下去,正好將整個寢室盡收眼底。
但只見這寢室空蕩蕩的,連個進出的人都沒有,更別說那“臥病在牀”的黎橦。
“黎橦不在?”蘇青鸞發出疑問,看向蕭九的時候滿臉詫異。
難怪蕭九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原是黎橦根本就不在自己的房間內。
蕭九點點頭,乾脆拉着蘇青鸞在這屋頂上坐下。
就在人家的頭頂處,如此有恃無恐的,也不怕人察覺的模樣。
但於蕭九看來,這裡現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黎橦可能已經不在雲城。”蕭九看了看這滿府依舊的場景,但因素白蕭條的緣故顯得多了幾分悽清。
“黎橦能去哪?”蘇青鸞對雲城裡的勢力並不大熟悉,更何況現在城主對黎家未必有好心腸,連死了兩兒,連手中兵權都被收了,這種情況黎橦還能有什麼動作?
蘇青鸞忽然想到什麼,“所以,留下個黎薰兒在府裡虛張聲勢,讓城主以爲黎橦還在府中養病!”
蕭九依舊點頭,“黎橦在雲城盤根多年,父親貿然拔了他,換做你是他,會怎麼做?”
“殊死一搏?”
“所以,哪怕他這會沒了兵權,但這些年在雲城養大的勢力,說不定就藏在哪裡,虎視眈眈,準備時機反撲一口呢!”蕭九看着這冷冷清清的黎府,只覺得森森然呢!
“黎橦手中有私兵?”
被蕭九這麼一說,蘇青鸞忽然想起了今日在北坡下邊時,她們出來的時候那條地道,地道里明顯有行軍所用的竈坑,爲了隱蔽在那裡屯兵修整,是再好不過了。
蘇青鸞說:“你說黎橦會不會把兵私底下屯在北坡那裡?”她怔怔的說着。
又提北坡!
蘇青鸞這次是看到蕭九突變的臉色,但她還以爲是因爲黎橦的緣故,她說:“我們今天在北坡地下發現了個地宮,往後還有新鑿的走道,分佈不少,邊上有埋火做飯用的竈坑痕跡。”
“有可能。”蕭九的語氣終於恢復平常,他說:“那裡原本就是用來藏兵用的,黎橦大有可能在原來的位置上重做手腳。”
“你知道那裡?”蘇青鸞語氣忽然沉了下去,“那你可有看到裡面雁翎軍的壁畫?”
蕭九的話語頓了下去,看着蘇青鸞此刻凝視自己的目光,他尋思着該如何回答,而後搖着頭,“那裡是十年前便廢棄的通道,父親嫌那邊靠近護城河,於行軍不利,所以築到一半便棄了。”說着,他擰着眉反問蘇青鸞,“你說裡面有什麼壁畫,還是有關雁翎軍的?”
蘇青鸞見他不知,心中的疑惑便也且散了去,“我找到吳禛留下的線索,裡邊提到北坡一役,在那找到的地宮入口。”蘇青鸞說着,眼裡卻透着擔憂,“只是現如今,裡邊都被流民佔據了,且情況不樂觀,看君無雙怎麼做吧!”
她能想到的辦法,便是君無雙重新拿回自己的權利,利用官府賑災,纔是真正能幫到流民的,否則他們單槍匹馬,杯水車薪永遠不夠。
蘇青鸞又將從那吳禛那邊找到的線索以及其他情況全對蕭九說了。
蕭九越聽臉色越是難看,聽到最後蘇青鸞說起吳禛還提到入康一事,蕭九心中大爲震動,“父親派吳禛,去殺璽國公!”
蘇青鸞先前也有這般猜想,但卻怎麼都想不到國公府和雲城有什麼大的牽連,何況國公府的兇手是開元,開元原本就是和國公府有諸多牽連恩怨的。
這要說是吳禛設計的,那不大可能!
但是,蕭九卻說:“吳禛入康,定然是找到了桑珠,桑珠信奉轉世一說,於是吳禛私底下將開元帶到了桑珠跟前讓他覺得開元就是自己的孩子轉世,所以開元想做什麼,桑珠全數照辦。”
只是沒想到,國公府付出那麼重的代價,那一場盛宴,葬送了整個國公府。
蘇青鸞聽得有些迷惑,“城主,爲何要殺國公府,還派了個那麼……無用的書生?”
但蘇青鸞忽然覺得,這麼說也不對,吳禛不全然無用,這不也真的把整個國公府葬送了嗎?然後他不是死在女人手裡,此刻定然也不是這般下場吧?
蕭九沒有回答蘇青鸞的問題,只是眼前閃過當年的一幕。
那晚上過後, 他昏迷了許久,因璽青松與母族有舊,故而來看他,但是手機璽青松給他指了條明路,“不管你發生了什麼,想要活着最好就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才能保命!”
蕭九渾渾噩噩之中,聽得璽青松這話。
“父親定然以爲,那時候我對璽青松說了什麼,十年之久耿耿於懷,最後才決定派那吳禛去殺璽青松。”蕭九切切的開口,言語中有對親生父親的失望,“說不定,不止殺璽青松。”
下話他不用說,蘇青鸞猜得到,說不定還想殺他。
“可他是你的父親。”
“他那晚上之後,就瘋了!”蕭九開口駁斥了蘇青鸞的話,語氣平平的,但是卻讓蘇青鸞格外震驚。
他說蕭璟瘋了的時候,是否也如蕭璟當年說他得了失心瘋一樣?
這對父子……怎麼了?
蕭九說出這話的時候,心頭如似堆積了無數的大石頭,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從前他與母親十分恩愛,從不曾黑過臉,即便父親是個軍人粗使慣了,也從不曾對母親動過怒,怎的那晚上就殺了她?”
兩人就坐在黎府的屋頂上,雙雙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後,蕭九纔像是壓平了那傷悲,他說:“黎橦最近必定有所動作,父親不可能全然沒有應對的方式,我能做的,便是在他們兩邊起事時,做我自己的事。”
“你想做什麼?”
蕭九此時眉目間的陰鬱和狠戾讓她覺得可怕。
蕭九也不瞞蘇青鸞,說:“父親想殺我了。”他用蕭肅容當幌子太久了,再好的藉口用久了也會有失效的一天,“而且……我有懷疑……”
“你懷疑什麼?”蘇青鸞想問。
但蕭九卻不想在說了,“等我查實再告訴你。”他說着,拉起蘇青鸞的手反過來,看着她包在手帕裡的手,怔怔的看着,似乎失神了。
蘇青鸞正想開口的時候,他卻拉着蘇青鸞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脣邊印下,沒有拿開。
就是這不怎麼親密的接觸,卻尤爲讓他迷醉,他帶着不捨,也帶着心疼,“這是一條鋪滿刀叢的路,委實不該讓你陪着我來走。”
他的話語很輕很慢,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似的。
他擡起頭來,卻是看到這天色黃昏將盡,日落未下的時候東邊卻已經升起了單單的一輪白色孤影,“快到十五滿月了吧?”
蘇青鸞點點頭,“現在還未十五,叫上盈月,接下來便是滿月了。”
其實蕭九沒有告訴蘇青鸞,雲城之中,他最怕滿月了,特別是被鮮血染紅的滿月。
等到他帶着蘇青鸞從黎府的屋頂上下來的時候,二人牽着手回家的時候,卻在半路上奔跑來一小廝,那是城主府派遣過來的。
“可算找着您了我的少城主,城主疾犯,一直唸叨着您呢!”
蕭九牽着蘇青鸞的手,隱約覺得她的手心一動,很顯然她是想今年城主府的意思,可蕭九卻不願她涉險。
於是鬆開了蘇青鸞的手,道:“那你且先回去吧,晚間我便回來。”
不知爲何,蘇青鸞總是覺得心中不妥,但蕭九很是堅決的樣子,他順路送着蘇青鸞回去,然後便跟府裡來人走了。
蘇青鸞孤愣愣的站在當處,看着蕭九離去的身影,心中隱約覺得不安,於是四下叫喚着:“歌盡,歌盡你在不在?”
歌盡並沒有應她。
但之前歌盡答應過蘇青鸞,要保證蕭九的安全,於是在蘇青鸞四下呼喚他的時候,卻是見前方街道上,某處屋檐上忽有黑影閃動,“啪”的一聲從那上面掉落下一片瓦片來。
蘇青鸞這才鬆了一口氣,有歌盡跟着阿九,總不至於出什麼大事來。
天邊,上凸月,逐漸向滿而盈,不知什麼時候映着晚霞的紅氣,如煙波籠面,隱隱夾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