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灰灰只覺得頸骨欲斷,一絲氣都吸不進去,血液上涌。她勉強用兩隻手抓住繩子,雙腿亂踢,徒勞地掙扎,可是根本於事無補,很快便覺四肢無力,腦中暈眩,耳朵嗡嗡作響。迷迷糊糊間,似覺身子一輕,自己竟然飛到半空,冷冷俯視着被吊在樹上的人影--完了,魂魄出竅,自己以後就是吊死鬼了……
眼看再過片刻,自己這條小命便要歸位,“嘣”的一聲,頭頂的繩索不知怎麼搞的,竟突然斷了。
朱灰灰重重地摔到地上,腰還硌在一塊凸起的樹根上,疼得她眼前發黑,險些昏過去。拼命忍着不呻吟出聲,在地上躺了半天,眩暈耳鳴漸漸止了,她的心裡浮上一絲喜悅,呵呵,幸虧那繩索不結實,老子沒死!
又一轉念,現在就慶幸太早了,那些黑衣爺爺在,自己會不會死,還不一定哪!
她不敢亂動,躺在地上裝死,一雙耳朵豎着,傾聽周圍動靜。
周圍沒有動靜。
連風聲、枝葉搖動聲、夜蟲的嘶鳴聲,都聽不見!
朱灰灰如果不是還能感覺到心跳,幾乎懷疑剛纔那一下子,把自己摔進地獄裡去了。
“滴嗒!”
一滴**落在朱灰灰的額頭,剛想也許是滴落的夜露,鼻端便聞到一股血腥氣,她心裡一寒,血!
“嘀嗒”、“滴嗒”、“滴嗒”。
血滴的速度加快,全掉在朱灰灰的腦門上,腥氣撲鼻,非常不舒服。雖然在“裝死”狀態,她也忍不住偷偷地往旁邊挪了一下。腳無意中踢到了什麼東西,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倒了下來,“撲通”一聲,將她砸個正着。
這東西跟一座小山似的,雖然軟乎乎的,但極重,朱灰灰被砸得半天沒喘上氣來,直翻白眼。忍住到了嘴邊的一連串咒罵,伸手去推,卻摸了一手的血,然後便聽得“骨碌”一聲,從那人脖子上掉下一顆肉乎乎的大腦袋。
她一呆,這顆人頭,是老子揪下來的?呸!咱哪有那本事!
腦海裡倏然閃過一個畫面:一柄雪亮的長刀當空斬下,一顆鬚眉皆奓的頭顱迎刃飛起,遠遠地墜入江心。一個黑衣人擡腿踢倒無頭屍身,長刀上,血珠沿刀刃滴落……
砍掉的人頭,再加上先前一瞥所見的黑衣人……朱灰灰簡直要嚇死了!腦袋裡瞬間一片空白,心裡反反覆覆地只有那一個念頭:是他們!是他們!這次真的是他們!
那些在江灘上殺人的黑衣人,讓大俠找了很久的黑衣人,雁合塔之後,再也沒有出現的黑衣人……
真的太巧了,先前千找萬找都找不見,自己一落單,他們就出現了!
朱灰灰再也顧不得裝死,在地上爬了十幾步,纔想到可以站起來逃跑,可是因爲嚇得厲害,腿極軟,試了半天竟然挪不動步子,只得伸手扶着樹,向前移動。
驚嚇之餘眼花頭暈,才走沒多遠,又一頭撞到不知什麼東西上,剛覺軟軟的不像是撞在樹上了,那物體便蕩了出去,又很快蕩回來,將腦筋遲鈍的朱灰灰撞了個四腳朝天。
若是往常,她的第一反應是立刻跳將起來,罵詞滾滾而去。可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她唯一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只讓眼睛骨碌碌地亂轉偵察情況。
被撞的東西蕩了幾蕩,慢慢地停了下來。而朱灰灰也看清楚了,那是一個吊着的人,依稀可以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是從頭裹到腳的。
都用不着看那衣服顏色,單看衣服式樣,朱灰灰下意識地抱住腦袋,心臟“怦怦怦”地狂跳,黑、黑、黑衣人。
那黑衣人吊得並不高,腳尖離地不足二尺,頭軟軟地垂着,似乎頸骨已折斷。一縷星光透過樹隙,照在此人頸部的繩索上。
那是一條細長的軟索,灰色的,在星光下有着黯淡的光澤。
朱灰灰按着怦怦亂跳的心臟,暗自慶幸,這個黑衣人是死的!奶奶的!死就死吧,還掛在樹上嚇唬自己,太缺德了……啊喲!幸虧剛纔吊着自己的那條繩子不結實,不然的話,自己現在就和這黑衣人一樣,掛在樹上打鞦韆!
可是,那繩子真的是自己斷的嗎?這個黑衣人是不是剛纔自己看到的那個?他還有沒有同夥?誰把他吊死了?
朱灰灰越看越覺得吊在死人頸上的那條軟索有點面熟,坐在地上,瞪着黑衣人的屍體想了半天,雖然什麼都沒想明白,卻越來越覺得,這個鬼地方絕對不能久留。於是她再次爬起來,摸索着向前走去。
俗話說,人要倒黴,喝口冷水都塞牙。朱灰灰目前就處於這種狀態之中。
因爲林中光線昏暗,視物不清,她一邊摸索一邊走,走出幾十步,指尖忽然碰到什麼東西,冰冷的、軟軟的,她下意識地捏了捏,有彈性--
這東西是……啊喲!不好!
她剛抽身後退,手腕忽然被一隻冰冷如鋼鉗的手抓住,然後她被掄起老高,狠狠地砸在地上。
雖然身下鋪着一層落葉,朱灰灰仍然覺得全身的骨頭好像都被摔斷了。她連哼都哼不出來,躺在地上老半天,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摔她的那人卻也沒有趕盡殺絕,雙足在樹幹上一蹬,人已沒入前方的林中。
頭上風聲掠過,一條黑影從樹冠中竄出,如飛猿般追了上去。
朱灰灰本來就摔得頭暈眼花,黑影一閃就不見了,她幾乎都沒有看見。在地上躺了好半天,再沒見其他動靜,便捂着腰顫微微地坐起來。奶奶的!再這麼折騰,老子不被殺也被摔翹了!
“咴--咴--咴--”
一陣淒厲的嚎叫劃破寂靜的密林,黑暗之中愈發顯得撕心裂肺。
朱灰灰聽到這殺豬一樣的聲音,立刻不顧一切地跳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着聲音來處奔去。
是花花在叫!聲音這樣慘,肯定是遇到危險了!
明知道在這樣詭異如墨、寂靜如死的林子裡,一定隱藏着不少敵人,這樣慘切的聲音,必已將他們驚動,可是此時時刻,無論前方是什麼,她也只得去了。
林中幽暗,她本來早已迷路,但這殺豬般的叫聲反而幫她指引了方向,奔出二三裡,便已到了林子的邊緣。遠遠地,看到前方的空地上,花花正“咴咴”慘叫,不住地掙扎,一個東西趴在它肥大的身軀上,兩隻手臂死死地勾着它,似乎正在用力地咬。
朱灰灰大吃一驚。林外的光線好一些,她仔細一看,抱着花花的那個東西,鬚毛亂奓,衣衫破爛,正是它先前從地裡刨出來的那具屍體。
朱灰灰睜大眼睛,這東西是……是殭屍?花花刨出來一個殭屍?
看到這情景,朱灰灰反而不急了,就憑她家花花那身厚皮和肥膘,這殭屍能啃得動纔怪呢!
那殭屍聽見有人走近,手臂一鬆,花花立刻掙扎出來,逃到朱灰灰身邊,身子拼命地往她的腿上蹭,似是嚇得夠嗆。
朱灰灰輕輕拍着它的腦袋安撫,蹲下一檢查,果然,花花身上的皮肉一點損傷都沒有。雖然在驚懼之中,她也不禁心中一樂,這殭屍一看就是新死的,法力不高,牙都還沒長好。
那殭屍躺在地上,勉強爬了兩下:“幫……幫……我……”
朱灰灰蹲在地上,看了看它,殭屍還會說話,真是新鮮了!這傢伙究竟是怎麼死的啊!滿頭滿身的血,跟個血葫蘆似的,真可憐。
在她的心裡,鬼啊殭屍啊這類東西雖然厲害,卻遠遠沒有黑衣人可怕,簡直是小巫跟大巫之別。不過,黑衣人常見,殭屍不常見,這一刻,對殭屍的好奇心,終於暫時壓過了她對黑衣人的恐懼,左右瞄瞄,發現周圍沒有異常,於是捺下性子,納悶地問那廢物殭屍:“怎麼幫?”
“原來……是個……小妹……妹……你過來……”它重重地喘息,喉嚨裡嘶啦嘶啦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呸!”你當我傻啊?騙我過去,想咬我嗎?我的皮可沒花花那麼厚!
雖然如是想,可朱灰灰也沒有生氣,她還真想見見殭屍這東西,要是能活捉一隻最好了,前有活殭屍,後有朱花花,估計比話本里嶽爺爺的馬前張保,馬後王衡還威風……
眼睛一轉,看到先前丟下的雞還在前邊草叢裡,於是跑去撿回來,拋過去扔在殭屍身上:“喂!你餓了嗎?我有雞哦,先給你吃,你可不許咬我!”
殭屍躺在地上,亂髮被血濡溼,黏在頰上,全身一動都不能動:“小……妹妹……你不要……害怕……我還沒死……”聲音虛弱至極。
“哦!”騙鬼--鬼都不信!哼!
“有……有一件事……事關重大……你……你一定要……送去……”
朱灰灰越發好奇,敢情這殭屍還有未了的心願!最好是關於生前寶藏埋藏地點的……
“什麼事?”
“有……有人想……害俞、戚……兩位將軍……送他們家人……去……東瀛……”
聽到俞、戚兩位將軍,朱灰灰心中一凜,登時想起,楓雪色一直懷疑,她在江灘上看到的慘案,被害者就是兩大將軍的親人。
她往前湊了湊:“你說什麼?兩位大將軍的家人?”
“一支……商隊……往域外去……的販子……兩位將軍的父母妻兒……被藏在……在商隊中……”那殭屍受傷極重,一口氣彷彿隨時都會斷掉,但要傳遞的情報至關重要,因此拼死也要講下去,“一……一定不能讓他們被……帶去東瀛……要救他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