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已說過‘白衣方振眉’的故事,在情在理,這次都該輪到‘黑衣我是誰’了吧?”
“爲什麼要輪到他?在我心目中,武林高手多的是,江湖傳說也在所多有,如何要先說我是誰的故事?”
“原因很簡單:第一、我是誰是方振眉一生中四大至交之一,對方振眉有興趣的人,誰都會對我是誰也有興趣,對方振眉沒有好感的人,也可能會對我是誰有好印象。第二:我是誰與方振眉的性格,除了行俠仗義、好打不平之外,迥然不同,兩人可以比照來看。第三,方振眉愛穿白衣,我是誰一年四季,都穿黑色勁裝,一黑一白,恰成對比。當年,江湖道上都稱他們作‘黑白分明’,這稱號一擺出來,白道中人無不額手稱慶,黑道之輩卻全得變了臉色。這樣好玩的人,你不說一說他那些好玩的故事,實在是兄臺的損失;要是不聽一聽他的故事,也是閣下的遺恨。”
“你少來相激。要聽我是誰的故事,正如你列出三大理由一樣,先回答我三個問題。”
“好,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人人都有名有姓,緣何我是誰要叫做‘我是誰’,他總不會姓我名是誰吧!”
“當然不是,我是誰的身世甚爲曲折。直到他成名江湖之後,才發現自己身世可疑,連到底姓甚名誰也茫然不知,故爾‘我是誰’三個字,便是他對天地間的一個問號,也是一聲悲號。”
“方振眉除了我是誰之外,還有什麼好朋友?”
“白衣大俠方振眉相交滿天下,但交情最深、共死同生齊患難的知交,除了我是誰,還有怒江劉惱惱及‘恕難從命’,另外一個,就是‘太湖神釣’沈太公。我說的對不對?”
“對極了,與方振眉同期,除了‘舟子殺手’張恨守之外,還有一位名動天下的殺手,他姓樑,人多稱其外號而不名之,他的外號,卻是妙極了,你可知道?”
“我當然知道,那是‘員外’。”
“對,天下也只有一個像他那樣的員外。”
“那就是‘殺手員外’。”
“我先問你這三個問題,爲的就是要講一個有關白衣方振眉、黑衣我是誰和殺手樑員外的故事……咦,你在幹啥?”
“我正在洗耳恭聽嘛。”
“你少來擡我上槓。我要說,總會說的。當其時,正盛傳‘風雲鏢局’押解‘啓蹕五霞瓶’赴山東岱廟,而精通‘神偷八法’的俠盜楚楚令,要設法盜取這口寶瓶。‘風雲鏢局’局主龍非花認爲.只要請動方振眉插手,寶瓶纔可望能保。不過.方振眉卻逗留長安,因爲長安正鬧元宵,展出了三千隻難得一見的花燈,方振眉捨不得在這時候離開……”
“嘿,玩物喪志,人都是好逸惡勞的,不管爲了口古瓶還是三千盞花燈,鬧出事體來總是爲物所驅,不智得很。”
“你這算是勸世文?要聽故事就少插嘴。這日,我是誰在長安道上,臥牛崗附近的驛站歇腳,聽到幾個武林中人在竊竊私語,我是誰心中留上了神,只聽一個說:‘嘿,這次一個不好,白衣方大俠可要栽在這裡啦!’我是誰一聽,更加用上了心,忽見坐在一個角落處,有一個銀髮老者,穿着商賈服飾,偏是目光閃爍有神,神態佻達,一點也不像普通商旅,也正留意這話題。”
“這老頭子究竟是誰?”
“你急什麼!聽下去自有分曉。我是誰只聽先前那個漢子低聲道:‘方大俠遇危,咱們總該替他想點辦法;他一向除暴安良、施思不圖報,而今他遭劫難,咱們就一籌莫展麼!’另一名漢子道:‘大青龍,你要出頭,就冒出頭去!殺人員外要殺人,誰能阻止得了!’還有另一名瘦漢子接口道:‘連方白衣都招架不了的事,咱們又怎扛得上肩?這隻有愛莫能助了。’我是誰這一聽,心中一凜!”
“他怕了不成?”
“胡說,黑衣我是誰一輩子裡,從來就沒有‘怕’字!他之所以一驚,是因爲殺手樑員外的確是殺手中的殺手,他恐怕方振眉真的會命喪在‘員外’的手下!”
“人說黑衣我是誰,有冷血的勇,唐寶牛的猛,鐵星月的勁,邱南顧的狠,但他的武功、智慧,跟白衣方振眉仍有一段距離,看來連方振眉未必收拾得了的殺手,他如何應付得了?”
“別太快下判語。話說我是誰對那老者留上了神,耳裡還聽那大青龍的漢子說:‘據說,員外便要在花燈會上狙殺方振眉。是禍躲不過,只望方大俠吉人天相,沒讓那員外得逞就好了。’衆人又去議論別的事情,果然,那老者聽罷之後,顯出一副不屑、傲慢的笑容,站起身來,喝着夥計算賬,還嫌店裡的海味不新鮮,抄了擱在桌旁一枝長形布帛裹着的事物,提起桌上的簍子就走。我是誰一看,便瞧出這人武功底子不但好,而且怪異,是平生難逢之敵,料想那竹簍裡必有蹊蹺,而那長形布包,更是此人的犀利武器,說不定,這人便是‘殺手員外’。於是我是誰偷偷尾隨着,跟蹤起這老者來……”
“我是誰何不先通知方振眉,一起來應付這個辣手人物呢?”
“他想先立個大功再說啊!我是誰常替方振眉幫倒忙,天下皆知,他這次想一雪前恥。
於是不動聲色,追蹤那名老者,果見他往長安落腳,並且買了易容之物,還四處去打探方振眉看花燈的地點,觀察那兒的地形,然後再溜回房中。我是誰越發肯定,這人就是‘員外’!”
“嘿!我是誰這一定在想:只要我先把員外獨力擒下,還不讓我威風一次!”
“別的人怎麼想,可不一定,我是誰卻保證有這樣想過。當晚,他還悄悄的飛檐走瓦,到那老頭子房子裡去刺探,不料,待躡手躡腳的潛了進去,發現漆黑全無呼息聲,他初時正以爲員外已練到了呼息無聲,心跳無音的功力,但始終不放心,走近前去一看:原來牀上根本沒人!我是誰此驚非同小可,連忙先溜回自己房裡,卻驀地感覺到房裡有另一人的呼吸聲,極盡輕微,不細辨決不可聞。”
“啊,敢情是那老頭員外,先潛入他房裡了!”
“說的正是。我是誰猛然察覺,大喝一聲,那人一震,我是誰便聽出了他匿身所在,兩人動起手來,在黑暗中,從房間裡打到瓦上,碰破了七八片房瓦,人也三次摔落在別人的房子裡,交手四五十招,仍未分出勝負。這時店家、捕役紛紛過來拿人,我是誰和那老頭都賠不起,又苦無指證對方的實據,不欲給人逮着。只好罷戰,各自回房,手裡撫傷,心裡痛罵,暗忖下次如何絕不放過對方,下一戰如何剋制對方招式。”
“員外露了行藏,還會在長安花燈之夜,謀刺方振眉麼?”
“我是誰可沒想那麼多。元宵之夜,他就擠身在人羣洶涌裡,認定方振眉的所在,只要員外一現身、一動手,他就決不輕饒。”
“長安城裡元宵的花燈夜,天下聞名,照想人那麼多,而地方又那麼大,我是誰怎麼知道方振眉會在哪兒出現呢?”
“你知道方振眉爲啥要留在長安?”
“爲什麼?”
“因爲劉惱惱。”
“‘盛極桃花社’的大頭領,盛極桃花劉惱惱?”
“不是她。還有誰?
“我明白了!”
“‘盛極桃花社’就設在長安,劉惱惱的刺繡、斗數、煉丹、書法、制燈術,是爲五絕!方振眉與她數度是敵是友,既敵亦友,似敵似友,化敵爲友,這次去長安市看燈,自然便在‘盛極桃花社’的‘天方樓’上。”
“所以,我是誰只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天方樓的欄臺上,便可以找到方振眉了;既找到方振眉,也便可以找到員外。”
“同樣道理,我是誰用這樣的法子來尋找方振眉,要殺方振眉的‘員外’,自然也不例外。”
“問題只在,員外殺不殺得了方振眉,我是誰阻不阻止得了員外?”
“對!”
“結果呢?”
“那晚花燈方起,天方樓上便簇涌出一位白衣瀟灑出塵的少俠來,花燈如晝,樓欄上反而較幽暗,我是誰自人羣裡遠遠望去,正好是方振眉。果然,樓角上人影一閃,正是那老頭,藏身在天方樓的匾牌上!我是誰一看,這還了得!暴喝一聲,身形在人羣中三起三落,借途人、燈客的肩膊飛躍掠撲向天方樓!”
“好!”
“好個屁!這一來,天方樓閃出十數名女高手,圍攻半空撲來的我是誰!”
“原來她們早有埋伏!”
“糟的是把我是誰當作了刺客!”
“我是誰面對一干女子,打也不是,不打又不行,只急得大叫:‘財神爺,快叫她們滾開,不然,我可不容情了!”
“財神爺?”
“熟朋友都叫方振眉爲‘財神爺’,因爲他仗義疏財,結交的偏偏多是窮朋友,他就把口袋的錢,全挖出來請宴救急,故與方振眉交好的人,喜呢稱他‘財神’。”
“這就不管了,怎麼那方振眉不理殺手員外,反而使人煩纏我是誰?”
“我是誰也確有過人之能,能一力衝開那十數名女子的刀陣,撲向老頭藏身處,老頭也飛身出來,似要阻止他掠進天方樓,兩人就在欄杆裡外交手,嚇得看花燈的人,爭相逃散,亂成一團。十招一過,我是誰招招搶攻,豪勇驚人,一拳把老頭震傷。那老頭忽自椽上擷下放着的一根長竹,揮舞起來,原來是一枝魚竿,並自簍子裡掏出鮮蝦鮮魚,當作暗器,十三招後,魚鉤劃傷了我是誰的臉頰,兩人兀自苦戰不休……那方振眉看了一陣,急得跺足地問:‘你們到底是誰?要幹什麼?’這位‘方振眉’纔開口,一作聲,我是誰和那老頭子都爲之怔住,因爲那根本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方振眉的語音,從而想起方振眉除他們自己之外,還有三位武林知交的武功與特徵,一齊收招,跳開的跳開,忙了手腳……”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難道……莫非——”
“這時候,紛亂中人影一閃,刀光一亮,真正的‘員外’出現了,狙襲‘方振眉’,‘方振眉’已被我是誰和那老頭兒轉移了視線、擾亂了心神,看來就要遭了毒手,這時候,白衣乍閃,己扣住刀光,那‘方振眉’驚魂初定,喜極叫道:‘你回來了?’這次,誰都可以聽得出來,這是女孩子的聲音!”
“我知道了,假扮‘方振眉’先在天方樓出現的,是方振眉的紅粉知音劉惱惱,而被我是誰疑爲‘員外殺手”的,正是方振眉另外一位好友‘神釣’沈太公!”
“不錯,你猜對了。我是誰胡里胡塗,以爲沈太公就是員外殺手。沈太公也自作聰明,他原與方振眉是忘年知交,自從臥牛崗茶居聽得‘員外’要狙殺方振眉的消息後,發現座上有個殺氣騰騰的大漢,便認定他是‘員外’,也想先把他拿下再說。當晚,他們還莫名其妙的在黑暗裡大戰一番,而今又在天方樓上大打出手,反而使真正的‘員外’有機可乘!”
“可是……我依然不明白爲何方振眉要叫劉惱惱假扮他,而不出面迎戰?”
“其實原因很簡單,方振眉叫他的朋友大青龍等放出風聲,說‘員外殺手’會在長安的元宵夜行刺他,而他暗中替風雲鏢局護鏢,其實是佈局要抓拿楚楚令。方振眉顧惜楚楚令的俠義作風,不想他落在別人手上,如果楚楚令知道他在場主持,必不劫鏢,所以他傳話自己人在長安,卻在岱廟把楚楚令候着,稍加挫敗後,反而放了他,兩人竟結爲知交。方振眉卻仍心惦念劉惱惱的安危,便日夜兼程,圖在元宵夜前趕返長安,幸好及時趕到。本來,以劉惱惱的武功智慧,‘員外’真要殺她,談何容易,但卻給我是誰和沈太公亂了心神,幾乎遭了毒手……”
“那麼,方振眉有沒有逮着員外呢?”
“給我是誰這麼一鬧,方振眉只能打跑了員外,仍拿他不着。不過,這段故事,也算是黑衣我是誰和神釣沈太公不打不相識的一闕笑話、一段佳話。”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