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李未熙頓時被他的話氣得怒火中燒。火從心頭躥起，他失聲呼道：“你不是早就被李六幹掉了嗎？！怎麼還——”
“嘿，你要是不提呢，我還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未央嘴上說得風輕雲淡，心裡卻對當時之事仍存有餘悸。倘若那天沒有皇甫寂助自己堪堪將李六擊退，他李未央現在都不知道被丟到哪個角落喂狼去了。
輕咳兩聲，他這才正色道：“李家第一條家規，便是不得以爭奪家主之位而故意擊殺長子。但凡違反此家規者，皆囚於暗室，錮以釘鞭，三年不見天日。李未熙，你可知罪？”
聽到此處，柳小然忽覺有個影子朝自己晃來，出於本能她直接伸出雙手欲將之擋下。但剛觸到那影子便感覺很不對勁，待她訝然低頭看去時，卻是見幽靜正趴在自己手臂上。
什麼情況？
“未央，你竟然是李家之人？”慕容齊卻是離開兩女，走至未央身旁，無不驚訝地問道。
“那是！”未央故意高傲地挺起胸膛，霸氣十足地拍了拍自己腰間的玉牌，彷彿是在嚮慕容齊證明自己的身份。
聽着這三位公子哥打扮模樣之人的對話，柳小然大概明白了一些瑣事。
似乎那玄色衣衫的青年，纔是所謂的什麼“李家大少爺”。不過，這與她半點關係也無，她在意的僅僅是懷中還未醒來的幽靜。
自打聽灰貓嚷嚷幽靜有着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玉牌之時，柳小然便開始不斷地猜測她的身份。她不知道這之前素未謀面的女孩，爲何會擁有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玉牌。
腦海中好像有一段塵封了許久的記憶輪廓，正在逐漸從朦朧中隱隱顯現起來。
……
聽罷紅衣少主的話，柳影軒驟然色變。紅衣少主只見面前寒芒一閃，再看時，斬魄劍儼然穩穩地架在自己脖子上。
然而紅衣少主卻並未因此而惱怒，或是害怕。相反地，她咯咯一笑，甚至還伸出手指輕輕在劍面上一彈，“我說，護法大人，本姑娘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似你這麼緊張兮兮的，難不成是心中有鬼麼？”
柳影軒冷哼一聲，“我希望您以後休要再提起此事！”
“哎呀哎呀，就算真的是姐妹相認又如何？”紅衣少主卻是不以爲然，“你以爲，瞞得了小然六年，就能夠瞞得了她一世嗎？”
“另外呢，你要是不想讓她們姐妹相認，又爲何偏偏要派小然過去？”見柳影軒眼中殺意畢露，手裡動作卻沒有絲毫改變，紅衣少主繼續道，“乾脆不聞不問不見，豈不是一乾二淨？這樣一來，你也自然不必擔心她的記憶會甦醒……”
“小然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柳影軒的聲音簡直冷到了極點。
“呵，其實也沒什麼。”紅衣少主實在是懶得看他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眸，乾脆閉上眼，“不過是些陳年爛穀子的事兒，她想要知道自己的過往，僅此而已。”
“然後，我與她許了些約定，幫她恢復記憶。”紅衣少主半眯着眼，“算算時辰也差不多到了，毒藥‘何夕’應當已經開始起效。”
……
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個沒有過往的人吧？
沒有家，自然也沒有任何家人。
只有……一個所謂的舅舅，以及一塊一直掛在自己脖子上的赤色玉牌。
仍記得自己捂着脹痛的腦袋，睜開眼看到的那人，擁有白色的長髮、琥珀色中泛着詭異紅芒的眼眸，自稱是她舅舅的青年。
大概自己擁有的全部記憶，就是從那時纔開始的吧？
起初在時雨山，柳小然曾不止一次固執地向柳影軒詢問自己的過往。
“爲什麼我沒有雙親？”
“他們都過世了。”
“那……那在我來到這兒以前，總有過家吧？”
“你不需要知道。”
真是草率而簡單的回答。
柳小然本想繼續追問下去，但當看見柳影軒的神色驟然轉寒時，她還是知趣地把那些問題咽回肚裡。
算了，沒有過往就沒有吧……
也許那是一些恐怖的事，不知道也罷……
“啊——！”一聲慘呼突然自柳小然口中傳出，撕心裂肺。
從胸前箭傷內驀地傳來暴風雨般的疼痛，直達腦髓。只是驟然之間，柳小然過去的記憶竟全部甦醒過來。
“然然！”灰貓着實被她嚇了一跳，呆滯數秒後方才驚慌地扯着她衣服喊她的名字。
強忍住自靈魂深處傳來的疼痛，抱着幽靜，柳小然無視遠處慕容齊等人錯愕的眼神，咬牙直接衝向左側的大柱，施展輕功，腳尖在柱子上只是幾點，之後便躍入了自己的房間。
“靜兒！”當柳小然幾欲虛脫地倒在房間地上之時，伴着怒呼聲，一抹紫色的身影隨之從窗口躍進。
蕭龍皊立在離兩女不遠處的地方，翻手已是喚出凝霜劍，面色不善地望着柳小然支撐起身子。
“你要幹什麼！不許你靠近然然！”灰貓怒吼着，蹭的一下跳到他面前。一輪藍色光華瞬間將它小小的身軀圍在中央，一副欲與蕭龍皊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抱歉，我必須把我妹妹帶走。”見幽靜仍在靜靜地睡着，蕭龍皊沉聲道。
柳小然微微頷首，待朦朦朧朧地看見發話之人時，她只覺一股熱血衝上頭頂，幾欲喊出聲來。
面前的這個人是……舅舅？！
又仔細看了幾眼，柳小然自顧自搖搖頭。不對，舅舅沒有他這麼年輕，並且舅舅根本不會來到這裡。
“回來，小久……”吃力地伸出手去，撫着灰貓的背，柳小然低聲喚道。
“可是……！”
“回來……”柳小然費力地吐出兩字，之後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些甦醒的記憶，一點一點地躍上心頭，揮不去，趕不走。
諸葛世家，阿爹、孃親。
還有……妹妹。
還有，將自己族人盡數屠戮的那人：過去殺害孃親的人，現在作爲自己舅舅的人。
恍恍惚惚中，柳小然想起了臨行前紅衣少主露出的古怪而神秘的笑容。
“我已經想好怎樣幫你恢復記憶咯！但，事先說好，你可不許怨我哦！”
“哪有的事，謝你還來不及。”
“那麼，就這樣一言爲定！”
……
聽着稀疏的雨聲在外頭漸漸響起，紅衣少主側過頭望向門外，絲毫不顧及近在咫尺的斬魄劍。
“雨，又下起來了呢。”沉寂數刻，她緩緩道，“自打我來了這時雨山，可是從未見哪一天完全地晴朗過。”
“不過，我也不會在意這些小小的細節。”紅衣少主自顧自道，“只要能完成我的目的，哪怕是被捲入暴風雨之中也無所謂，更何況諸如這樣的零星小雨……”
柳影軒陰沉着臉，他知道即使自己現在直接將紅衣少主擊殺，也無法阻止柳小然將會恢復記憶這一事實。“何夕”乃是令狐家族獨有的一味毒藥，或者稱之爲一種特殊的喚魂藥更爲貼切。若要知曉記憶深處的秘密，其可爲引。
況且，他還有許多地方需用着紅衣少主，提前翻臉是萬不明智的事。
他於是放下了斬魄劍，但並沒收斂一身殺氣，“你打亂了我的計劃。”
紅衣少主卻咯咯一笑，“並沒有啊！你那計劃，還在好好進行之中呢，何來打亂一說？”
見柳影軒眼裡閃過一絲狐疑，紅衣少主輕鬆道，“我猜，你之所以派小然過去，就是爲了帶幽靜回來。因爲你早已料到，小然在見到幽靜之後，被封印的記憶必定會有所鬆動，自然地，她也就不會輕易傷害幽靜。就像之前請楓曠大叔一樣，你並不是真正想害幽靜的性命。我說的可是如此？”
柳影軒心中一跳，果真是被紅衣少主點破了心思。他當下冷冷一哼，還未開口，卻聽一陣清脆的鳳鳴聲由遠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