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建勳聽完楊東的話,微微皺了一下鼻子,臉色不太好看:“李超已經抓到了,可是等我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肚子已經被豁開了,腸子流了一地,醫生往救護車上擡人的時候,他還在大口吐血,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
“李超出事了?”楊東眉頭緊蹙,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誰幹的?”
“目前還不清楚,今天晚上的雨太大了,現場什麼痕跡都沒有,對了,在李超旁邊,還有那個叫做薛樂的女孩,人已經斷氣了。”
楊東聽見這話,伸手雙手,用力的揉着太陽穴:“李靜波呢?”
“還沒找到,我的人正在這邊的巷子進行搜索,可是雨夜搜捕的難度係數太高,我們帶來的幾隻警犬,也幾乎派不上用場。”
“我之前怎麼都沒想到,劉寶龍的人會出現在這裡,否則憑李超的身手,根本沒辦法從劉悅和張傲手裡逃脫。”楊東聽說李靜波跑了,眉宇間閃過了一抹無奈:“我本來以爲,今天抓住李超之後,羅漢的事情就結束了。”
“你的思路沒錯,可是誰也不會料到,一場簡單的抓捕,竟然會遇到這麼多變故,不過還好,幸虧李超沒落在劉寶龍手裡,否則這個局,真的就僵住了……如果今天晚上,李超能夠搶救過來的話,對於羅漢的案子,會有很大的幫助,不過他犯案的幾次,李靜波都在他身邊,而且李靜波作爲李超犯案的唯一目擊者,必須得出庭作證,尤其是王新明的案子。”孫建勳伸手拍了拍楊東的胳膊:“現在李超已經落網了,李靜波那邊,就交給我辦吧。”
“勳哥,麻煩你了。”楊東坐在車裡,自出院以後,第一次點燃了一支菸,一口吸下去,頭腦中一陣眩暈:“劉悅和豆豆他們,會接受什麼樣的處理?”
“你放心吧,他們幾個肯定沒事。”孫建勳咧嘴一笑:“上次咱們倆在咖啡館見面,不是已經談過了嗎,你們這次找李超,是以我的線人身份出現的,回到局裡之後,他們幾個只要配合我做一份筆錄,也就沒什麼事了。”
……
數小時後,驟雨停歇。
身中三刀的李超被警察發現後,緊急送往了最近的醫院,並且在經過了一夜的搶救,最終保住了性命。
另外一邊。
隨着天邊露出魚肚白,劉悅和黃豆豆也配合着警察取完了筆錄,二人被釋放之後,又跟着楊東去了一趟張傲送診的醫院,索性張傲受到撞擊的時候,進行了本能的規避動作,加上落地的時候砸在了泥土地上,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衝,所以除了一些肢體的皮外擦傷,竟然什麼事都沒有。
衆人折騰了一夜之後,滿身疲憊的返回了三合公司。
“吱嘎!”
麪包車停在公司門口後,楊東剛剛推開車門,剛好看見了三合公司門口的臺階上,站着一個身影,二人對視後,楊東頓時一愣:“你怎麼在這?”
“我想跟你談談,行嗎?”李靜波看着楊東,神情麻木的開口。
“你想跟我談什麼?”
“救救我!”
“救你?”楊東不禁皺眉。
“咕咚!”
李靜波雙腿一彎,膝蓋重重砸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對!求你救救我!”
“你爲什麼覺得,我能救你?”楊東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李靜波,雙目微垂的問了一句。
“現在我奶奶死了,薛樂也死了,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牽掛了,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我還能去找誰,也不知道我該去找誰,我已經不知道我該幹什麼了。”李靜波眼神頹然的看着楊東:“給我一條路走,行嗎?”
“我並不覺得,我這裡有你可以走的路。”楊東輕聲回道。
“我想跟你混!”李靜波低着頭,面有赧顏的開口。
“你說什麼?”楊東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直接懵逼,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面前這個在幾天之前,還準備不顧一切的跟自己拼死一搏的青年,今天竟然會跪在公司門口,說出想要跟自己混這番孩子氣的話來。
“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李超一個朋友,可是他已經毀掉了我的人生,現在我的朋友沒了,愛人沒了,親人也沒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何去何從。”李靜波侷促不安的低着頭:“我思來想去,在這個城市裡,我能找的人,只有你了,如果你留我,從今天開始,我跟着你混。”
“如果我不留你呢?”楊東反問。
“如果你不留我,我現在轉身就走去跨海大橋,直接在上面跳下去。”李靜波毫不猶豫的迴應道:“我知道,你要抓李超,是爲了洗脫羅漢的嫌疑,但是現在李超已經死了,知道真相的人,僅剩我一個,如果今天你不留我,我就去死,一旦我死了,李超幹掉王新明的事,就真的變成了死無對證。”
楊東聽見這個回答,沉默半晌後,挑眉看着李靜波:“李超的事,是你做的吧。”
“是!”
“薛樂是他殺的?”
“是!”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想讓羅漢安然無恙的從看守所裡走出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你送進去!”
“知道。”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來找我?”
“羅漢被捕的事,本就是我欠你的,既然做了,我就該還你。”李靜波絲毫沒有爲自己的下場感到質疑,直視着楊東:“我不怕蹲監獄,可是我真的很怕沒有目標,沒有信仰,沒有盼頭的活着。”
“李超犯下的案子,你究竟參與了多少?”
“沾上人命的,我一件都沒參與,王新明死的時候,我是等李超動完手,纔看見那一切的,還有關於黃保軍的案子,除了去他家裡傷人的那一次,其餘的事情,我全都沒有到過現場。”
“天亮之後,你去自首,至於法院怎麼判你,我不會過問,更不會插手,等你出來的時候,如果三合公司還沒有倒臺,我可以給你一份工作。”楊東面無表情的看着李靜波:“這個條件,你能接受嗎?”
“行!”李靜波毫不猶豫的點頭。
……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七點多鐘,李靜波站在市局門前,看着逐漸趕來上班的警察,用力嘬了兩口手中的煙,隨即邁步上前,走進了市局大廳,大步向樓上走去。
“哎,你幹什麼的!”門衛室的一個老頭看見李靜波大步流星的往裡闖,走出門來喝問了一句。
“我要自首!”李靜波轉身,聲音洪亮的迴應道。
……
上午十點。
醫院病房內。
隨着李超幽幽轉醒,並且看見自己的病牀邊站着兩個身着制服的警察以後,頃刻領悟了自己的結局,李超閉着眼睛沉默數秒,隨即喉結蠕動,聲音異常沙啞的開口:“警官,我要撂案!”
……
一夜的風雨過後,城市上空仍舊陰雲翻滾,天地間一片霧氣濛濛。
G井子區,喬山公墓。
穿着一襲黑衣,用兜帽衫擋住大半臉龐的劉寶龍,蹲在王新明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彩色照片,出神良久之後,緩緩點燃了幾張紙錢:“明兒,今天哥沒什麼事,過來看看你。”
“呼呼!”
北風長鳴,卷着燃燒的冥幣隨風飛舞。
“嘩啦!”
劉寶龍擰開白酒的瓶蓋,向墓前斟了一些,隨即自顧的喝了一口,被辛辣的口感嗆得微微咂舌:“最近這些天,公司出現了一些變故,這次的坎,我可能是邁不過去了。”
“……”深灰色的大理石墓碑矗立在墳前,冰冷且沉默。
“你還記得嗎,萬昌的前身,叫做千隆夜總會,當時的老闆張驍,是一個比咱們厲害很多的混子,可是最終,張驍還是倒在了咱們腳下,我還記得,萬昌夜總會這個名字,還是你起的呢,因爲張驍的店帶着一個‘千’字,所以你要用‘萬’字壓他一頭,還說這個名字,會保咱們哥幾個昌盛萬年,我是真的沒想到,你這麼沒有文化的一個大老粗,竟然也幹了一次有文化的事。”提起往事,劉寶龍露出了一個不勝唏噓的笑容,再次灌了一口酒:“我還記得,咱們剛成立萬昌夜總會的時候,我曾經站在樓頂大聲吶喊,說要帶着小戴和你,做這個城市中最輝煌的混子,要成爲人上人,現在看來,我食言了……對不起。”
“呼啦!”
又是一陣山風嗚咽,將劉寶龍的衣襟吹得獵獵作響。
“沒事,你不用安慰我,自從混社會的那一天開始,哥就看開了,所以不管什麼樣的結局,我都能接受,我今天過來,除了看看你,也是通知你一聲,提前在下面幫我鋪好路,免得我過去之後,什麼都不懂,讓其他的孤魂野鬼笑話。”劉寶龍說話間,眼圈逐漸泛紅:“其實咱們三兄弟,命都挺苦的,如今你已經走了,我也即將上路,未來的日子,就只剩下小戴了,今天來看你之前,我已經跟律師交涉過了,做了一份日期在半年以前的轉讓合同,把萬昌留給了小戴,可是他現在變成了殘疾,說實話,我挺不放心他,既然我註定要走,索性就再發揮一下餘熱,替他拼一條浩浩蕩蕩的前路出來吧。”
“嘩啦!”
劉寶龍說話間,在懷中掏出一把手槍,擡手上膛:“如今李超已經伏法,萬昌的敵人只剩三合公司,我已經查清楚了,明天是林天馳釋放的日子,所以楊東一定會去接他,如果你在天有靈,請一定保佑哥哥,讓我在上路之前,幫你們把仇報了!”
“……”
長風蕭蕭,一排排整齊的墓碑之間,劉寶龍左手掐着酒瓶子,右手攥着手槍,向早已魂歸天際的王新明,訴說着自己最後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