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沉，漫天繁星閃耀。
黃河沿岸的野灘上，兩臺車的燈光打出去很遠，點亮了河面上千百年不曾停息的翻涌浪潮。
原本樸燦宇在跟阿炳產生對峙的瞬間，就已經感覺到了他很不對勁，畢竟在此之前，張利一直都跟他們在一起，如果張利真是三合的臥底，那麼他有無數機會出賣自己跟雀哥，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阿炳的嫌疑最大。
但是隨着阿炳說出來薛茜在他手裡，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爲樸燦宇之所以能夠脅迫薛仲元把楊東調到了郊區的私人莊園去，就是以薛茜作爲威脅的，如果薛茜還在他們手裡的話，那麼樸燦宇就仍舊還有機會去鉗制在蘭Z勢力龐大的薛家。
“你不對勁！既然把人扣了，你爲什麼不帶過來？”張利聽見阿炳的迴應，眉心頓時擰成了一個疙瘩，心中也在思考着，這究竟是阿炳在說謊，還是樸燦宇已經懷疑到他身上了，跟阿炳一起做的戲，之前在私人莊園裡，張利在接到羅漢的電話，告知他張延被扣下的時候，張利就把阿炳藏人的位置吐了出去，而且爲了避免暴露，雙方也約定好，由張利跟對方單線聯繫，而他之前一直在疲於奔命，以爲自己的活幹完了，並沒有給對方去電話，所以對於局勢的瞭解並不多。
“是啊！既然你說薛茜還在你手裡，怎麼不把她帶來呢？”雀哥也跟着問道。
“你這不是廢話麼！今天晚上場面這麼亂，我能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嗎？”阿炳犟嘴道。
“就算你把薛茜帶來，她也是你手裡的人質，你有什麼不敢讓她露面的！她究竟是真的在你手裡，還是已經被你交出去了？”張利追問道。
“刷！”
樸燦宇聽見這話，頓時瞥向了張利，隨後又收回了目光。
在之前的交談當中，張利始終表現得很冷靜，也很理智，可是他問出這句話，明顯有點智商下線了，按照他的說法，如果阿炳真是鬼，而且把人交給了三合那邊，那麼楊東對於他們應該就沒有了任何忌憚，阿炳應該帶人過來纔對，但他們僵持了這麼久，始終沒什麼異常，說明楊東那邊的確沒找到薛茜，而且他們當中的那個鬼，八成還沒有跟楊東聯繫。
一件這麼簡單就可以想清楚的事情，張利卻順嘴問了出來，說明他在聽到薛茜沒被三合找到的事情之後，明顯有些慌了。
捕捉到張利眼中的一抹異樣之後，樸燦宇掏出煙盒，面色平靜的點燃了一支菸，追着阿炳開口道：“這樣，既然你說薛茜在你手裡，那我就暫且相信你，咱們聊聊接下來的事！只要你願意把人交給我，你想要的補償，我可以給你，至於接下來你願不願意跟我幹活，咱們也可以談！”
“我能相信你嗎？”阿炳看着樸燦宇和張利兩夥人，特別不放心的問道。
“既然你知道扣住薛茜就能要挾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那個女人對你而言沒有任何用途，你扣住她，總不會是爲了給自己惹麻煩吧？”樸燦宇咧嘴一笑，壓下了雀哥舉槍的胳膊。
“我這個人，混的是不怎麼出名，但既然敢吃這碗飯，肯定不怕事，人我能給你帶來，但你要是跟我扯沒用的王八犢子，今天晚上誰也別想好！”阿炳語罷，對着旁邊一個人揮了揮手。
隨着阿炳同意把薛茜帶到這邊來，張利的心情就越來越複雜，他已經逐漸意識到，阿炳可能是真的沒有撒謊，如果他的人真能把薛茜帶來，那自己這邊的嫌疑，可就徹底洗不清了。
“踏踏！”
想到這裡，張利微微挪動了一下腳步。
“去哪啊？”樸燦宇看見張利要動，笑着問道。
“煙在車裡，拿支菸！”張利面色如常的開口。
“委屈點，大家都別動了！既然咱們當中有鬼，不把他拎出來，對誰都不好，你說呢？”樸燦宇呲牙一樂，掏出兜裡的玉溪遞給了張利：“抽我的！”
“……”
“嗡嗡！”
大約十分鐘後，一抹車燈從遠處泛起，遠遠看見這邊的燈光之後，還閃了兩下大燈。
“我的人！”阿炳看着遠處閃動的車燈，張嘴解釋了一下。
“到的這麼快？”雀哥看着向這邊開過來的車，扔掉了手裡的煙。
“我他媽哪知道你們會懷疑我是鬼！我壓根就沒想用這個女人做文章，之所以扣着她，也無非是怕你們會玩我而已！”阿炳語罷，那臺開過來的私家車已經停在了商務車後面，車門敞開後，被阿炳留下看守薛茜的那個青年，拽着反綁雙手，堵着嘴巴的薛茜站到了車下。
“我艹，這娘們還真在阿炳手裡！如果阿炳是鬼的話，這事說不通啊！”雀哥看着被拽到車下的薛茜，小聲對着樸燦宇嘀咕了一句。
不遠處，張利看見雀哥附耳對樸燦宇小聲說着話，額頭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阿炳願意把薛茜帶來，已經足以說明，他絕對是沒問題的，如果他那邊沒問題的話，那自己這邊……
“嘭！”
就在張利思考着對策的時候，忽然感覺後腰傳來了一股巨力，緊接着被人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踏踏！”
下一秒，一腳踹開張利的二老肥瘋狂的向着樸燦宇撲了上去。
“我艹！”雀哥看見二老肥的動作，本能間擡起了胳膊。
“嘭！”
身材肥胖的二老肥動作極快，以一個跟自身體格完全不符的靈活鞭腿踢開了雀哥的手腕，對着樸燦宇的面門就是一肘。
“嘭！”
樸燦宇看見二老肥的動作，將小臂擋在面門前方，本能間做出了規避。
“你他媽的！”阿炳看見二老肥忽然對樸燦宇動手，槍口高擡。
“都他媽別動！”二老肥對着樸燦宇虛晃一擊，伸手攥着他的衣領子，粗暴的把他擋在了自己的身前，手裡的仿五四也隨即頂在了樸燦宇的太陽穴上。
“艹你媽！你要幹什麼？！”雀哥一聲咆哮。
“老肥！！”被二老肥一腳踹倒的張利狼狽的爬起來，看着突襲樸燦宇的二老肥，也跟着喊了一聲，他心裡很清楚，二老肥此刻做出這個動作，是在幹什麼。
“都他媽別JB跟我廢話！所有人往後退！快點！”二老肥勒着樸燦宇的脖子，嗓音低沉。
“去你大爺的！我就知道問題肯定在你們那邊！”阿炳跟樸燦宇並沒有太多交集，更因爲之前樸燦宇的懷疑對他沒有好感，當即舉槍喊道：“哥幾個！給我乾死他！”
“別動！都他媽別動！”雀哥看見阿炳虎逼一般的行爲，嗷的喊了一句，隨後看向了二老肥：“別傷害他！要幹什麼！你說！”
“都給我散開，讓薛茜回到車裡！把那臺車給我！”二老肥用下巴指着那臺送薛茜過來的車喊了一句，隨後目光掃動，頂在了張利身上：“你跟我走，給我開車！”
“老肥！你在幹什麼！”張利看着二老肥的舉動，牙關緊咬。
“砰！”
二老肥見張利原地沒動，對着天上崩了一槍，再度把槍口頂在了樸燦宇頭上，眼睛通紅的看着張利：“大家出來混，都是爲了錢！你們給的價，我覺得少！自然有人願意給我多的！別廢話，快點！”
“呼呼！”
張利猶豫了一下，準備邁步。
“你們所有人站在一起，把槍全扔了！”二老肥繼續對着其他人喊道。
“照他說的做！”雀哥猶豫了一下，率先把槍扔在了腳下。
“你他媽瘋了？就因爲他，我已經摺了兩個兄弟了，你還想讓我把命運交到他手裡？”阿炳梗着脖子犟了一句，向後退了幾步，槍口指地，對着二老肥開口道：“你要那個女人，我能給你，但槍我不可能扔！你懷裡這個人的死活跟我沒關係！”
“踏踏！”
二老肥並沒有跟阿炳過多廢話，等雀哥和張利、小寶三人把槍扔了以後，挾持着樸燦宇退到了阿炳手下開來的車邊，對着那個青年甩了下頭：“滾！”
“大哥？”青年看向了阿炳。
“過來！”阿炳眯着眼睛勾了一下手，此刻他們這夥人裡面的內鬼已經自己跳出來了，他的嫌疑自然也就洗清了，至於更深一個層面的事，阿炳不願去想，也懶得去想，因爲他們來這邊，本身就是一把事一拿錢的，接下來樸燦宇他們的計劃成功與否，他根本就不關心。
“你愣着幹什麼！找繩子，把他的手給我綁上！快點！”二老肥挾持着樸燦宇站在車邊，對着走過來的張利喊了一句。
“呼呼！”
張利看着二老肥，嘴角顫動，眼圈發紅。
“艹你媽！聾了！”二老肥看見張利沒做聲，攥着手裡的槍把子，猛地向他頭上砸了過去。
“撲棱！”
就在二老肥擡手的一瞬間，樸燦宇猛地往起一拱，手裡攥着一把不知道在哪抽出來的小匕首，奔着二老肥的脖子就紮了上去。
“嘭！”
二老肥看見樸燦宇暴起，猛地奔着他的鼻樑砸了一拳，隨後向張利撲了上去。
“啪！”
張利見二老肥砸過來，本能間伸手擋了一下，剛好握住了二老肥的手腕，但是感受到對方手腕的方向，他卻忽然一愣，因爲二老肥已經把槍口頂在了他自己的胸膛上。
張利看着兩人之間的槍，睜大了眼睛，感覺到二老肥的手掌，猛地攥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砰！”
一聲槍響，雷霆般盪漾。
“撲通！”
二老肥的身體壓着張利砸在了地上。
“哇！”
因爲心臟被子彈擊穿，二老肥開始連續吐血。
“我艹你媽的！狗籃子！”雀哥看見樸燦宇脫困，攥着手裡的槍撲上來，對着壓在張利身上的二老肥連崩三槍。
“砰砰砰！”
槍聲伴隨着河浪喧囂泛起，二老肥小便失禁，身軀開始抽搐，身上的血很快浸透了張利的衣服。
“……”
張利看着二老肥渙散的瞳孔，頭腦一片空白。
他記不清自己已經跟二老肥認識多少年了，這麼多年來，二老肥張嘴閉嘴都把錢掛在嘴邊上，但其實那些十分危險，而且吃力不討好的事，也陪張利幹了不少。
今日，就在這黃河邊的野灘上。
二老肥採用自殺的方式，幫張利扛下了一切嫌疑。
全程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僅僅是握了一下張利的胳膊。
也就是這一握，讓張利周身發麻，終生難忘。
老友攙扶，一路走來，默契已經磨合的嚴絲合縫。
或許歲月太久，已經讓人說不出什麼豪情壯語。
又或者，許多情感，本就不需要用言語表達。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