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
呂建偉聽完於志廣篤定的回答,並未像往常一樣感到喜悅,因爲此刻距離酒店吳總給他下的最後通牒,僅剩一週時間,如今作爲他最後倚仗的於志廣,也徹底失去了作用,一系列的事件,已經讓呂建偉心焦馬亂,如果這個項目真的出現了意外,那麼鉅額的賠償金,足以將他推下萬丈深淵,所以他已經沒有繼續賭下去的勇氣了,想到這裡,呂建偉擺擺手,不耐煩的迴應道:“算了,這件事你別摻和了,大廣,我說句傷人的話,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如果自己去辦,最多也就是送出去半個公司,但繼續交給你辦的話,我可能就真得回到十幾年前,那種趕着驢車去鄉下掏大糞的日子了,你懂嗎!”
“姐夫,你再信我一次,這次的事我要是辦不成,把腦袋擰下來給你當尿壺,行不?”呂建偉直白的語言,讓於志廣感覺臉上發燙。
“當初你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你能收拾楊東,但是你仔細想想,我都給你多少次機會了,你如果但凡有一分本事,事情都不會鬧到這一步,對吧?大廣,你想幫我,我謝謝你,但我真的不敢用你了。”呂建偉越說越氣,話語中夾槍帶棒,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姐夫,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你了,這件事我肯定幫你管到底。”於志廣目光陰鷙:“我於志廣腥風血雨的混了十幾年,絕對不可能折在一羣乳臭未乾的小狗籃子手裡!”
“你都這樣了,還能怎麼管?”呂建偉看着於志廣胳膊上的石膏,斜眼問道。
“這幾天我約一下柴華南,讓他出面跟楊東談!”於志廣沉吟片刻後,咬牙開口。
“誰?!”呂建偉一臉驚駭。
“柴華南!”
“你能聯繫上柴華南?!”呂建偉聽見這個名字,頓時驚了,雖然他從來沒混過江湖,可是作爲一個本地人,他絕對無比清楚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含義。
在這座濱海城市裡,柴華南代表的已經不是混子了,而是一個巔峰,柴華南此人,無愧傳奇二字,十數年前,柴華南已經是這座城市最頂級、最輝煌的江湖大哥,他背後的關係,也是個一手遮天的人物,但隨着時局變動,柴華南的政治關係崩塌,他也由榮譽載身的明星企業家,一躍成爲了階下囚,不過柴華南發展到後期,已經與那個身後的關係處於遊離狀態,所以並未受到太大波及,饒是如此,依舊鋃鐺入獄,最終家財散盡,被判處了十年有期徒刑,如今時間過去了五年多一點,柴華南在多方運作之下,也重新走出鋼鐵牢籠,重獲新生,不過爲人也變得低調內斂,很少再拋頭露面了。
正所謂老虎垂暮,餘威仍在,如今的柴華南雖然已經不復昔日光輝,卻依舊是一尊不可輕易可以撼動的真神。
“我好歹也混了這麼多年,手裡可能沒有點硬人嗎!”於志廣看見呂建偉驚駭的表情,稍稍找回了一點面子,腰板頓時挺直了不少。
“既然有這個關係,你咋不早點跟我說呢?”呂建偉聽見於志廣跟柴華南相識,真的感覺自己小瞧了這個不爭氣的小舅子。
“操,你以爲柴華南是街邊的盲流子啊,我想找就能找,我如果不是被楊東逼急了,是絕對不會想到去找他的!”於志廣停頓了一下,有些不捨的補充道:“老柴可是我用來保命的關係。”
“可是柴華南這種人,咱們求的動嗎?”呂建偉聽見於志廣的話茬,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而且求他,是不是得花不少錢啊?”
“你放心吧,在監獄裡的時候,我給柴爺伺候了三年槽子,他又是個念舊情的人,只要我願意拉下臉去求他,他肯定能幫我,而且像老柴這種級別的大哥,也沒必要黑你!”於志廣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咱們付出的代價,肯定比楊東訛你的五成股份便宜。”
“如果你真能搬動柴華南,新帆就絕對有救了!”呂建偉聞言,信心滿滿的點頭:“如果柴華南出面,楊東這次百分百栽了!”
“你放心吧,我在老柴那說話,肯定好使。”於志廣無縫銜接的迴應道。
“大廣,那這件事,姐夫就全仰仗你了。”呂建偉聽完於志廣言之鑿鑿的保證後,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嫌棄,狀態異常亢奮的點頭回應。
……
隨着於志廣的再次負傷,楊東也隨之安靜了下來,每天依舊泡在健身房,過着三點一線的生活,經過幾個月的強度訓練,楊東的身材已經微微隆起了一層肌肉,被藥物催胖的臉頰也逐漸恢復了當初的模樣。
對於三合公司與新帆綠化的爭端,楊東的心中其實也充滿了急躁,但是卻並沒有進一步的去逼迫呂建偉,通過當初劉寶龍挾持呂建偉的一次事,楊東已經對這個人有了一個充分的瞭解,呂建偉是一個捨命不捨財的人,如果單純的利用強硬手段去壓榨他,往往會適得其反,如果想讓呂建偉妥協,必須像熬鷹一樣的與他斡旋,造成他的心理崩潰。
毫無任何背景可言的楊東,能夠在面對於志廣的過程中取得兩次險勝,已然實屬不易,可是他此刻的安靜,卻是在給呂建偉造成一種錯覺,他想讓呂建偉覺得自己對付於志廣,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給呂建偉造成壓力之後,一直在逼迫他躲藏,卻從沒有對其動手,又通過封停的工地,讓呂建偉無時無刻不再因爲三合頭疼。
楊東在利用呂建偉自己的心理壓力,讓他自己將自己摧垮,此刻看來,楊東的做法已經取得了成效。
於志廣的胳膊被楊東砸斷後,呂建偉急不可耐的等了三天,於志廣那邊的胳膊纔剛剛消腫,就被呂建偉在中午的時候帶出了診所,要求去跟柴華南見面。
……
中午十二點半。
Z山區,勝利廣場,磐石大廈樓下。
呂建偉駕駛着陸巡,把車停在大廈入口處,微微俯身,順着風擋玻璃看了一眼面前十九層高的建築,隨後扭頭看着副駕駛的於志廣:“大廣,你確定柴華南還在這嗎?”
呂建偉此問並非不無道理,當年柴華南風頭正盛時,名下的巨鼎集團涉足基建、房地產、海運、進出口、食品酒店以及建材生產和化工業、資源、能源等多個領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商業帝國,可是隨着柴華南的涉案被捕,聚鼎集團也因爲諸多問題被清查,包括聚鼎集團在內,旗下十數家子公司都已經被法院扣押、查封、凍結,並且在柴華南宣判以後,依法進行了拍賣,所以此刻磐石大廈的房產是否還屬於柴華南,讓呂建偉很是懷疑。
“柴老大出獄的時候,沒給我留電話,但是他跟我說,以後我如果遇見了什麼困難,可以直接來磐石大廈找他。”於志廣含糊應答了一句,伸手推開了車門:“來都來了,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對,上去看看!”呂建偉隨聲附和了一句,也跟在於志廣身後向大廈內走去,同時心中千呼萬喚,祈禱着柴華南一定要在樓裡,因爲這已經是他這個溺水的人,能看見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似乎是馬太效應再次發作,當呂建偉和於志廣乘坐電梯趕往磐石大廈七層之後,隨着電梯門敞開,呂建偉被徹底澆上了一盆冷水。
在上樓之前,呂建偉無數次幻想過,曾經叱吒一時的柴華南,名下的公司究竟該是什麼樣子,可是隨着電梯門打開,映入他眼簾的,只有一張落滿灰塵的接待臺,接待臺後面的牆面已經泛黃,聚鼎集團銅字燙金的鏡面Logo經過歲月洗禮,早已變得黯淡無光,接待臺兩側寬敞明亮的走廊中無比空曠,但高檔奢華的裝修,似乎還在訴說着這裡往昔的輝煌。
可這裡再風光,那也是昨日黃花。
六年前呼風喚雨的柴華南,並不能爲今日的呂建偉解決任何眼下的問題。
“大廣,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半晌後,從震驚中轉醒的呂建偉,近乎絕望的看向了於志廣,雖然心中對於此行的結局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從於志廣口中,得到些許的安慰,因爲他那顆飽受蹂躪的小心臟,是真的經不起暴風雨的摧殘了。
“當初柴老大出獄的時候,明明說了讓我有事來磐石大廈找他,可是這裡怎麼會……”於志廣看着眼前悽悽慘慘的聚鼎集團舊址,也懵了,因爲在他的印象中,柴華南並非是那種言而無信,喜歡空口說大話的人。
“完了,完了……”呂建偉終究還是從於志廣口中,聽到了自己最不願意見到的那個回答,隨即眼神蕭索的轉身,按下了電梯:“看來我呂建偉真是時運不濟,就他媽該着我栽到楊東手裡。”
看着呂建偉落寞的神色,於志廣難免兔死狐悲,卻沒有插話,如果柴華南已經失聯,那麼他也的確沒有了能夠阻擋楊東長驅直入的手段。
“踏踏!”
正當二人準備走進電梯裡面的時候,走廊另外一側忽然走來了兩男一女三名中年,其中一男一女穿着銀行的工裝,另外一人則是一名看起來十分乾練,額頭帶疤的壯碩漢子,看見電梯口那邊站着的兩個人,壯漢微微皺眉,隨後提高了音量:“哎!你們兩個是幹嘛的?”
“刷!”
聽見身後的聲音,於志廣和呂建偉紛紛轉身。
……
與此同時,在健身房中揮汗如雨的楊東,再次接到了二力打來的電話。
“喂,力哥。”楊東從跑步機上下來以後,用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站在落地窗邊接通了電話。
“東子,忙啥呢?”二力笑呵呵的問了一句。
“我沒什麼正事,你今天怎麼這麼閒,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呢?”楊東明知二力這個電話是來催討欠款利息的,可是此刻的他,連五千塊錢的利息錢都湊不出來,只能厚着臉皮,明知故問了一句。
“啊,既然你閒着,那正好我找你有點事,我今天剛好要去市裡辦點事,你要是沒事的話,咱們一起吃個飯唄?”
“呵呵,行啊。”楊東點頭應允。
“我再有半個小時就到市內了,你把地址告訴我,我去找你。”
“妥了。”
楊東應了一聲,隨即掛斷了電話,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微微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