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地的房間內,李靜波聽說李超要離開大L,心裡忽然產生了一陣慌亂,而這種慌亂,完全來自於一個二十多歲,還沒有成熟的男孩,對於離開家鄉的忐忑。
此刻的李超並沒有注意到李靜波的神情,仍舊在喋喋不休的唸叨着:“小波,你放心,我李超既然能在大L立足,那麼到了外地,別人也不可能欺負咱們,咱們是狼!是狼到哪都能吃上肉!”
“如果咱們走了,我奶奶怎麼辦?”李靜波聽說李超真的要離開,低着頭沉吟半晌後,眼中各種情緒交織:“小超,咱們倆的情況不一樣,我不可能陪着你一輩子亡命天涯,因爲你爸正當壯年,即使你不在,他也能照顧好自己,而我倘若要是走了,留下我奶奶一個人在家,她可就連一個能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了。”
“嗯,你如果不想去,我也能理解。”李超聽完李靜波的話,嘴上雖然客氣,但眼神中明顯閃過了一抹殺機,自從出事之後,李超對於平時那些酒肉朋友的離開,都沒有什麼太深的感觸,可是面對真心幫他的李靜波,他竟然萌生出了一股背叛的恨意,因爲他認爲這是一種背叛。
“但是你放心,我即使不跟你走,肯定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把你扔下。”李靜波做了個深呼吸:“這樣吧,我先陪你去山X,等咱們賺夠了錢,我把你送到越N,然後等你徹底平安了,我就返回大L,繼續去伺候我奶奶。”
“謝了。”李超聽完李靜波的話,臉色略微緩和:“小波,我現在已經上線了,加上今天的事,這裡咱們倆肯定是不能呆了,連夜就得走,現在我誰也不能聯繫,但是警方應該不會死盯着你,所以,你能不能想辦法弄點路費。”
“行!”李靜波想了想,點頭:“最近一段時間,我賺的錢,都拿回去給我奶奶了,但是我對象那裡應該還有點錢,之前我沒聯繫她,是怕她擔心,但是現在看來,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一會我去她的學校一趟,當面找她。”
“如果我能東山再起,今天你爲我所做的一些,我加倍還你。”李超點頭應了一聲。
“小超,你好的時候,我留在你身邊幫你,你不好的時候,我還在你身邊,從頭至尾,我都不是爲了讓你回報我什麼,只因爲咱們是兄弟。”李靜波說話間,掏出了身上的一部手機:“這個卡里裝着的,是我的手機小號,跟我對象是情侶的,我一直沒怎麼用,警察應該查不到這個號碼,你拿着這個手機,如果事情不對,你就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我拿到錢,會想辦法給你打電話!”
“好!”李超點頭應和。
李靜波將手機遞給李超之後,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廢棄工地。
……
蒼穹如墨,天邊的銀月光芒萬丈,一抹皎潔的月光順着窗口照進來,映在了李超的臉上。
自從大明死了之後,李超心裡一直繃着一根弦,同時也在不斷地給自己洗腦,自己作爲一個殺人犯,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在那個階段,李超自認爲面對死亡,自己是很豁達的,所以他在作案的時候,從來都把李靜波排擠在外,同時也開始學着在金錢上,不去那麼計較得失,李超雖然小毛病很多,可是還不至於傻逼到分不清真假朋友,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想讓李靜波置身事外。
可是當劉寶龍倒戈,無法再爲他阻擋楊東的報復,而且警察也在四處抓捕他的時候,李超心中的這根弦徹底崩斷,他一直佯裝的堅強頃刻倒塌,當那張讓自己都信以爲真的面具被撕破後,李超的心裡終於哆嗦了,而且他也清晰的認識到,原來自己面臨死亡來臨和法律審判的時候,並不是那麼豁達,更做不到想象中的鎮定自若和處之泰然。
李超終究不是社會大哥,更不是江湖悍匪,歸根結底,他還只是曾經那個自私自利,且膽小懦弱的街頭混混。
江湖這趟渾水,李超踏了進去。
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他都做了。
該殺的人,不該殺的人,他也殺了。
李超賭上了自己的青春,想要博一個萬人敬仰的顯赫威名,但事與願違,當塵埃落定後,李超不僅還是那個底層混混,而且末路窮途。
面對這個一無所有的結局,李超不甘!不滿!不忿!
更不服!
當李超聽完李靜波說,他把最近賺來的錢,全都交給他奶奶了以後,在腦子裡迅速算了一筆賬,李超是一個心思很縝密的人,尤其是在錢這方面異常敏感,雖然他不知道李靜波具體向家裡交了多少錢,但是粗略一算,最近一段時間,李靜波至少賺了六七萬塊錢。
對於一個月之前的李超來說,這些錢並不算太多,可是以他現在的處境,這六七萬塊錢,足以讓他在短時間內生存的很好,至少不用再去吃這些過期的食物,不用去喝臭水溝裡舀出來的污水。
“錢是救命良藥,也是萬惡之源……”李超莫名其妙的嘀咕了一句話,隨即撿起了地上的一支菸頭,點燃以後,隨後順着殘破的窗口,看着夜幕上的滿天繁星,心思再一次活泛了起來。
一分鐘後,李超將燒焦了過濾嘴的菸蒂在地上按熄,隨着嫋嫋煙霧散盡,李超的雙目已然滿是兇光。
……
李靜波離開廢棄工地之後,因爲身無分文,所以步行了大約兩個小時,才趕到了綜合高中,隨後輕車熟路的走到了正門北側的一個黑色鐵門處,這個鐵門隔壁是一家超市,平時學校內的學生們總是會從這個鐵門的縫隙購買零食,李靜波也沒少在這裡給薛樂送東西。
“哎,同學,麻煩你幫我叫一下高二美術班的薛樂唄!”李靜波走到鐵門對面之後,正好遇見了兩個趁着晚自習下課來買東西的女生,於是抻着脖子喊了一句。
“找薛樂的?”門裡面的女聲聽見聲音,順着門縫向外看了一眼:“是波哥嗎?”
“佳佳?是你啊!”李靜波見來買東西的女生是薛樂的同學,也跟着笑了:“薛樂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樂樂代表學校去外地參加一個繪畫比賽了。”佳佳迴應完李靜波的問題後,面色有些不悅:“波哥,你怎麼回事呀,最近這幾天,樂樂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始終關機,微信什麼的也聯繫不上你,她都哭了好幾次了。”
“我這邊出了一些事,暫時也跟你說不明白,你知道薛樂什麼時候回來嗎?”李靜波再次發問。
“她走了兩天了,好像明早就能回來。”
“這樣吧,你幫我給薛樂帶句話,就說明天中午下課的時候,我還在這等她,你讓她來見我。”
“好!”佳佳點了點頭:“對了,如果她沒找到你,怎麼跟你聯繫啊?”
“我們倆有個尾號一樣的電話號碼,她如果找不到我,你讓她打那個號!”李靜波快速回應了一句。
“知道啦!”
“……”
李靜波跟薛樂的同學產生了短暫交談之後,轉身離開了高中門前,但是並沒有返回廢棄工地,而是向着另外一側的街口步行而去。
……
另外一邊。
大東溝村,李靜波家院外,大約五十米開外的一處山坳內,一臺破舊的麪包車覆蓋着荒草,安靜的停放着,遠遠望去,與一塊凸起的石頭無異。
車內。
“哎,東哥今天給你打電話,怎麼說的?”黃豆豆吃着在車裡放了許久,味道已經有些餿掉的肉包子,扭頭向張傲問了一句。
“東哥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也聽見了嗎,他就讓咱們倆在李靜波家盯着,也沒說的別的呀!”張傲看着漆黑無比的山路,同樣茫然的迴應了一聲。
“盯着李靜波,這是啥意思呢?”
“我又不是東哥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
“……”
最近一段時間,張傲和黃豆豆可謂是遭了不少罪,完全成了被散養的孩子,當初楊東藉着劉悅的事,讓黃豆豆和張傲也離開了工地,兩個人接到的任務很簡單,就是盯梢,但目標是分開的,黃豆豆負責盯劉寶龍,張傲則負責盯李超,但是楊東被黃保軍槍擊以後,羅漢和林天馳也接連入獄,張傲二人直接就跟組織失去了聯繫,而且張傲還跟丟了李超,索性這兩個孩子比較長心,在失去與上層的聯繫之後,雖然兩眼一抹黑,但並沒有就地散夥,而是聚在了一起,繼續盯着劉寶龍,可是劉寶龍自從在公安局回來之後,行事極其低調,壓根就沒離開過萬昌,直到楊東醒來,給張傲打了電話之後,兩個人才從萬昌撤離。
雖然張傲親眼目睹了李超當街殺人,但是並沒有看出這一些列事件之間的聯繫和端倪,不過當楊東得知李超身負命案之後,瞬間便清晰的感覺到,三合公司最近一段時間衍生出來的一系列事件,根源很可能就出在李超的身上,甚至王新明的死,也跟李超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當下便安排張傲二人離開萬昌,盯在了李靜波家的門外,楊東很清楚,李超選在在此時躲起來,幾乎就很難露面了,可是李靜波家裡還有一個年邁的奶奶,他有很大的機率能回家看看,楊東的想法並不複雜,他只是想通過李靜波找到李超,藉此找一些能夠幫羅漢脫罪的證據。
黃豆豆聽完張傲的回答,百無聊賴的扣着指甲縫:“哎,那東哥跟沒跟你說,這陣子漢哥和天馳哥他們集體失聯,是因爲什麼事?”
“沒有,當時我聽見東哥的語氣挺疲憊,也沒多問,估計東哥他們也有事在忙吧。”張傲最近一段時間人都在外面,還並不知道公司內的變故,所以也語氣含糊的答了一句,順手拿起了操作檯上的煙和打火機,擡頭間,忽然一愣:“哎,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一個人?”
“刷!”
黃豆豆聽完張傲的話,擡眼向外看去。
“踏踏!”
幾十米外的山路上,一個步履匆忙的身影,正低着頭向李靜波家的院子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