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客廳內,肖凱聽見四蛋的一番話,微微一怔,隨後眯眼看向了他:“昨天晚上,你之所以急着動手,而且沒把事辦成,就是故意沒殺楊東,然後等着來跟我談條件的?”
“我想讓楊東死!想給我三個哥哥報仇!但絕對不會成爲別人手裡的一把槍!我可以爲了自己死,但絕對不能爲了別人亡!楊東如果太早死了,對你而言是好事,但我也同樣失去了利用價值,你說呢?”四蛋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眼神陰鷙的迴應道。
“我低估你了。”肖凱仔細的打量了四蛋一眼,不過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在茶几下面抽出了一個文件夾,向四蛋推了過去:“看看吧。”
“沒必要看了吧,你既然想把我推出去當炮灰,那我能活下來的機率,本身也不大,既然如此,我何必還要去在意一些能看得見,卻未必摸得着的東西呢。”四蛋巍然不動,語氣中充滿了警惕。
“我始終認爲,任何人的生命都是有價碼的,你也不例外,這東西,你真應該看看。”肖凱微微一笑,輕輕掀開了文件夾,露出了裡面的合同。
肖凱提供的合同,是一份公司股份的轉讓協議書,無條件轉讓該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權,價值五百萬,而下面落款的名頭,則清清楚楚的寫着“沈Y長錦裝修裝飾有限公司”。
四蛋看着這張轉讓書的落款,眼角跳動,眸子裡難以掩飾的閃過了一抹真情流露。
“我聽說,你們於家哥四個,當年就是通過一家裝飾公司,進軍的房地產行業,從而創造了十年輝煌,今天,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肖凱敏銳的捕捉到了四蛋眼中的一抹神采,笑道:“怎麼樣,我這個條件,還算有誠意吧!”
“長錦這兩個字,對於我而言,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四蛋雖然嘴硬,但目光還是不時瞟向協議書的落款。
“機會我給你了,簽了字,然後辦你該辦的事!能辦成,公司歸你,至於能不能拿到,要看你的能力!”肖凱語罷,將鋼筆的筆帽取下,給四蛋遞了過去:“至於是孤軍奮戰,還是跟我們合作,你自己看着辦,不過我也提醒你一句,機會這東西吧,就像一張擦屁股紙,你沒事的時候,不會去注意它,可真等到你拉稀的時候,發現邊上沒有紙,想找還真找不到……現在,你已經不是長錦的於家四爺了,不是麼!”
“除了出去扛雷,我還需要做點什麼?”四蛋沉吟半晌,做了個深呼吸問道。
“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我說與不說,還有意義嗎?”肖凱眨巴着眼睛問道。
“一個楊東,真的值得你們做這個大的局嗎?”四蛋盯着桌上的鋼筆再問。
“老闆已經瘋了,我們下面這些人,只能也跟着瘋唄,上面要找的,不是隻有楊東一個人,但現在只有楊東浮在水面上,必須得把他逼到絕路,才能順藤摸瓜。”肖凱並沒有繞彎子,如實迴應道。
“你想讓我自己支起一攤,光憑這東西,還不夠。”四蛋用手指點着合同迴應道。
“我是想讓你扛雷,但沒想讓你死,對於你的訴求,我盡力滿足,但一切後果,你自行承擔。”小孩毫不猶豫的應聲。
“沙沙!”
四蛋聽見肖凱的迴應,直接拿起鋼筆,在合同上籤好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肖凱看着合同上未乾的字跡,伸出了手掌。
“有需要的時候,我會跟你聯繫。”四蛋對肖凱的動作視而不見,抽出屬於自己的那張合同,直接起身向門外走去。
“簌簌!”
別墅門外,風乍起。
洋洋灑灑的雪花落下,四蛋懷裡揣着一張股權書,漫無目的的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裡。
五百萬,這一天,他的生命被標註了價碼。
曾幾何時,四蛋也是一方嘯動江湖的人物,於家兄弟的長錦集團,一度和光耀平起平坐,甚至在名氣上,還壓了光耀一頭,彼時的四蛋,連名下的房產和車的價值,都不止五百萬。
每個人的生存環境,都會隨着境遇去改變,要飯出身的朱元璋可以榮登大寶,成爲九五之尊,身爲越王的勾踐被拽下王位,也曾臥薪嚐膽,連夫差的糞便都去嘗過。
但生活似乎就是這樣,往往在你最快樂的時候,會冷不防的給你一拳,也會在你最無助的時候,賤嗖嗖的去拉你一把。
王侯將相尚且一波三折,何況尋常人呢。
此刻的四蛋,有沒有把自己比作臥薪嚐膽的勾踐,沒人知道,但他在看見長錦這兩個字的時候,確實動心了,長錦集團對他來說,不僅代表着往昔錦衣玉食的生活,也更讓他回味着有手足兄弟照料的日子。
如今的四蛋,已經快四十歲了,能留給他去折騰的機會,不多了。
……
楊東在呼市返程後,於第二天一早,趕到了紅歌集團,敲門走進了萬紅仰的辦公室內:“萬哥,你找我?”
“嗯,有點事。”萬紅仰微微一笑,在抽屜裡拿出一張現金支票,向前推了一下:“F順那邊的光伏項目,已經鋪設完畢了,這是對方的回款,我答應過你的。”
“哎呦!我說我今天早上,怎麼左眼皮一直跳呢,合着是這事鬧的!”楊東聽見這話,心情瞬間敞亮了不少:“萬哥,你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呵呵,淨說一些沒用的。”萬紅仰無語的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明天中午,你去萬豪替我隨個禮。”
“明天?”楊東聽見這話,微微一怔。
“怎麼,有困難?”萬紅仰挑眉問道。
“沒有,你都發話了,有困難,我也得克服啊!”楊東果斷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道:“什麼禮啊?”
“有個小哥們結婚,去的人應該不少,我這個人喜靜,你替我去吧,多帶幾個人,顯得重視一些。”萬紅仰隨口吩咐道。
“好嘞,那這禮金?”楊東點了點頭。
“我讓財務買了一臺跑車,明天婚禮的時候,會讓拖車送過去,你把鑰匙交了就行,一會我讓財務給你送到辦公室。”萬紅仰隨口吩咐道。
“什麼人結婚啊,禮這麼重?”楊東聽說萬紅仰直接送車,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一個衙內。”萬紅仰言簡意賅的介紹道。
“呵呵,那我就懂了。”楊東點了點頭,沒再說多。
……
楊東在公司跟萬紅仰坐了半個小時左右,隨即就跟黃碩乘車返回了二期工地,等路過馬瑞康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馬瑞康正端着一盆水,站在辦公室門前擦車呢。
“馬經理,這是買車了啊?”楊東看着馬瑞康面前的一臺老款起亞智跑,笑着打了個招呼。
“啊,我那臺破摩托車已經報廢了,而且最近這天氣也不好,就買了一臺二手車,不圖別的,就爲了遮風擋雨,呵呵。”馬瑞康放下手裡的抹布,抽出一支中華給楊東遞了過來:“來,抽菸!”
“多少錢啊?”楊東接過了煙。
“07年的車,還不到三萬,還不如你那臺車的車軲轆值錢呢。”馬瑞康微微一笑,把打火機遞了過來。
“咳,我也是外強中乾,做工程麼,總得有臺車用來撐門面,你刷車吧,我就不打擾你了。”楊東打了個招呼,隨即就帶着黃碩離開,走了幾步,又轉頭看了一眼認認真真洗車的馬瑞康,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哥,你看啥呢?”黃碩不解的問道。
“沒事,就是感覺馬瑞康,好像變了個人一樣,似乎沒以前那麼招人煩了。”楊東微微聳肩,隨後繼續向前走去。
……
馬瑞康洗完車之後,把盆裡的髒水往門前一潑,就回到了辦公室裡,多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工地的一個鋼材供貨商也夾着手包,走進了馬瑞康的辦公室裡:“忙着呢,馬經理?”
“不忙,就等你呢,來,坐吧!”馬瑞康對着沙發比劃了一下,隨後在腳下拿起了一個打着銀行LOGO的兜子,擺在了兩人之間的茶几上:“這是三十萬工程款,你數一數!”
“不用數,你辦事我還能信不過嘛!”供貨商咧嘴一笑,挺懂事的抽出了一萬塊錢:“馬經理,這錢你別嫌少,買幾盒煙抽!”
“行!”馬瑞康點點頭,一點沒避諱的把錢接了過來,隨後拿出了一張收據:“錢你可以拿走,但是得給我寫個條子,以免日後對不上賬!”
“規矩我懂!”供貨商結果單據,熟練的簽上了名字,並且蓋上了公章,隨後又打開手包,拿出了一個駕駛證:“馬經理,你駕照的事,我託交通局的一個朋友辦好了。”
“呵呵,你這速度可以啊,這才幾天啊,就辦下來了!”馬瑞康接過自己的駕駛證,頗爲意外。
“跟你幫我的忙比起來,這都是小事,以後咱們還得常合作,我也得承蒙你多照顧!”建材商笑着開口。
“這都是小事。”馬瑞康莞爾一笑,十分老練的應承着,原本,他只是一個在社會底層謀生的人,質樸中帶着一絲自卑,生存中有着些許無奈,熱情中也有着違心的迎合,即便臉上的笑容,也或許只是一種僞裝。
他本以爲,自己接受了社會上烏七八糟的規則之後,會活得很累,但是真等他放棄了底線,才最終發現,原來沒有良心的活着,是這麼舒服,以前都捨不得花錢去考的駕照,現在一個電話就辦下來了,而且一分錢沒花。
忽然開竅的馬瑞康,也逐漸學會了花天酒地,學會了對於各種奇怪現狀視若無睹,由一個呆子,變得更加討人喜歡,與其說是成熟,其實反倒更像世故。
或許也正是因爲底線如此難以堅守,這個社會,纔會越來越缺少一身正氣的人吧。
“……”
十幾分鍾後,供貨商坐在屋裡,跟馬瑞康閒聊了一會,便出門離開,馬瑞康也重新坐回桌邊,在抽屜裡拿出一張早已經擬好,而且蓋着假公章的五十萬收據,認真的模仿起了供貨商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