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進宮比想像的更容易,宮門口的侍衛看到髒兮兮的炭車就揮揮讓他們趕緊過去。炭翁的孫子從車上蹦下來,拿着一把大掃帚把炭車走過灑下的炭灰都給一一掃淨。
車吱吱啞啞的走着,車裡躲着的姜仁與姜旦搖搖晃晃,大氣也不敢出。
車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炭翁把車停下,小聲對車裡的姜仁說:“小公子,你說的地方是哪裡啊?”
炭翁祖輩都在蓮花臺燒炭,據說家祖以前也是大王的役者,因爲擅長燒出氣味清香又沒什麼煙氣的炭而被大王賞賜。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家就在城外專門燒炭了。他的兒子從外地販來上好的松木,松木直,氣味清香,他把它們鋸成一段段的,燒成上好的松木炭,這門手藝是家傳的,從選料起,每一步都不可馬虎。
但炭燒得再好,錢纔是最重要的。今年他們家的糧食已經不夠吃了,家裡就算自己不吃,也要給奴隸吃飽。他想多賺些錢。
姜仁說他認識公主身邊的侍從,可以替他說好話,幫他把炭賣給公主。公主仁慈大方的名聲在外,過年前還有那麼多商人上門求公主買下他們的雞鴨羊,那些商人愁眉苦臉的去,興高采烈的出來,大家都看到了。炭翁自然就相信了。
姜仁的聲音從車裡細細的傳來:“老翁,你往那邊走,對,就是最高的那座摘星樓。”
炭翁擡起頭,遠處的摘星樓矗立在藍天之下。他抿了抿嘴,一鼓作氣的叫上小孫子:“乖兒,替爺爺推車!”
一共二十多輛炭車蜿蜒駛向摘星樓,自然不可能沒人看見。蔣龍站在金潞宮前的迴廊上看到,喃喃道:“摘星樓已經沒有炭了?”每隔三個月,宮中就需要採辦新炭,他纔剛上任不到一個月,查過庫存,金潞宮的炭還有三千斤,承華宮有兩千斤,摘星樓只有一千斤,因爲公主喜歡辦鼎食,用炭頗費。他本就打算這次先給摘星樓補足炭數,再多給兩千斤。不料今日已經看到有人去摘星樓送炭了。
公主有錢,自然不會受委屈。
他哂笑着搖頭,把這件事拋到腦後。迴廊下一個宮女小心翼翼的走近,小聲叫道:“內史大人,內史大人。”
“何事?”蔣龍微笑着問。
宮女臉上一紅,心想內史大人如此好心,一定不會坐視夫人凍着的。她道:“夫人那裡……沒有炭了。”
蔣龍愣了一下,“夫人那裡怎麼會沒有炭?”話音未落就想起來了,這個夫人指的必然不是茉娘,而是那個侍女。他道:“再等十五日就有炭了。”
宮女囁嚅道,“……十五日,十五日,夫人該凍壞了。”
蔣龍嘆氣,做勢喊來侍候他的侍人,道:“你去把我屋裡的那一百斤炭先送到承華宮去。”
那個侍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宮女,點頭,對宮女說:“請跟我來吧。”
宮女惶恐不安的連連擺手,“不不不,那怎麼行……”但蔣龍說完轉身就走了,立刻就有其他侍人來與蔣龍說話,兩人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內史大人一直都很忙。”侍人說。
宮女的臉突然變得更紅了。
“請跟我來吧。”侍人說。
“我不能要內史大人的炭。”宮女說完,轉頭就跑了。
侍人沒有去追,看着那個宮女跑得沒了蹤影。等到中午,蔣龍回來用飯,看到屋裡燒着炭,問侍人:“炭沒給她送去?”
侍人搖頭,心道難道你會不知道?裝模作樣。
蔣龍吃過飯,放下筷子起身道,“你隨我一起去把這炭給送過去吧。”
侍人這才驚訝的看了眼蔣龍。
他去找了一架小車,把炭抱上去,然後他推着車,和蔣龍一起去了承華宮。
承華宮仍然矗立在原地,就算它的主人死了,它也沒有任何改變。宮牆在陽光下隱隱泛着微光,前庭的雪沒有清掃,幾隻麻雀趁着天氣晴好,正在雪地上蹦蹦跳跳的走着,它們尋找着埋在雪下的草籽,身後留下一排三丫的腳印。
推車的侍人看到,露出微笑,這讓他想起還在家裡時,被父親領着欣賞雪景,父親還指着這一幕讓他吟誦詩歌呢。
就算人事更迭,這些小生靈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臺階上已經清掃過了,爲了防止落雪結冰,石階上灑了鹽。
蔣龍走上去,指着另一邊的小道說,“你從這裡過去,把炭送過去就行了。一會兒回來在這裡等我。”
侍人答應下來,推着車穿過小道,又走過一個庭院,又過了一道門,再過一個庭院,纔看到人煙。那個上午見過的宮女看到他推着炭車過來,驚喜道:“你、你把炭送來了!”
侍人把小車推到門前,門前的污水濺到他的腳上,宮女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手忙腳亂道:“我、我拿布給你擦擦。”
“不用。”他看了眼自己的腳,如果還在家裡,他可能會因此發火,會心情不好,但現在他早就不在乎這種事了,“這些炭拿去用吧,省着點用,十五天後新炭就送來了。”
宮女挽起袖子,一點也不嫌髒的把炭搬進屋裡,侍人看她搬了兩趟後,自己也上來幫忙。
宮女嚇了一跳:“不用不用!”
“沒事,我幫你,再一次就搬完了。”其實也不多,一共才一百七十幾斤而已。
侍人抱着一大捆炭走進屋,卻看到在角落裡鋪着一個草牀,草上還躺着一個女人。他腳下一滯,隨即想起這個女人是誰。他左右看了一眼,不由得回頭問宮女:“小公子呢?”
宮女的臉上蹭的都是炭灰,抹了一把,帶着一點不忿的說:“……在那邊呢。”她揚了一下下巴,指着前方的宮殿說。
炭搬完了,侍人走出來,那個躺在草上的女人從頭到尾一動不動,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過去了。
宮女送他出來,嘴裡還嘀嘀咕咕的,“夫人好不容易生下了小公子,看都沒有看一眼就被那邊抱走了!”
“那是王后。”侍人提醒道。
宮女仍是不忿,但也明白輕重,咬着嘴脣不說話了。
侍人要告辭了,她看到侍人身上的衣服被炭灰污了,壯着膽子說:“你這件衣服,我給你洗吧!”
看到她那雙靈動鮮活的眼睛,裡面透出的情意像連最珍貴的寶石也要爲之遜色。
侍人在這一刻忽視了她平庸的外貌,只覺得這樣的眼神竟然還會落在他身上……
他心中一縮,疼得鑽心。
他避開她的眼神,搖搖頭,一句話也沒說,大步走了。
隔壁傳來孩子的哭聲。
茉娘不敢看蔣龍,但仍倔強的坐在那裡,一語不發。
蔣龍平靜道:“這個孩子你想留幾日就留幾日,但早晚我要把他帶走的。”他看着茉孃的背影,放柔聲音道:“你很清楚,你不能養他。”
“……我可以的。”茉娘不是很有自信的說。
憐奴在這個孩子落地的深夜偷偷跑來見她,告訴她最好把這個孩子留在承華宮。“把這個女人留下,把這個孩子也留下,這樣你才能活得下去。”
但第二天,蔣龍來說的卻完全不同,他說他要把這個孩子送到公主那裡去。
“公主極得大王歡心,在國中也頗有善名。何況,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這個孩子給她養上幾年,等她走後,我再把他領回來給你。”
茉娘不解,既然這樣,又爲什麼非要把這個孩子先送給公主呢?
“第一,承華宮以前得罪過公主,既然搶走了一個孩子,就還給她另一個。”蔣龍說,“第二,大王不會樂於見到你養育小公子的,如果這個小公子成了蔣家女人養大的,他寧可不要他。把他給公主養纔是對的。只要那個女人在這裡,日後小公子想見母親,早晚會回到你這裡來的。”
他柔聲勸她道:“小公子在公主那裡你有什麼好擔心的?我也會常常去看他,不會讓他忘了你的。”
蔣龍沒有久留,他只是來順便看一看的。
等他走後,茉娘去隔壁看孩子。小小的孩子,剛從母親的懷抱中離開,來到這個冰冷的世界。他躺在大大的牀上,張牙舞爪的拼命哭,旁邊照顧他的是承華宮新的侍女,都是一些從來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她們對這個孩子也無可奈何,這兩天,這個孩子喝的只是煮熟的米湯,但他仍然生氣勃勃的哭喊着,小小的身體裡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力氣。
有時她會在心裡想,這麼小,爲什麼不一下子死了呢?
她對這個孩子,對那個住在承華宮後面,借姐姐的餘恩才能平安生下孩子的女人沒有一點點的好感!
她坐在遠處,既厭惡又畏懼的看着這個孩子。
侍女們本以爲她過來看這個孩子是喜歡他,但現在看她的神色又都不放心了,紛紛回來坐在這個孩子身邊,警惕的看着她——就算她們什麼也不懂,也知道女人對不是自己生下的丈夫的孩子能有多麼痛恨。而如果這個孩子死了,她們都會沒命的。
她們守着這個孩子,就像守着自己的命。
茉娘坐了一會兒,被這些侍女的視線給惹煩了,忿忿然起身回去了。
新年大宴上,滿殿都是世家公卿,大家談笑的聲音並不響亮,也顧忌着之前剛去世的先王后沒有大肆歡飲。他們的視線時不時的纏繞在王座西邊的公主身上。
公主長大了,不像前幾年的一團孩子氣,好像一下子躥了一截高,她手足修長,穿着玄色繡着彩色神鳥、靈芝的深衣坐在那裡,格外引人注目。
當然更吸引人的是從一開始就坐在公主身邊,片刻不離的蔣龍。蔣龍前傾着身,替公主張落着食物飲料,公主連番推拒他也不怒,還是陪着公主說話,偶爾不知他說了什麼,總能逗得公主展顏一樂。
任誰來看,都要承認這是一對璧人。
蔣偉和蔣珍坐在遠處的角落裡,連火炬的光都照不到這裡來。蔣珍一直伸長脖子向蔣龍那裡看,悄悄對蔣偉說:“我看公主對他也不是很熱情……”
蔣偉卻道:“但公主可沒有把龍兒趕走。龍兒遞給她的東西雖然她都不肯吃,卻轉頭就從身邊的少年手中拿,可見未必是無心,只是在吊龍兒的胃口。女人的這些手段都是無師自通的,她們天生就知道怎麼讓男人放不下她們。”
這麼一想,蔣珍就放心多了,也能安心坐下。
今年蔣彪也來了,只是坐到了大王身邊,從頭到尾沒有看蔣偉和蔣珍這裡一眼,不過倒是時不時的瞪一瞪蔣龍。
另一邊,馮家只有馮瑄和馮丙來了,馮賓沒有來,這對叔侄之間看起來也冷冷淡淡的。
“馮甲怎麼樣了?”蔣偉問蔣珍,在馮營死前,馮甲就不知去向了,等馮營死了以後,大家更沒有注意到到,直到現在蔣偉才發現馮家竟然少了一個人。
蔣珍搖頭,小聲說:“我讓人盯着馮營的墳呢,他早晚要回來見一見馮營。”
城外一處野墳地,幾處彷彿鬼火一樣的火苗在暗夜中閃閃爍爍。
馮甲坐在一個新墳前,面無表情的把一張張紙錢投進火中,火被風吹得時明時滅。不知過了多久,馮路從旁邊一個草棚裡出來,提着一盞燈籠,他走到馮甲身邊,說:“伯父,進屋裡去烤烤火吧。”
他把馮甲攙扶起來,兩人躲避着寒風回到草棚中。
草棚裡有一個火塘,塘上吊着個鐵鍋,裡面燒着羊肉。馮路一邊吸鼻子一邊說,“現在想買只羊可不容易了。”
馮甲坐下,笑道:“你爹才死,你就吃肉,也不怕他在夢裡罵你!”
馮路給馮甲盛了一大碗冒尖的羊肉,再把放在火塘邊烤焦的幹餅給他,說:“那快來吧!我早就盼着他來罵我了!”
當日馮營去世前,再三交待馮路千萬不能把他送回馮家,就在野地裡隨便找個地方一埋就行了。還交待馮路從此要隱姓埋名,不能再提他,剩下的財物都給他,讓他去別處過日子。結果馮路把財物都給他換了棺材和墳地,不但回到樂城,還千辛萬苦把馮營的棺材也給帶回來了。
馮路道:“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咬。我不聽他的話也不是第一回 了。”
馮營養馮路,說是僕人,基本上就是把他當兒子養的,又因爲馮路年紀小,在他眼裡更像孫子,捨不得打捨不得罵,所以馮路也根本不怕馮營。
“你真要在這裡守三年?”馮甲問。
“姐姐離得遠,我不守誰守?”馮路說。馮家旁系中早年也真有想給馮營當兒子的人,馮營說他有子,一個都不要,現在看來,那些在馮營被趕出樂城後,拿上錢就毫不留戀的走了的人,也不配當他的兒子。
馮路到現在說起都恨得咬牙。那些人被馮營帶走都深恨他,可馮營又欠他們什麼?他們享受的,難道不是馮營的家業嗎?如果不是馮營之前把錢都分給了他們,最後他生病時,他也不會來不及給他買藥請大夫……
現在說這個都晚了。馮路最恨的就是自己,是他沒發現馮營一直生着病,是他沒發現他的飯越吃越少,還一直要喝酒是有問題。現在想起來,馮營那時應該是病得難受,又不想治,就誰都不說,自己喝酒止疼忍耐。
馮甲看馮路突然就坐着不動默默掉眼淚,嘆了一聲,拿出手帕坐過去給他擦,“男人掉什麼淚?真是嬌氣!我看阿背不是養了個兒子,而是養了兩個姑娘!”
馮路破泣爲笑,肅容問他:“伯父,查清了嗎?”
馮甲點頭,“大概知道了一點……大王去合陵時,應該是在當年的四月。而旦公子當時應當已經有一歲了。”
馮路驚喜的整個臉都放光了!
“這麼說……旦公子當真不是大王的骨肉?”馮路連忙追問。
馮甲搖頭,“這個事,現在不好說了。當時陪着大王在合陵的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我這次去終於找到了她的墳,挖開發現胸口中了一劍,刺客當時應當是直接衝着這個女人去的。這件事在當時大家也有所懷疑,但……”但也只是懷疑大王嫌棄此女身份太低,卻萬萬不敢想大王連旦公子的身世都要隱瞞。
只這一點,還遠遠不足以威脅大王。
馮路壓低聲說:“那……公主呢?”
公主漸大,除了一雙眼睛,與大王再無相似之處,而且最近一年,她的眼睛也漸漸長得不像大王了。姜家人眼尾細長,微微上挑,公主的眼睛要大一點,眼尾雖然上挑,卻有些嫵媚之意,就算有男女的分別,但不管怎麼看,大王和公主已經越來越不像了。
馮營得知這件事後,就讓馮甲悄悄去查,家裡誰都不知道,馮營特意叮囑馮甲,哪怕查出了真相,也不能告訴馮瑄他們。
……只能在需要的時候,用來救馮家一命。
但現在馮甲查出了姜旦可能不是大王的骨肉,公主卻沒有實據。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馮路也失望了。
大王對姜旦有多漠視他們都知道,但一直以來公主都在大王有意的引導中,成了大家眼中的“帝裔”,如果在公主的身世上,大王欺騙了大家……
那大王在衆卿面前哪裡還站得住腳呢?
宴席過半,憐奴提醒了一下姜元,他纔不太情願的站起來去了後殿。侍人提醒蔣龍後,他也趕緊過去了。
姜良問姜姬:“公主,大王他們去做什麼?”
姜姬心不在焉的答了句:“大約是去請王后出來吧。”她話音未落,人羣已經騷動起來,姜元攜着蔣茉娘從後殿緩緩踱出來,新後的美麗令早就醉意深深的公卿們全都振奮起來了!
姜元笑道:“諸位,這就是孤的王后,還不快來拜見王后?”
底下的醉漢們個個高聲起來,紛紛道:
“王后美!臣醉矣!”
“得見王后,臣歸家不知妻也!”
姜姬萬萬沒想到,這些人竟然當着姜元的面就能這樣對蔣茉娘不敬!再怎麼說她也是王后啊!
但姜元聽到這些話竟然還一副得意滿足的神情,半點都不爲小蔣後撐腰。在他身後的蔣龍好像也什麼都沒聽到,更別提坐在王座旁的蔣彪,還有躲在遠處的蔣偉和蔣珍。
她看到小蔣後的頭越垂越低,隱隱發抖。
她猛得擲出酒杯,酒杯砸在地上滑出去很遠,清脆的聲音立刻就讓殿中的人都看了過來,本以爲不知是哪個喝多了酒的見到王后失態了,不料竟然是公主。
只見公主臉色陰沉,看也不看小蔣後一眼,施施然起身,她身邊的少年立刻上前攙扶住她,可她不太高興的揮開他們,指着坐在那裡一直很安靜,一句話也沒說過的姜武將軍,“大哥來送我回去,天黑,我看不清路。”
姜武將軍很快就要去浦合了,但隨之而來的是,他爲了要“護衛”大王,竟然向大王請求要把跟隨他的軍奴都留下。大王怎麼捨得讓他孤身前去?兩人爭執數日,大王才同意他留下四千人,這樣一來,姜武將軍身邊就只剩下一千人了。
這種把戲,大家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親手掙來的軍奴,一下子就去了大半,姜武將軍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就別提了。
但現在看到公主似乎對將軍仍是不離不棄……說起來不管怎麼樣都是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怎麼鬧騰,都是大王的孩子。
姜武不發一語的過來,引領着姜姬出去。他們剛走沒多久就聽到殿中重新又歡樂起來了,姜良的耳朵很好,小聲不忿道:“他們竟然說……公主是嫉妒小蔣後的美貌……”
姜姬笑了,她的缺點越來越多,再添一樁性狹愛妒也沒什麼。
到了外面,冰冷的空氣一下子就侵襲過來。姜良去把輕雲從溫暖的馬廄裡牽出來,姜武把姜姬抱上馬,他在前面牽着馬繮,姜良、姜義幾人跟在後面。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深夜的蓮花臺一點也不美好,這裡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
“阿旦……”姜武起了個頭。
“已經跑回來了。”姜姬輕笑道,“被我給扔到了屠豚那裡,現在只怕要恨死我了。”
姜武緊緊皺着眉,他說不出不要再管姜旦這種話。
不過她卻早就把這件事給拋到腦後了。她到底不是陶氏,沒有寬廣的胸懷。其實她對姜旦也說不上好,因爲她既不擔心他的未來,也沒想過把他教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她只想讓他活着。
至於活成什麼樣,那就看他的造化了。所以他再怎麼罵,她都沒放在心上。他是不是恨她,她也不在乎。
那個孩子出生了。
如果不是姜旦一直沒出現,姜元應該早就幹掉他了吧?
聽蔣龍說,那些從承華宮被帶走的侍女到達山陵時,死了七-八個,剩下的身上也個個帶傷。看來她們在路上應該是受過刑的。
他跟她說這個不是在同情這些侍女,而是在發愁怎麼在姜元動手之前先殺掉她們。因爲他也不知道這些侍女會知道蔣家的什麼事,在這四年裡,蔣後又做過什麼?他統統不知道。
“是我慢了一步。”他沒把這件事懷疑到姜旦頭上,只認爲姜元是想找蔣家的把柄。
不過那個孩子出生以後,蔣龍已經發現宮裡少了一個人:姜旦。
但他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的蹤跡。
他試探過她,她笑着反問他,她要姜旦幹什麼?一個被蔣後養了四年的孩子,難道還認識她嗎?
如果她拿真心去說,蔣龍必然不信。但她這樣說,他反倒信了,發愁道:“這下,不知道誰藏着他,就有點麻煩了。”
他想不出誰會藏起姜旦,或暗害姜旦。是蔣家的敵人嗎?趁着大蔣後出事就偷走了姜旦?想借此打擊蔣家?
因此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注意着看誰會在大王面前提起姜旦,那個人就有可能是偷走姜旦的人。
可姜姬引導他去想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大王身邊的人藏起姜旦的呢?兩個孩子都養在宮裡也太危險了,姜旦已經長大,養在外面也不會出事,就像當年的大王一樣。至於這個小兒子就養在宮中,大王親自照看。這樣兩個孩子就都安全了。因爲如果有人想除掉大王的骨肉,殺了一個,還有一個,大王總不會一下子失去兩個孩子。
至於大王想防備誰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出了兩個王后的蔣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