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商在蕭城的房子還不如席商的大,裡面侍候的人也很少,只養了幾個姬妾,沒有在這裡娶妻生子。席商很羨慕,馬商敢這樣做,當然是因爲據說他以前就和漆四認識,甚至兩人關係還很密切。
漆四從排行聽就知道他前面有三個哥哥,只有一個是同母所生,但很早就去世了,剩下兩個都是在漆四成年後才死的,這才造成了漆四現在不是繼承人卻勝似繼承人的地位。
不過漆四的父親,也就是漆太后的弟弟,對漆四是橫看不順眼,豎看不順眼,見前面兒子都死光了,他轉而捧起了小兒子,現在帶着漆四的兩個弟弟親如一家,幹什麼都把漆四排除在外。
漆四卻開始醉生夢死,沒事就勾搭勾搭城裡的女孩子,不管是貴族小姐還是小家碧玉,甚至女奴,他都生冷不忌,不務正業得很。
他以前上進,召來一羣朋友,現在轉頭往紈絝子弟中鑽,又招攬了一羣跟他一樣的狐朋狗友,而之前的朋友一邊痛心疾首一邊大罵漆四的爹不是東西,結果漆四的爹不管在哪裡,上上下下的名聲都壞透了。
馬商是什麼時候搭上漆四的沒人知道,但席商懷疑,漆四兩個哥哥的死,跟馬商脫不了關係。
兩人坐下後,馬商擊掌兩下,歌女、舞女、樂女就都出來了,不到一刻,席商就不知東西南北了,從天亮喝到天黑,席商倒醉在地,馬商才讓這些人都下去,再命人把席商送上馬車,好好的送回家去。
站在街邊目送馬車遠去,馬商回到家中,招來養子。他收養子不像一般人那樣隨便收,這個養子說起來也是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因爲父母不喜才索性認成了養子。
“阿虎,咱們該走了。”
馬虎道:“爹爹,我們去哪兒?”
“去遼城走一走。”馬商眯起眼睛,“我還不曾見過公主。”
馬虎心動道:“爹爹,我們要不要把公主……”他做了個手勢:偷出來?
在他看來,一個曾經極受大王寵愛的魯國公主在別國一定也是能賣出好價錢的。正好,現在楊雲海正顧不暇,公主又出了宮,身邊沒多少侍衛,想要劫她一定比以前容易得多。
不料馬商大笑起來,“我兒錯了!公主只有在魯國才最有價值,離了魯國就只是一個流亡的公主,不值多少錢。”他摸着下巴道,“若公主極美,還算值些錢。摘星公主值錢的地方不在她的身份。”
馬虎不解,“既然這樣,我們爲什麼去遼城?”
馬商不答,讓他去準備準備好快些出發。有些事,他不會一五一十的都告訴養子。
就像當年他越過漆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直接找上四公子時,這次,他也越過魯國的馮、龔二人,選中了姜武。
此人看似質樸純善,卻極有運氣!本是一鄉野之子,卻一躍成了魯王養子。而與他一樣的另一個姜奔留在宮中,他來到宮外。這就是他的第一次比姜奔強的地方。
看起來姜奔留在魯王身邊,但其實以他們兄弟的資質,魯王身邊什麼美材沒有?怎麼會顯得出來他們?他們在王宮中最後也不過只能替大王看一看大門。
相反,宮外卻有更多的機會!
當姜武在宮外成了大將軍,手下慢慢聚攏起無數人馬時,他就已經看中了他。
前幾次,他不過是以糧草來討好這位少年將軍,爲的就是在他還沒有發達前,留給他一個印象。
而這次公主在遼城遇險就給了他另一個機會。
如果楊雲海在遼城的動作再大一點,他有的是機會把公主從楊府偷出來,到時只要他把公主送到浦合,送到姜武面前,他就是姜武的摯友!
這樣除了漆四外,他在魯國也接交了一個在未來會舉足輕重的人物。
對了,這樣的話,他應該給席庶更多的暗示纔對。
席商回家後醉了兩天才爬起來,之後就聽說馬商已經帶着人又出門了,臨走前還送給了他一樣禮物:一張琴。
原來這是漆四托馬商找的琴,馬商好不容易把琴找來了,卻自己不送上去,而是拿給席商做人情。
席商不由得大喜過望!這說明馬商不但不介意他找烏彭,還替他引見漆四!
於是席商做了一身新衣服,又帶了許多錢和稀罕的貨物,抱上這張琴去拜訪漆四了。
漆四的府門是很好進的,守門的人一看到席商塞給他的錢,再驗看了他帶來的貨物,就笑着把他迎進去了,還道:“公子最喜歡你們這種走南闖北的商人了,到了公子面前,不妨多說些他國之事,公子愛聽沒聽過的稀罕事。”還悄悄告訴他,上一個來看公子的人給公子學了魯國的一件趣事,被留下住了兩天呢。
席商忙道:“小的也是纔去過魯國呢。”
下人頓時喜道:“果真?你從哪裡來?”
席商道,“去過遼城。”
下人就失望道,“唉,若你去過樂城,我倒是現在就能進去跟公子討賞了。”
席商道:“那個人去過樂城?”
下人笑道,“他在樂城住了半年多呢,可知道不少有趣的事!”
席商搜腸刮肚也想不出有什麼稀奇的趣事,他倒是不知道漆四公子有這個愛好,不然多打聽打聽,也不至於到這裡一件也講不出來。想來想去就兩件:第一就是遼城太守好像藏了個公主;第二就是他才從魏國出來,聽說魏王后被太后難爲,兩人就在魏王的大殿中打了起來,結果兩人打完,發現魏王早就躲開了,引爲笑談。
他在肚子裡想着怎麼把這兩件事說得有趣一點,可坐了一天也沒被叫進去,到了黃昏,倒有個人出來說:“公子說今天就不見人了,讓你白坐了這麼久。”
席商連忙說沒關係,又給這人塞了一些錢,問他:“怎麼公子是有客來嗎?”
下人笑道:“那倒不是,上回不是有個魯國的商人來給公子說魯王的趣事嗎?他今天又來了,公子只顧跟他說話,把你們都忘了。”
席商忙道:“我也知道魯國的事!我還知道魏王的事!”他想了想還是覺得魏王后和太后在魏王大殿上打起來更有趣,就道:“我聽說魏王后與魏太后打了起來,就在魏王的大殿上!”
不料下人也知道,笑道:“我也聽說了!我還知道他們來打起來竟然是因爲魏王晚上在哪裡睡!”
席商目瞪口呆,促不及防的被下人給請了出去,他站在門檻上,看看懷裡抱的琴,實在不甘心白跑一趟,就把琴拿出來說:“小的聽說公子在找一張琴,特意尋了來。”說罷打開琴盒,“還請公子賜見……”
下人看了一眼,笑道:“上回公子急着要給如月夫人找一張琴,我看就是這張。”說罷接過來,“那我這就給如月夫人送去了。”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問:“敢問大名?”
席商連忙道:“小的姓席。”
下人道,“我記下了,席商請回吧,下回你來我就認識你了。”
席商不敢攔,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好就這麼走了。
他又多等了幾日,漆四那邊再無音訊,想起好歹送了張琴——雖然不必他花一分錢,又帶着禮物求見如月夫人,不料禮倒是收了,如月夫人也讓侍女親自來道謝,他也與侍女多說了兩句話,還是沒能被請進去。
席商回家後正在失望,不料烏彭那邊見他久不登門,又打聽出來馬商走了,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席商見他主動上門,反而拿起了架子,一時又說錢不湊手,一時又擔心花費太多,白費他自己的人手,要知道錢好賺,能打又忠心的好手養起來可費功夫呢。
烏彭忙道這次他自己會帶更多人,搶回來的人也會多給席商一些好處,甚至說搶回來的東西,都由席商與漆四去分,他可以一分都不要。
席商聽他這麼大方,也有一分心動,甚至想到楊雲海又沒說一次就要烏彭的性命,他如果這次救了烏彭一命,他不是會更信他嗎?這樣的生意多做幾回,等他沒得賺了再把烏彭送給楊雲海好了。
兩人商定後,席商答應先當烏彭的“探路官”,先一步去遼城,以做生意的理由找上楊太守,替他打探消息做內應。
烏彭自然十分感謝他,還請他吃了頓飯,讓他看了看他從各家搜刮來的人。
席商看到烏鐵就在這裡,他舉杯對烏彭說:“公子有這些勇士相助,萬事可成!”
席商再回到遼城時,已經是秋天了。
地上的草還是青的,風卻一日緊似一日。而遼城附近也更荒涼了,以前還能看到星星點點在野地裡找野菜的小兒與老人,現在一路走來,只看到了狐狸和兔子。
席商回到遼城後,自然先去見楊雲海。
“大將軍,幸不辱命!”席商一見到楊雲海就大聲報喜,然後就是說他這一行的辛苦,輾轉多次才取得了烏彭的信任,又沉重道:“此子奸滑,上回得了好處,回去後不思反省,卻又打算糾集更多的人來搶大將軍的人了!”
“好狗膽!”楊雲海一拳擊在案上,“他來得好啊!”
席商道:“大將軍休急。到時大將軍做個樣子,我將此人引到……”
兩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商量完之後,席商就告辭了。
從人來到楊雲海面前,擔憂道:“將軍,此人可信嗎?”
楊雲海道,“到時一起殺了便是!”他本來也沒打算留下席商的性命。
之後,楊雲海照與席商計劃的那樣,把城裡的士兵全都趕回家,靠近兵營的地方更是一個人都沒有,而爲了做餌,還趕進去了四千多奴隸,全是老弱,就算真被搶走了也不可惜。
做好一切準備之後,就等烏彭入巷了。
寒風蕭瑟,今年冬天的第一次夜霜把地上的青草都凍成白色的那天,烏彭他們來了,趁着北風南下,誰都沒料到烏彭會趁着最冷的這一天來。
烏彭也並不傻,雖然席商說會替他引開太守府的人,還讓他來之前給他送個消息,但烏彭來的時候卻沒打算給席商送信。
所以不止楊雲海不知道,席商也不知道。
而因爲要設伏,楊雲海還把望樓上的人給撤了。
等烏彭他們已經帶着人跑了快四十里了,太守府的人才發現!他們立刻就用峰火告知大營裡的人。
幸好楊雲海也是一直在準備着的,他也把遼城大半的兵馬都握在手裡了,看到峰火即刻出發,堪堪在燕地之前追上了烏彭。
烏彭連財都不求,更不想丟命。一聽到有人追上來了,立刻讓人把奴隸往回趕去阻攔楊雲海他們,他則帶着親信拼命逃。
奴隸並不懂爲什麼一開始這些燕人把他們往這邊趕,現在又把他們往回趕。可當他們被驅趕到遼城人的面前時,迎接他們的卻是刀槍。
他們四散奔逃。
“不能砍!不能砍!”楊雲海大罵,可衝在前面的人不是他自己的兵,都是他從別家要來的,不太聽他的話。
本來這些都是魯人,只要越過他們就行了,可是這些人殺性太重,追上來就是爲了殺人,爲了刀口舔血,看到面前有人攔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砍了過去。
但這樣一來,這些奴隸就會立刻亂起來,就成了他們的阻礙。
楊雲海拼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越過這些人牆,只能眼睜睜看着烏彭和他人的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