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姜姬猜測,在姜旦成親前後,龔氏早晚會忍不住的。就是她能安撫住龔獠,也拿遠在合陵的龔**沒辦法。雖然她跟龔**沒打過交道也知道這個在關鍵時刻推着自己兒子出來,自己龜縮在合陵的人一定不簡單。
龔香不止一次的嘆過,龔獠如果不是一喊就來,他在合陵留得越久,得到的好處越多。
也確實如此。
畢竟合陵龔氏是唯一一個在外有大城、有重兵的八姓了。龔獠要是不來,她還真拿這個龔氏沒辦法,它也會成爲她的心腹大患。到那時就是對方開價,她還價了。
不過,當時龔獠肯來,她也有至少五成的把握。她對龔香說,“蔣、馮都沒了,你龔家被蔣龍殺了個乾淨,老王死了,新王只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除此之外這樂城還有什麼人讓他忌憚?我?還是姜武和姜奔?他可是見過姜武、姜奔的。至於我,一介女流,他們就更不會在意了。”她又曾對龔獠“有情”,只怕在龔氏父子的眼中,她不會是阻力,應該是助力纔對。
正因爲當時的蓮花臺全是弱雞,龔獠纔會來,龔**纔會再一次放兒子進樂城搏一搏。
——龔**遠比龔獠有野心。
但龔**放龔獠來不是讓他給人打下手的。他就算當時沒把她姜幽當一回事,現在也該回過味來了。
她猜測龔氏接下來的動作極有可能是等姜旦成親後,先說服姜旦把她外嫁,一定要嫁到外國去。這一點上,龔氏只要煽動起來,也會給她造成不小的麻煩。
就算不外嫁,他們也要鼓動姜旦自己理政,煽動公卿士族逼問大王有沒有問政?有沒有理政?每旬送到蓮花臺的奏表、奏章都是誰在看?每年的稅賦都是怎麼收的、怎麼花的。
大王的每一道王令,他們都可以問,都可以管。只要陷入無限的爭鬥中,她的權力就被限制住了,姜氏也被限制在蓮花臺之內,最後就會變成老樣子,大王只能高坐神臺聽奉承。
只要想找麻煩,他們就會造成無數的麻煩。因爲她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坐在金潞宮。換成姜旦,他能坐在那裡,卻沒辦法應對公卿。
到時爲了換取太平,她勢必要對龔氏父子妥協退讓,而且只要開了頭,就永無寧日。
她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再想對策,而她又不打算把龔氏打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再砍他一條腿。
這是拖延,僅僅只是拖延。龔氏父子只是讓這個危機變得顯而易見,不是說消滅了來自他們的威脅後,這個危機就不復存在了。
早晚,姜旦需要坐在金潞宮的王座上與公卿對談,議論國事。她現在對他的一切訓練都是源自於此,她要讓姜旦這個大王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他可以不做決定,他可以不理國事,但要會面對公卿與大臣。
如果之後姜旦不平,那也只是她與姜旦對權力的分配有分歧,王權還是在姜氏手中。
她要把矛盾控制在她與姜旦之間,而不能讓它擴大成她與公卿之間的矛盾,姜氏與公卿之間的矛盾。
既然要病,就要病得真實。
所以姜姬對外說的不是她生病了,而是跟人相愛了,以致珠胎暗結。
但她又不願意被人發現她鬧出了人命,就假裝生病臥牀,一邊命奇雲給她開藥。
奇雲被要求開一種不會傷身的墮胎藥時真情實感的勸她:“公主,您的年紀也不算太小,我觀公主身形已長,此時等腹中胎兒瓜熟楴落是最合適的,硬用藥打下……難免傷身。”
“不管,你給我開就是。”姜姬道。
此事關係重大,她不能搞得人盡皆知。反正她情人衆多,這個結果不會有人意外的。
同時,她還把姜旦那裡的白清園給抓回來了。
人人都猜測白清園是她腹中胎兒的父親。
但其實被她選爲愛人的是顧釜。
顧釜:……
從個人條件上說,顧釜的外表比不上白清園,所以她也考慮過白清園,但白清園是個不能交易的人,他本人還不定性,跟他交易風險太大,因爲不知道他是不是下一刻就會改了主意。以利誘之,怕他清高的脾氣犯了;以力壓之,又怕他突然之間有了骨氣,索性拿他當擋箭牌,倒是順理成章。
因爲白清園剛聽到流言就立刻澄清:“絕不是我!”
蔣勝還是相信白清園的,因爲他不會說謊,“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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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誰?
顧釜被姜姬接到了身邊,命他在烈日下彈琴,琴聲還一定要傳到摘星樓裡才行。
這明擺着是折磨。可顧釜不但不生氣,坐在前庭彈琴時還彈得纏綿悱惻。
琴聲最能說明一切。
公主與人有情+公主與人有了孩子+公主在悄悄打胎+公主的情人,這四件事一起浮出水面了。
顧釜還是很會撩的。
她與他談了一個交易。
“你冒充我腹中孩子的父親,我答應你一件事。”她說,“我會替你顧家留下一線生機。”
顧釜問,“生機何在?”
姜姬道:“稍後便知。”
交易之後,顧釜搖身一變,從文質彬彬的世家子弟,變成了風流浪子。
他赤足抱琴,不繫腰帶,敞着雪白的裡衣,一步步從小殿走到摘星樓前時,摘星樓裡的宮女無不紅了面頰。
男人的性-感有時也可以在□□的腳上,在露出內衣的時候。明明他也沒做什麼,可人人都能從他的姿態和他的琴聲中腦補出他和她的一段風流韻事,再聯想起當時他是怎麼進的摘星樓,更讓人(外面的士子)神往了。
惹惱一個女生,先讓她恨之入骨,再讓她爲他心折,這大概是所有男人心中的浪漫。
至於她腹中的孩子,在顧釜的腦補中就成了胡茂他們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是蟠兒。
她在蓮花臺已經把戲唱好了,就看外面的龔香能不能唱下去。
龔香坐在龔家的地牢中,聽到了龔獠進來的腳步聲。
龔獠臉上罩着一塊白麻布,布上挖了兩個洞,露出眼睛,在鼻、脣的位置上依稀可見滲出的血和黃色的人油。
龔香柔聲問:“突豚,要記得用藥,現在天熱,不好好用藥的話,傷口爛了還要再挖肉。”
龔獠的聲音悶悶的從麻布後傳過來:“今天,宮中傳言公主與顧釜有私情,已經暗藏珠胎。”
龔香平靜的說:“都是假的。你很清楚,公主對男人沒多少興趣。”
“真的?”龔獠卻不信。
龔香發覺了,恍然大悟,大笑道:“突豚,你覺得公主不愛你是因爲你的外表,公主必定愛着旁人。所以我其實沒有下毒,公主只是服藥墮子,對不對?可我告訴你,公主沒有私情,她命人傳出這樣的流言,是爲了隱瞞她被人下毒的事。”
龔獠不說話。
龔香繼續說:“你不信也沒關係,你可以等到公主死了以後再相信我的話。”可是他的眼神不是這麼說的,他的眼神在鄙視龔獠,好像在嘲笑他。
龔獠也知道不能等。這正是龔香惡毒的地方,他沒有一口氣把公主毒死,而是下了毒讓公主慢慢去死,這樣公主就還有時間佈置。如果龔香真的下了毒,如果公主真的在作戲,那公主一定已經在安排後事了。
龔香逗他:“你不信,何不入蓮花臺一觀?”
他怎麼敢進蓮花臺?!
如果公主真的快死了,他敢進蓮花臺,公主就敢殺他!就算是現在,他都害怕公主派來的刺客來殺他!他晚上都不敢睡覺!要在榻邊佈置下四個護衛纔敢閉上眼睛!
公主的智謀,他一清二楚。每次他都只能追在公主身後,從沒有看穿過她。
如果給公主時間,就算她要死了,就算龔氏在樂城外有八萬兵馬,他也不敢保證這個盤,公主翻不過來。
現在該怎麼辦?
龔香看着龔獠的一雙眼睛亂轉,他柔聲說,“突豚,父親何在?我何時可以拜見父親?”
龔獠被嚇了一跳,心中涌起濤天怒火!這個人已經迫不及待要取代他了!
“認人爲父,你就不怕你親爹在地下罵你?”
“都是龔氏,就當我被過繼了,我相信我親爹也不會在意。”龔香笑着說,提醒他:“其實公主死不死,你都可以先把人調進樂城。要知道現在樂城可是空的,沒在兵馬啊。”
龔獠瞪道:“如何沒有?蓮花臺藏兵你都忘了?”
龔香道:“那也纔不到三萬人,而且由一個粗役任將軍,有何可懼?你帶人進去,以勤王的名義,命那人伏首,他若不聽,只要陣前斬了他的頭,何愁不能收服那三萬人?再說,你肯定要把大王和太子抓在手裡的,你越慢,公主就越有機會反制你。我可半點不敢小看公主,不信,你再給她兩天,姜武就回來了,大王和太子也被她藏起來了,到時你龔氏空守着一個樂城也坐不上王位。”
龔香說得越清楚,龔獠越不敢。他越說讓他帶兵進樂城抓大王太子,他越逃避。
這讓龔香再次想起了公主。世人都敬畏大王,哪怕在心中想一想都是大逆不道,比如龔獠,比如他——他都不敢想殺王這種事,如果他有這個魄力,又怎麼會把先王留給公主來動手?當時先王和大王可都在他手中啊,他也可以除掉先王,假造遺命,讓大王繼位;也可以借先王遺命,命蔣偉進蓮花臺,除蔣家。
他午夜夢迴時也時常想:如果當初是他做了這一切會怎樣?
想來想去,有遺憾,有後悔,但都是淡淡的,因爲他知道就算沒有公主這個例子,再過五十年,他也未必能像公主這樣。
他很可能會讓先王就這麼一直活着,再煩他也讓他活着,直到先王去世,再按部就班的送大王繼位。
就像他沿着長廊走,走出去是花園,公主卻會把牆打破,比所有人都更早進入花園摘花。
這是完全不同的思想境界。他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同樣,他也不認爲龔獠能做到——他都做不到!
龔獠出去了,龔香還是被關在地牢裡,他頭頂上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戶,可以通風,在一天裡會有幾個時辰有一線陽光照進來。
雖然這裡只有他自己,但他仍然相信,他和公主不會失敗。
姜姬在牀上躺着,姜旦一開始想來看她,後來聽說了那段風流韻事後又不敢來了,再後來發現她一直“病”着,還是來了。
姜姬就把人都趕出去,跟他在屋裡“密談”,談完就不放人了,讓人把大王搬到摘星樓來。
按理說大王是不能隨便搬家的,更別提是搬到別人的殿裡去住,這主從就顛倒了。但姜姬發話,姜旦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姐姐叫我搬過去,爲什麼不搬?
他搬了。
姜揚也緊接着搬了。
兩人都搬過來了,那些天天到姜旦的北奉宮來的人,都不許來了。
劉氏兄弟等人都愣了,當他們被擋在宮門外時得知“因爲大王搬到摘星樓了,而公主不喜歡外人過去,所以大王暫時不見他們了”這一連串之後,都無法接受!
他們第一天吵,宮門處只有幾人圍觀,第二天吵,第三天接着吵,第四天……
吵到街上的人都知道了。
龔獠當然也知道了。
這好像……可能……
公主真的中毒了?
可他還是不敢信。
應該說……不敢相信這一切會這麼順利……
他問下人:“我爹幾時過來?”
下人道:“太守說,此事由您決斷。”也就是說,龔**比他兒子聰明得多,也保守的多,雖然兒子命人送回了大好消息,但他還是決定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是不會出現在樂城讓人把他們父子倆一鍋端的。
龔獠實在沒辦法一個人決定這麼重要的事,他需要意見!需要一個更權威的意見!
但父親不在,地牢裡的龔香他又不敢信。
最後他只能靠自己。
於是,在城外流民村的屠豚終於聽到了一個消息,他趕緊命人把消息送回了摘星樓。
陀陀當年只會蒸谷飯,做麪餅,現在會殺人了。
可他站在公主面前時仍然很緊張,他小聲說:“好多兵,有將軍帶着,掛着合陵龔氏的旗,說是……來保護大王的。”
姜姬笑了。
這是她和龔香想要的結果。
龔獠不敢進蓮花臺殺了她再抓走姜旦與姜揚,他只敢藉此機會讓龔氏的兵接管樂城周圍。
這也是合陵的兵可以做的最大膽的事,在樂城與大王有難的時候,各城都應該派兵來保護大王。
現在,樂城周圍全是流民與亂兵,合陵的兵不是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包圍樂城,保護樂城嗎?來了以後什麼時候走就很難說了。
這是龔氏的兵馬,聽龔獠的號令。如果姜旦想在以後驅動這些兵,就要跟龔獠商量。
——前提是沒有她。
現在,龔氏的兵由暗轉明。她再也不必擔心姜武被人暗殺了,因爲他的敵人已經站出來了。
先讓龔氏和樊城的亂兵鬥一鬥,鬥完之後,她要再借顧釜一用。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