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大概半個月,龔香接到了那封抄送的聖旨,上面不但寫着魯王要去鳳凰臺,還要準備人祭,還要帶着比以往更豐盛的祭品才行。
他看到笑了笑就把這個聖旨拋到腦後了,都沒有往蓮花臺遞送。
不過他找了幾個親信,把聖旨給他們看了。
其中之一捻鬚道:“這個旨意是隻給我國,還是鄭、魏、趙都有?”
龔香說:“如果只是給我國的,那就讓其他幾國都要有。”
幾人都笑起來,也不以爲異。其中就有一個人極擅製假,他把這份聖旨拿去琢磨了一番,不出七日就拿出五份一模一樣的來。
聖旨有了,使者難尋。來給他們家送聖旨的雖然是個不入流的人,但也是鳳凰臺的小官兒。不過前提是鄭、趙、魏、晉、燕沒有接到一模一樣的聖旨。
龔香進宮了,這回不是面見姜旦,而是面見王后鄭姬。
但他剛走進王后的宮門,姜旦的王駕跟着就來了。他站在臺階上(剛纔很努力才爬上來的),就看到大王跳下王駕,五步並作三步的跑上來,氣都不帶喘的。
年輕。
龔香還在微微喘氣,躬身行禮。
姜旦很客氣的避讓開,說:“不知龔相在此,孤正要尋王后說話,我們一同進去。”
龔香笑着搖頭,側身道:“大王先請。”
他跟在姜旦身後進去,一邊道:“大王與王后夫妻情深,國之幸事。”
姜旦有點臉紅,不太好意思,草草拱手謝過他的稱讚。
王后春花聽說大王和龔相一起來了,連忙起身相迎。魏國公主阿笨也在這裡,她也跟着一同起身,等見過魯王后再退下。
龔香沒想到還能碰上魏國公主,真是好運氣,省得他再叫王后請魏國公主來了。
兩邊相見,各自行禮不提。
等都坐下了,阿笨要告辭,春花意思意思的挽留之後就要起身送她,不料龔香說,“公主留步,某有一事相求。”
阿笨頓時有點緊張,她扶着大肚子,又重新坐好,說:“龔公有何吩咐只管道來,奴奴絕不推辭。”
現在綠玉不在,她有點害怕……
龔香笑道:“公主勿憂,先請稍坐。”
然後轉頭對春花說,想請她寫封信回去問候一下鄭國太后,她的母親。
春花立刻叫了親信過來,讓他聽龔香的吩咐,“龔相請說。”
龔香就口述了一篇思母辭,情真意切,引人淚下。
春花一邊聽一邊落淚,說:“我是絕作不出這樣的好辭來的。”
龔香呵呵笑,這篇辭最重要的是在最後三段,一再的詢問鄭國太后可有什麼疑難之事,他們魯國的王后時刻等着替母解憂啊,不管什麼事,都可以說的。
如果聖旨真的到了鄭國,那鄭國太后應該會向王后求援。
春花讓親信記好這篇辭就讓人替他收拾行李,車馬,送他去鄭國了。
之後,龔香再轉頭對魏國公主,問她要不要也寫一篇這樣的信去魏國。
阿笨茫然道:“我……我在魯國的事,父王不知的……”她不是“私奔”來魯國的嗎?
龔香說:“自然如此,魏王應該以爲您還在鳳凰臺呢。身在千里之外,問候父王理所當然。”
阿笨想了想,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就答應了。
龔香就向阿笨借一個親信,或一個信物。
親信,阿笨是不捨得借出去的,所以她就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紅玉,這是之前嫁到魏國的晉國公主送給她的,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她把這個交給龔香,“此物可以代表我。”
龔香鄭重的接過來:“某一定會完好無缺的送還公主。”
一個鄭,一個魏,兩封信都送出去了。還有一個燕,這個就不必送信了,直接叫商人去打聽就行了。
燕國現在混戰不休,什麼使者都沒有商人好使。因爲只有商人才能給他們送來糧食、鐵器,才能把燕煤運出去,換來錢。
他讓親信去聯絡熟悉的大商,親信說:“將軍好像正好在商城,何不託給將軍呢?”
龔香想起來了,問:“對,將軍去了多久了?”親信說:“二月裡聽說燕國逃兵都跑到商城去了,燕貴想打商城,將軍就去了。”把那幾支丟兵丟得太厲害的燕貴給打回去了。
不自量力,你們吃的喝的、手裡拿的、身上穿的,全是從魯國買來的,還想打魯國?斷了你們的糧草看你們能支撐幾日!
龔香笑道:“將軍不回來,是看上燕國的逃兵了吧?”親信笑道:“在燕國當兵朝不保夕,哪裡比得上我國?吃飽穿暖,不用擔心出去一趟回來家人都被抓了、賣了、殺了、吃了。都是拿刀槍殺人,在哪裡都不一樣?”
魯國,商城。
以前商城的商圈已經快擴展到燕國邊鎮去了,後來燕人逃兵日益嚴重,燕貴前來抓逃兵,衝擊了幾次商城的商隊後,商圈後退,讓出了大片的空地。
姜大將軍來了以後把人給打回去了,也把燕國的三個邊鎮給打下來了,但商人卻死活不肯回來了,現在燕人想做生意,要再走了五十里才能找到商人。
燕人恨姜大將軍奪了邊鎮不還,可姜大將軍說了,燕國自己亂得不象話,沒有一個人能稱得上是燕王,等燕人自己爭個長短出來之後纔有資格跟他叫陣,讓他還城。
不然,這三座城就當是燕人進犯魯國賠給魯國的好了。
燕國現在有燕王,可燕王手裡沒兵不說,還要受漆家和白家的遏制。
另外,漆家漆離佔着燕國最好的地方,產煤最多的黑城,他養得起最多的兵,買得起最好的糧食,有最好的武器。
可他就是不理燕王。
不管燕王怎麼對他討好、求情,都沒有。
他也不聽他祖母、母親的話,不管漆家兩個老太太是罵他、哭他、求他、恨他,都沒用。他不但自己不回漆家,連他的親信都不派一個回去。
前兩年,燕人都知道是漆離把他爹給殺了。這是他祖母、他母親兩人說的,誰會不信?
現在這兩年,燕人又聽說不是漆離害的,是漆家老太太和太太害的。要說親孃和妻子爲什麼要害漆鼎呢?一說因爲漆鼎行四,他不是他娘唯一的兒子,二說因爲漆鼎之妻也不止漆離一個兒子,她另有兩子就在燕王身邊。是燕王先策反了漆家,派人以傳信爲由潛入漆家,暗害漆鼎。
漆家兩女事先並不知情,後來知道了也沒有辦法,只得認賊爲友,跟殺了漆鼎的燕王同流合污,一起污衊漆離殺了漆鼎。
這有點讓人不敢相信。
還有一說,是漆家另兩子先聽燕王的殺了漆鼎,又把這樁罪過推到了漆離身上。這才叫漆母與漆妻信以爲真。
但不管怎麼傳,漆離都不爲所動。
燕王拿漆離沒辦法,也拿其他人沒辦法。燕國現在是各城顧各城,他們既不用聽燕王的,也不用聽漆離的。或者說,誰的拳頭大聽誰的。所以他們既可以聽漆離的,也可以聽漆家或白家的。
至於燕王……呵呵……
姜武的軍營中正在清點新兵。每一天都有無數的燕奴逃到魯國來,他們有的拖着斷槍殘劍,有的斷手斷腳,有的帶着父母妻兒,一往無前的往魯國來。
他們逃進了魯國,甘願爲奴,全家爲奴,也不肯再回燕國。
姜武就把這些人都收下來了。只是這些人父母家人可以在一起,同鄉就不能在一起了,他要把他們給打亂分開,編成隊伍,送到濱河口、晉江口這兩處地方。兩處都在建城,都需要人手。
最近又有信傳來,說鄭國十九城那裡最近缺少農奴,他打算從兩地抽調一部分人去那邊種地。
現在已經四月了,他卻還是動不了,不能去鳳凰臺。
不知米兒現在怎麼樣了……
姜武深深的嘆了口氣,猛得站起來,拖着□□走出營去。看到他出來,一衆或坐或臥的壯漢全都望風而逃。
將軍最近好像憋着勁,總想找人打架。陪他打架可累得很。
姜武拖着□□走了一圈都沒找到閒人好打一架,只得騎上馬,叫上人,出去巡邏了。
剩下的人看到他帶着一隊人出去了,都感嘆:“天老爺,叫哪個不長眼的撞到將軍手上就好了。將軍就不回來打我們了。”
鳳凰臺外公主城。
姜姬坐着車晃晃悠悠的到了。
這裡有她的宮殿,有她的朝廷,有她的官員和她的將軍。
……好吧,將軍暫時不在。
王姻帶着一衆人在道旁跪迎。
姜姬的彩車到了,停下來,簾子拉起來,窗子推開,“起來吧。王姻上車來說話。”
王姻按捺住激躍的心情,答了聲是,才起身,整衣整冠,爬上車去。
彩車繼續往前走,姜姬說:“把公主城的事給我說一說吧。”
王姻看了一眼躺在公主身後榻上的小娃娃,她穿着肚兜,有力的擺動手腳,一下下的打在公主的後腰上,公主不爲所動。
“沒事,她尿過了,現在不會尿。”她說。
王姻笑道:“小公主頗爲可愛。”
姜姬道:“她叫三寶。”
王姻連聲稱讚這是個好名字,好得不能再好!
誇夠了,他就開始說這公主城了。
公主城別看現在還有點小,但該有的都有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
而且這幾個月來商隊突然變多了,聽說是因爲皇帝要搞祭祀,商人們都在攪盡腦汁想送什麼樣珍奇的寶貝過來才能讓人買呢?皇帝的祭祀,祭品一定要格外珍貴才行不是嗎?珍好辦,就是獨一無二!貴最重要!
商隊多了,公主城就理所當然的變大了。旁邊的兩個縣現在已經歸公主城了。以前缺個名份,現在名分已經有了。
姜姬不記得自己做了這個,問:“名分從哪裡來?”王姻道:“解縣和新縣舉縣來投,公主慈愛,當然要收下他們了。”
“哦。”姜姬一下子懂了。王姻肯定是玩弄了些手段,無非是經濟手段和威逼利誘,多管齊下,才搞了這麼一個舉縣來投。
她就能想出幾個。比如公主城爲了行路安全,預防盜賊,命人把守解縣與新縣進出的道路,就夠解縣和新縣受不了的。
再加上商人多了,解縣和新縣本地的商家肯定受不了這個衝擊,他們在兩縣行商,都是坐地戶,幾代祖孫都是幹這個,全靠縣民百姓支持,如果百姓們都買魯商的東西去了,這些商家肯定都會完蛋的非常迅速。
衣食行都在別人手裡攥着,就守着個空屋子怎麼活啊。
百姓都倒戈了,縣裡的世家能怎麼辦?
一來二去的,自然沒有解縣與新縣的活路。
他們除了舉縣來投還有一線生機之外,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王姻自然會恰到好處的去“點醒”他們。
總之,目前公主城上下運轉良好,沒有刺頭。周圍也是公主城一家獨大了,除了解縣和新縣後,糧道等於也開出來了。
眼下的問題就是公主城是繼續擴張呢?還是先韜光養晦呢?
姜姬想了想,“先收斂點吧。最近,鳳凰臺有大事要出,我們躲一躲,別讓人盯上。”
王姻轉了下腦筋就說,“是朝陽長公主有大禍臨頭嗎?”
姜姬一下子就笑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王姻笑道:“之前她赫赫揚揚,如果不是更上一層樓,就是要倒大黴了。”不能上去,只能跌下來,登高,跌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