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情在徐家眼皮底下搞事,徐家當然不會坐視,每天都讓兩個人去坐陪,一個小輩,一個長輩。一來,這是禮貌,替段小情捧場壓陣;二來,也是隨時預備着替他收場,避免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徐公“臥病”,閒,除了□□□□白哥之外,就讓這兩個人每天過來跟他說說,段小情都在講什麼。
然後他就發現這兩人的眼睛一天比一天亮!
大的那個算是他的族侄,也是有孫子的人了,每天來都跟年青人似的,非常義憤!
“樊城因何變成了鳳城?這人怎麼都不肯說!依我看,這裡頭必有緣故!那樊城世家一開始還捏着兵不肯放,都把樂城給圍了,轉頭就兵也不要了,城也不要了,帶着家小跑到樂城去,還不是當大官!!”這是這人最想不通的!怎麼看這些世家必是被策反了,可要策反,肯定是給好處了啊!這些人總不見得是沒看到好處就跑樂城去了吧!
徐公聽着聽着,給這族侄解釋:“這個我倒是知道一點。這樊城以顧家爲首,當時顧家一個人,叫顧觀瀾的,去給魯國公主彈琴了,打動了公主的芳心……”這族侄眼睛就直了,“他打動了公主的芳心,怎麼是他把自己家族給帶到樂城了?”這不太對吧?
徐公:“你聽我說嘛。後來魯國公主就給他了個官當,還是個大官呢!後來這其他人一看,怕好處都叫顧家一家得了,就都跑來了。”
族侄想了想,搖頭:“還是不通。難不成這家家都有個美男?都能打動公主的芳心?”
徐公把白哥叫進來,“這是他說的。”
白哥茫然得很。他回來後就被徐公按在了徐家,不肯再放他回公主城。
然後花家出兵,到現在聽說花家已經輸了一場——主帥都自盡回來了,兵都跑光了。現在鳳凰臺上下全是擔憂此戰若敗該如何。
他也很緊張很着急,花家要是敗了,那真是沒地方調兵了。就算兵能徵來,將呢?將是隨隨便便就能找着的嗎?
鳳凰臺快有一百多年沒經過戰事了,以前用不上時老覺得花千降杵在那裡礙眼,還要養那麼多兵,每年要那麼多錢。現在花家這個人,叫什麼名字不知道的一敗,白哥立刻想起花千降來了,感嘆如果花千降還在,肯定不是這樣。
跟着就被愛妻嘲諷,道花千降之所以未嘗敗績,乃是因爲他從生到死一場仗都沒打過!他除了滿身披掛從花家到宮門這一路上顯擺之外,從來沒乘着他的戰車出過鳳凰臺三十里。
他的“長勝不敗”是這麼來的!
大概是風水不對,繼公主孕子之後,青焰也有了孩子,可這回有孩子後,她的脾氣大改,一天要嫌棄他八百回,所以他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他要趕緊回去陪青焰,不然真敢這個孩子落地,青焰與他兩絕。
他就對這個族叔說:“我不知內情,這都是魯國街上傳的。”魯人都這麼說啊。
徐公捧茶而笑,看那族侄坐立不安,跟心裡有貓抓一樣。
徐公笑曰:“不過他國風雨,你又何必掛心呢?”
此人就勉強釋懷了,對徐公道:“是侄兒不是,年紀都這般大了,還這麼沉不住氣。”
沉不住氣的不止他一個。那個小的,跟白哥一個輩的,興沖沖的問白哥魯國是不是真的很時興踢球?聽說魯王還封了好幾十個會踢球的人當官呢!
白哥點頭:“這個是真的。我記得魯王身邊有十四個值日,十三個都是陪魯王踢球得的官,平時也不幹別的,就陪魯王說話,踢球,幫魯王傳話做事。”
那小的問:“還有一個呢?”
白哥:“是個美少年,是魯國公主的愛寵。”
小的就搖頭長嘆:“魯王如此,魯國要敗啊……”這話說完,突然覺得好像不對?魯國沒有敗啊,這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是發生在最近。
他想了想,自己想通了。必定是因爲魯國公主要來選後的事給魯國續了命!嗯!一定是如此!
但接下來,這兩人日日去段小情那裡,去完之後回來必要說兩句話。
“魯國長此下去,必敗!”
它爲何不敗?
族侄對徐公推心置腹,真心疑問:“我觀那魯王,處處行事險之又險。”從段小情開始講,這魯王至少故意對着三四個城下手了,每回都是把人給惹惱了,那邊的城……就伏首了。
爲什麼就伏首了呢?
樊城那次好歹還動兵了,後面的兵都沒動,就這麼乖乖聽話,大王讓幹嘛就幹嘛。
開元城燒了世家劉姓之宅,劉氏子弟卻帶着家小投奔魯王去了,那劉箐身背罵名,從不解釋,端的是一家赤膽忠心的好臣子!
建城王家,舉城來投。
雙河、婦方、袁洲等地,全都對魯王心悅誠服。
難道魯國全是忠臣?
這人就百思不解,問徐公:“莫非是魯王手中有雄兵利器?”可明明聽說,魯王有兩個義兄,一個是隻會弄權的無能之輩,一個手握整個魯**馬,卻完全不聽魯王調遣,他還就在樂城咽喉之下的鳳城,還把握住了通向樂城的河道,如果他要反,只需截斷河道,就能斷絕樂城生機,叫樂城變成孤城,喊天不應,叫地不靈,別處的忠臣良將救援不得。
這是眼睜睜看着這個魯國大將軍要反,要反,要反……
他就死活不反!!
而魯王也該疑啊,他怎麼能不疑呢?爲什麼不疑呢?
這個族侄自己得出結論來了:魯王和他這義兄,乃是千古一見的英王賢臣!
徐公:“……”
可族侄仍是不相信魯國上下都是忠臣種子。義兄一個忠就算了,一國都是忠臣?
如果說魯王英明神武還可以理解,可魯王從繼位起就沒幹過一天正事!
他大字不識,因爲學不會紀字所以竟把紀字變得面目全非!還讓魯國上下都來學,還稱什麼“新魯字”!
他覺得這都夠魯王被罵到進棺材了。
可魯國上下沒有人明着罵魯王,有的城是不肯學這新魯字,可樂城、鳳城、商城、浦合、合陵……差不多魯國三分之一的城都學了新魯字。
這也差不多了。
就算現在皇帝說不想學難學的紀字,想把紀字變一變再學,都未必有魯王這麼大的號召力。
別說三分之一的城陪着魯王胡鬧,就這鳳凰臺上下,能有三分之一聽皇帝的都不可思議。
但這個皇帝又不像是個蠢的。魯國前兩代大王的王令連樂城都出不去,而他已經把半個魯國都給抓在手裡了。
族侄懷疑,這其中另有緣故。
魯國每行險招,又好像身後有祖宗保佑一樣,總能平安無事,逢凶化吉。簡直叫他……
徐公就聽這族侄說,他想去魯國一遊。
徐公:“……”
“某想親眼看看,這魯王到底是真愚還是假愚!”要麼是真蠢才,可真蠢才坐不穩王位,還把魯國變得這麼好;要麼是假蠢才,那此人爲何要扮蠢呢?
不過書上也確實記載過有皇帝以戲弄臣子爲樂。難道這魯王是這個性格?
徐公就看這族侄一顆心已經飛到魯國去了,還發下壯志說要寫一部《魯傳》,給家中文庫填磚加瓦。
他還猶豫,如果要寫《魯傳》,只寫當代的大王顯然不行,啊呀,要不要連以前的魯王都寫進去呢?那花的功夫就多嘍。可如果只寫這一個大王,或者只寫祖孫三代,就顯得這部書不完整啊,後人看到,豈不疑惑?
他前思後想,難以定奪,轉頭問徐公意見。
徐公:“……”
徐公眼皮一塔拉,人往憑几上一歪,打起了小呼嚕。
族侄一看徐公睡着了,就輕手輕腳的退出去了。纔到門口,碰到白哥,他道:“先別進去,你先生睡着呢。”
白哥點頭,送此人出去,回來輕手輕腳的進門,就見徐公正從屏風後小解出來。
白哥驚訝:“老師不是在睡嗎?”徐公白了他一眼。小聲說,“他剛纔一直不走!快憋死我了!”說罷氣哼哼地坐下,氣哼哼地問:“你來有什麼事?”
白哥:“……那個,青焰擔憂公主,囑我去公主城探望公主和小公主。”
徐公嫌棄的瞪了他一眼,“你別去,叫阿樹去。你蠢成這樣,去了一定會被騙的。”白哥:“……我……”有那麼蠢嗎?
徐樹得令,就打點行裝,喬裝一番前往公主城。
公主城中,姜姬見到了姜武的先行官。他距此還有八十里,再過兩三天就到了。
那先行官估計讀過書,說不定還是哪個世家的子弟,說話做事很有章法,他自稱是軍師,還拿出一個木牌子用來證明身份。
姜姬說他會說話,是因爲他好像也沒說什麼,就姜武一心來見她的事給說了,還說了魯國的事,說了這一路走來經過的城池都有什麼新聞、趣聞。
此人叫冼馬。
……她懷疑是假名。就跟王姻似的,他剛到樂城時也起了個假名。
他說,姜武去了浦合、安城、晉江大關、漣水大關、濱河大關等地,一切平安。
商城那裡有燕人逃兵,都接收下來了。全都送到鄭國去種地了。
現在鄭國那十九城,目前已經變成了二十一座城,又有三座城投來。
雖然在鄭地,卻行的是魯國法條,遵的是魯**令。
不是王令,因爲這鄭二十一城目前都在姜武手下。
鄭人死了一部分,逃了一部分,種地的人手就不夠了。
她想把晉江沿岸那片種鄭國米的和鄭國這十九城連到一起,形成一個大型的種植地區。所以這兩邊的人手時常互相調換。
既然人手不夠,而燕兵又不能繼續留在與燕接壤的地方,就全都送到鄭國去了。
冼馬說這些燕人到了鄭地,無不歡樂慶幸,對公主和將軍感恩戴德。
他還說,大王,也就是姜旦,他的王后,鄭姬有身孕了。
——這件事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跟之前淘淘不絕比起來,堪稱簡練。
姜姬心中暗笑,到現在都有人覺得她不想讓姜旦生孩子。她算了算,鄭姬的年紀雖然還有些小,大概也可以了吧,她平時很愛踢球,運動很足,長得個子也不算小,應該會沒事的。
只可惜她離得遠。
不過宮中還有御醫在,還有蟠兒。
她想來想去,都有點束手無策的感覺,竟有了求神問卜的心。
等回過神來,不免感嘆,人到無力時,真的只剩下求神問卜這一個辦法了。
然後,這冼馬說他這一路趕來,路上見到許多屍首,許多散落在野地間的兵器。
還有許多潰兵。
戰線可能經過了七八座城,稱得上大戰了。
他還遠遠看到一支軍隊,不過站得遠,沒能看清是哪裡的旗幟,只能勉強推算出,這支軍大概有五六萬人上下。
冼馬:“瞧着有些慌張,像被追趕。”可他在那裡等了兩天一夜都沒看到追兵,只好走了。
姜姬聽得雙眼發亮,一是爲這冼馬——人才啊!——二是爲這場仗。
打成這樣,已經不是陶然與朝陽兩個勢力間的事了。
只怕能把半個大梁都捲進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