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儲君

鳳凰臺下有十巷十街十道口,都是曾有一段故事的。

十道口是一個有十個出口的地方,裡面七轉八繞,相當複雜。聽說原來一個大家族住在這裡,後來家勢凋零,各支都分家各過各的去了,再後來有幾支不在鳳凰臺了,剩下的地就歸了別人家,重新又蓋了房子。

如果是外地人,在十道口這裡一定會迷路。

時達剛到家就聽說有人登門拜訪,請進來一看,原來是文會上的一個生人。

“小姓時,與公子幾百年前說不定是一家人。”這人生得矮壯,看舉止應該是讀過書的,但說話做事都不夠大方,時達就不欲跟這種人結交,哪怕這人貼上來,他也不怎麼搭理。

沒想到竟然跟到他家裡來了。

既然是客,那就只能招待。

時達讓人送上酒菜,勉強算是一盡主人之誼。

這個也姓時的,自稱叫時邁,跟時達聊了一陣後,結結巴巴的背了一段家譜,最後坦白,他確實是來找時達認親的。

不過兩人的親戚關係實在是遠了,一定要續的話,可能要從一百多年前續起了。

時達讓人送來家譜,兩人對着家譜查了半天,終於找到了時邁所說的那個帶着家人遠走的祖宗。

兩人再續一續年齒,時達算是時邁的叔爺爺。

但怎麼看都是他比時達大多了。

時邁一見找着“親人”了,當即跑到庭院裡對着月亮又哭又嚎,相當激動。

時達見真是個便宜親戚,只得認了下來,讓時邁別住外面了,搬回來住吧。

時邁高興極了,自己都不走了,讓下人回去搬行李。

時達的父親早逝,家中母親也不太管事,全由着時達一個人做主。

一個家中的老管家勸時達不要接濟這些窮親戚,時達反笑着問他:“時家還有錢讓人圖謀嗎?”

這就尷尬了。

時家真是挺窮的了,窮到只剩書和家史了。

時家也是傳承相當久的一個世家了,但歷史久並不意味着他們就很有錢。

家裡房子很大——祖宗蓋的。

家裡僕人很多——都是世僕,也跟家人沒區別了。

家裡書多——都是一代代攢的。

家裡沒錢——因爲攢錢不是時家的愛好。

一個家族想要長盛不衰,在這個時代只有一條路能走,那就是要一直保持有頂尖的人才,而且這個人才還要一直能站在皇帝的面前。

直白的說,就是每一代都至少要有人能當官!

一旦沒有人當官了,那家族的生命就會很快消失。因爲一代沒有接續,那下一代就少了一個引路人,如果兩代都空白了,第三代連上殿的門路都沒有了。

沒有了親友的幫助之後,到了第四代、第五代,想再往鳳凰臺爬,那就是難如登天。

因爲別人家沒必要把已經佔住的位子讓出來給你。

這樣消失的世家有很多,而大多數世家都是這麼自然消亡的。

真正倒在皇權和陰謀下的世家還是少數,大多數都是因爲人才斷了頓。

姜姬覺得,這也是另一種的優勝劣汰,社會達爾文。

她挑選的說客中,有八成都是這樣失去地位的世家子弟。

他們更渴望成功。像黃家就沒這麼喪心病狂的子孫弟子,黃鬆年還在,黃家子弟沒有前途未卜的急迫,他們背靠大樹,十分安逸。就算想一展所長,也不必這麼孤注一擲。

她真心希望這些人可以成功。

但由於這種做法實在太冒險,成功率不好把握。所以她需要源源不絕挑選出人來,不停的送出去。

幸好她再次有孕的事已經傳遍大街小巷,託風迎燕的福,名聲響亮。

她畢竟是“未婚”,而且前面已經有一個孩子了,再來一個,大家就不準備“原諒”她了。

怎麼能一錯再錯!

但這種事又不能宣之於衆。安樂公主坦然了,有勸誡之責的世家不能坦然,只好都衝着黃鬆年等人去了。

這事,龔香等魯派的都逃過一劫。

黃鬆年被人堵了門,來人一點都不客氣的質問他,“安樂公主行止失矩”之事。

哪知黃鬆年特別自然的反問:“公主品德高尚,世人不及。你何德何能來指點公主?”

來人一下子被問呆了,思考半天自己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很出名的事績能給他撐腰啊……

第二個人見這人啞巴了,乾脆跳過這個人,直接問“安樂公主有子否?”

一屋子的人等着聽黃鬆年的回答。

都認爲他必定會否認。

誰知黃鬆年點點頭,“自然是有的。公主青春年華,又有愛人在側,怎會無子?”他又問這第二個人,“你與公主年齡相當,不是已有四子二女?公主有子有何稀奇?”

第二個人比第一個人強得多,在黃公這種自然的態度之下,仍堅持質問:“我與我妻有子,乃夫妻之道!公主無夫,因何有子?”

黃鬆年:“你只與你妻有子?”第二個人:“……”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家中寵婢愛妾多着呢。

黃鬆年:“既然如此,公主難道不如你?你都能做的事,公主反倒不能做?”

第二個人:“……”

他當然不能說公主不如他。

這下沒人開口了。

剩下的人也看明白了,黃鬆年是站在安樂公主這一邊的!

他絕不會幫他們去勸告、指責公主的。

第三個人開口時,話就婉轉了許多,改爲提出安樂公主既然身在高位,那就必須要爲天下百姓做出表率,所以對她的要求就要高一點,別人做不到的事,她需要做到纔對。

所以,她沒有丈夫卻生了孩子的事,是一定要給天下人一個說法的。

黃鬆年這回笑了,問這個人:“幾曾見過君王有法?”

——你見過皇帝需要遵循的法典嗎?

一羣人全啞巴了。

全都是讀過書的人,都知道皇帝的職責除了四時祭祀之外,別的都不算強制規定。除了有天災而需要皇帝認錯之外,不管皇帝做了什麼,他都不必向天下人認錯。

天下的法典,都是教皇帝如何管理天下人的,都是他去管別人的,沒有人能管他。

確實,每一個士子都有責任去告訴皇帝什麼是錯的,什麼是對的。

但皇帝沒有必要一定要聽!

他聽了,那是美德!

美德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十個皇帝裡有一個能時常聽一聽臣子的勸誡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

通常是十個裡一個也沒有。

而黃鬆年,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徐公,他不以教導天下,教育皇帝爲已任。他帶着整個黃家的行爲準則就是:皇帝說的一定是對的。

第四個傻子——所有人在事後都罵死他了——開口道:“安樂公主非帝王!”

黃鬆年:“行王事,未戴帝冕,亦爲帝。”

——只要她做的事是皇帝做的,哪怕不戴皇帝的頭冠,她也是皇帝。

他可能還怕這句話不夠嚇人,又添了一句。

“吾願奉安樂公主爲帝。”

不到黃昏,這句“吾願奉安樂公主爲帝”就傳遍鳳凰臺了。

各家聽到這句話後,不少都疑心消息有誤,等確認是真的之後,皆大驚失色。

黃鬆年跟徐公不同。他稟性人人都知道,畏難愛退,他永遠都不是先鋒,但如果該跪了,他跪得比誰都快。

他都跪了,那意味着別人也都該跪了。

安樂公主有意染指皇權這件事,世家們大概都心裡有點數。

前有朝陽,後面再來一個安樂也不奇怪。

現在皇帝就是個空名,沒人怕他。安樂公主帶着魯人和強軍進了鳳凰臺,生出野心想嘗一嘗當天下之主的滋味,人人都覺得這還算正常。

但世家能安坐到如今的原因就是他們認爲沒有他們的支持,安樂公主就是真有了那個野心,殿前無人應和,她也坐不久,坐不穩。

朝陽公主那時是身後有皇帝,手中有帝璽,座下有徐公等人。

安樂公主可是隻有魯人。

難道她能憑魯人爲官治天下?

沒有他們支持,她說什麼都白搭。

哪怕黃鬆年成了“副相”,他們也覺得黃公不會從。

就是刀斧加身,黃公寧可一死都不會認安樂公主爲帝的!

結果沒見到刀斧,黃公已經把話說出來了!

結果,世家全啞巴了。

這叫姜姬好好的笑了一場。

白哥對她道:“這些人全是一羣縮頭烏龜。”

他從小在世家中間打滾,身爲徐公最後一個心愛的弟子,又是外地小姓之人,他見過的遠比徐家本家弟子見過的多。

在他眼中,鳳凰臺下的世家全都是一個模樣,他們自己沒有膽子,只會叫別人去做。以前是徐公,現在是黃公。

“沒有人領頭,他們什麼也不敢幹。”白哥道。

別看文會上吵吵的兇,個個都能指點江山,真讓他們擰成一股繩,一起進鳳凰臺對着姜姬開口,那就不可能了。

“有那個膽子的,都進不了鳳凰臺。”他嘆道。

能進來的,反倒顧慮重重,這也怕,那也怕,盼着別人先開出一條路來,他跟在後面走。如果無人開路,那些人都寧可站在原地不動,都不肯往前走一步。

黃公不肯照他們想的去做,讓他們自己再走出一條路來,就都不敢了。

倒是又有許多人“悄悄”找上毛昭或黃鬆年,願意出仕,來當姜姬的官了。

在黃鬆年把話說開之後還願意來當官的,都是不拘俗套的勇壯之士。

姜姬也認認真真的考查他們對魯律的熟識程度,還讓他們修改三條魯律來看他們的心性,考過後的人,不論考出來是什麼樣,全都火速補了官。

白哥手下也多了幾個人,每日公文往來也變多了。

他不懂公主爲什麼突然給了他這麼多事做,他和毛昭除了每天要給三寶公主上課之外,還需要清查各地往年送上來的各種文書。

公主想要知道各地具體有多少人,有多少田,有多少世家,有多少工,有多少仕。

現在沒辦法去實地查堪,只能從各地每年交上來的各種文書中把信息摘錄出來,做成圖表,以互相印證。

成山般的工作全都砸了下來,讓白哥和毛昭忙得連吃飯喝水的功夫都沒有了。

但這也證明,公主確實開始準備對外面動手了。

毛昭暗地裡跟白哥說:“公主都快瓜熟蒂落了,怎麼還這麼大勁?”

都要生了,不好好準備着歇一歇,怎麼好像速度還加快了呢?

白哥也不懂。

但他覺得公主與尋常女子不同,她動腦比動手的時間多,她的腦子一刻不動,可能都讓她覺得受不了。

生孩子歸生,腦子又不必閒着。

結果她想完了,就想讓他們趕緊把事情辦好,好讓她的計劃能夠如期進行。

說不定她還嫌他們動作太慢呢。

爲了把工作做完,白哥還偷偷溜回徐家,把徐公沒帶走的書都給搬到宮裡來了,被徐家下人追到宮門口,見進不來,在宮門口罵了他四天四夜。

有他以身做則,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回家偷書了。有他們偷來的書卷典籍來佐證,結合宮中藏卷,勉強算是拼湊出了各地的信息詳情。

恰在此時,姜姬在廣御宮中產下一子。

她聽侍人說這回生了個兒子就嗯了一聲,交待外面等着的龔香:“此爲二公子。”

龔香一見這個孩子就喜歡!無他,生得像公主!眉眼之間比三寶清秀多了。

可聽了公主的話就打消了剛升起來的心思。

這樣也好。

龔香心道,公主爲女子,只有太子也是女子,才能穩定她的地位。如果太子爲男,只消十年,待太子長成之後,天下人就會反對公主了。到時以子攻母,公主未必能贏。就算贏了,也傷人傷已。

三寶公主爲儲,對公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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