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銘一早就聽說趙國公主嫁入軍機府,心頭就猛的一震,本能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又懷着一線希望,帶着人等在燕京城城門下。
對方的隊伍,架勢很足。別的不說,那數十個穿着盔甲的女子開道的架勢,在京城之中,就是軍機府的女主人出行,恐怕都不會有這個排場。畢竟,女衛,尤其是能拿得出手,能和男人交手的女衛,是很少見的。
燕君行一看那頂轎子,就想起了當初他在搖城城外接棋歸的情景。那個時候棋歸也是坐着一頂和這樣差不多的轎子,然後突然掀開簾子走了出來。他便死死地盯着那頂轎子,想看看她會不會從裡面走出來。
可是對方一直也沒有從轎子裡出來,跟他請安交接的是一個燕君頭領。他只好先把人領回了軍機府。
等到回了軍機府,那趙國公主下了轎,燕君銘心想這下可以看個清楚了吧。結果沒想到對方一下來,頭上竟然帶着一頂斗笠,幔帳直拖到腰上。這也是昔日趙國女子喜歡的打扮,只能看到若隱若現的婀娜的身段,根本就看不分明別的東西。
燕君銘嘔了一口老血,只好想着來日方長,總有抓你個現形的一天。
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棋歸心中有些感慨。當年她先是坐着轎子被擡進來,然後躺在棺材裡被擡出去。
爲了表示隆重,府裡的女眷幾乎傾巢而出,守在兩側,見面就先給棋歸行了大禮。棋歸看得好笑,當年陳國公主都沒有這個待遇,沒想到一個亡國公主竟然能得到這樣的重視。
棋歸走到尚武居,然後很自然地就摸到了那個熟悉的房間。
白夫人連忙攔住她,道:“公主,這是府主的住處!”
棋歸壓低了聲音道:“我和將軍即將是夫妻,難道我不該住在這裡嗎?”
白夫人心想這趙國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又猛的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怎麼好像有些耳熟。突然看見那幔帳後面的女子對她笑了一笑,不知道爲什麼就讓人毛骨悚然。
“將軍說了,這院子裡所有的屋子隨便我挑。我就挑了這間,若是他不高興,便等他回來再說。”
說完,她把白夫人輕輕推去一邊,直接進了門去。
棋歸一眼就看到了掛在牆上的那副仕女圖。那是以前沒有的。
陳夫人進來了,笑道:“那是將軍的原配夫人,當年那位夫人就住在這裡。”
棋歸想看得清楚一點,就慢慢地把簾子掀了起來,陳夫人一擡頭,看到她的一個側臉,頓時驚住,剛剛想說的話也哽在後頭,說不出來了。
棋歸上前把那畫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最後看了看落款,嘟囔道:“畫得真難看。”
陳夫人勉強定下心神,憂心想看清楚棋歸的樣子,可她背對着自己,卻也造次,便勉強笑道:“妾身覺得,夫人最好不要住在這兒……不大吉利。”
棋歸猛的回過頭,似笑非笑,道:“有什麼不吉利?”
陳夫人頓時瞪大了眼睛,尖叫道:“你,你,你是……”
陳依靈看了也嚇得尖叫起來:“鬼啊!”
幾個身着盔甲的女子立刻上前了一步,兵刃出鞘,道:“放肆!”
陳夫人連忙捂住陳依靈的嘴,眼裡看着那女子慢慢地坐在了主位上,好像頗自得那般,很快就自己拿了茶水來喝。那從容的姿態,倒和從前那個有些畏手畏腳,說話都不太大聲的姑娘不太像。
陳夫人有些驚疑不定。
棋歸喝了茶,道:“你們下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那羣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走了。
相比起自己的母親,陳依靈的心思卻還在兒女私情上打轉,看見那女子,她就氣得要命,出了尚武居就哭嚷道:“娘,她怎麼又回來了,她怎麼又回來了啊!”
陳夫人擺擺手,道:“是不是她還兩說。難道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先前不是查過,她只是一個小乞兒嗎?怎麼又成了什麼趙國公主?”
陳依靈睜大了淚眼,拉着陳夫人的手,道:“娘,您說,她一定不是那個狐狸精本尊,是不是?”
這一年來,她也漸漸懂事了一些,看着燕君行的樣子,也知道燕君行用情頗深。但是因爲棋歸已經不在了,所以她心裡很大度地原諒了那個狐狸精。至於她是用什麼角度,什麼位置去原諒,那就要問她自己了。
可是沒想到……
陳夫人沉吟道:“是不是還難說。但相貌已經長成了這樣,不討侯爺喜歡都難。就算當個替代品,只怕侯爺也會很喜歡她。”
陳依靈咬牙切齒。
陳夫人低聲道:“這次你可不能再輕舉妄動了。要知道,現在太子監國,連王后娘娘都被看住了。她也不是當時那個沒有背景的小乞兒,她現在是趙國公主,你沒看見,她身邊跟着八部騎兵的精銳,八部騎兵現在又跟着侯爺打仗……已經不是咱們想殺就殺的了。”
當年毒殺棋歸,之所以提前這麼多,陳夫人在燕王后面前的進言,可謂是功不可沒。只是沒有多少人知道罷了。
但是現在,這種把戲顯然不適合玩第二次了。要怎麼讓自己的女兒坐上軍機府女主人的位置,看來還是要從長計議啊。
當下,陳夫人拉着陳依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尚武居。
棋歸初來乍到,休息之後,是該進宮去給王后請安的。想到當時給自己賜死藥的那個女人,她還是有點猶豫不定。
百合一邊給她梳頭,一邊輕聲道:“公主啊,您現在可不用再怕她了。現在老王已死,太子氣盛,她又是個女人,說不太上話,倒是先被太子給軟禁了。見見命婦,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她想了想,突然笑道:“聽說這些日子,她都有些不正常。您不如再進宮去,嚇嚇她,說不定,就把她嚇瘋了。”
棋歸無語。可是實在想象不到,當年那個那麼強勢的女人,如今難道真的已經被完全被打倒了?
百合把她打扮得非常隆重,而且完全是按照趙國的禮儀來的。打扮好了,便由趙國護衛護送棋歸進宮。
原本按理,這次接見,應該是燕國王后和太子妃一起的,可是太子妃推說自己身體不適,沒有出現。其實還是因爲這個婆婆現在已經落魄了,可是卻依然非常強勢,兒媳婦以前在她跟前還唯唯諾諾的,現在就直接能躲就躲了。橫豎燕王后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去責罰她什麼了。只是到底是太子生母……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
棋歸以前也曾經到王后的紫宸殿請過安,這次回來,只覺得整個紫宸殿都比從前蕭索了很多,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而這裡,從前應該是充滿了笑聲,來往都是美貌華貴的宮妃。而燕王后作爲這裡的主人,永遠坐在最高的那個位置上,明豔逼人。
而現在,那裡只坐着兩個人,一個是燕王后,一個是蘇貴妃。
“臣妾,趙棋歸,給王后娘娘請安。”
“免禮吧。”
“謝娘娘恩典。”
棋歸慢慢直起身子,擡起頭。
那一刻,燕王后的眼中的如冰刃穿過,似乎是震驚之中有強烈的不可置信。
旁邊的蘇貴妃已經尖叫道:“你!怎麼會是你!你是人是鬼!”
棋歸倒是樂了,不少人見了她都是這個反映。
她道:“貴妃娘娘,您在說什麼?什麼是人是鬼?”
蘇貴妃冷靜下來,但還是有些狐疑,看着她,道:“你,你不是已經……”
棋歸道:“難道什麼?對了,剛纔在軍機府,大夥兒的反應也跟貴妃娘娘一樣。真是奇怪,難道臣妾長得,有那麼奇怪嗎?”
回答她的是一陣難言的沉默。
最終,燕王后道:“公主遠道而來,想也是該乏了,這禮節繁瑣,便不必講究了吧。公主只可安心呆在天機府,等小十回來之後,哀家便親自爲你們主婚,公主以爲如何?”
要是從前,棋歸也就走了,並且慶幸終於過關。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棋歸跪在地上,道:“王后娘娘體恤,臣妾感激不敬。只是臣妾和將軍雖有婚約,可不過是和將軍私下說好的,怕是居住在軍機府,名不正言不順。”
燕王后擰了擰眉毛,道:“難道你還怕哀家不認賬?”
棋歸似笑非笑,道:“臣妾該死。只是娘娘雖然沒有這個意思,臣妾卻不敢保證別人沒有。趙國八部騎兵,還在前線爲燕齊軍奮勇廝殺,臣妾萬賤之軀,實在不敢讓他們分心。”
人家給你賣命,你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就算是泱泱大國,也不能這麼欺負人的。
燕王后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哀家便親自下懿旨賜婚吧。”
棋歸笑道:“臣妾謝王后娘娘恩典。只是,既是聯姻,爲何,沒有聖旨呢?”
燕王后到底是倨傲慣了的,“嘭”的一聲砸了身邊的杯子,陡然提高了音量,道:“什麼聖旨!你若是想要聖旨,怎麼不去跟我大燕國的王上要!”
蘇貴妃連忙道:“娘娘請息怒,請息怒……公主,您快給娘娘陪個不是!”
蘇貴妃還當她是當年軍機府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