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哪裡管他這麼多,只道:“您快點吧,好多千金都在裡頭等着呢。”
如今小王上病重,眼看是不行了。雖然抓鬮的事情還沒正式宣佈,可是倒已經有了一些消息在外。燕君行燕君銘兄弟二人,總有一個是要稱帝的。餘下的那個,便能領大燕的兵權。這也是太后的意思,意在讓他們相互制衡。
若是燕君銘登基自然好,女兒送過來,以後就能做王妃,甚至皇妃。就算不能登基,手握兵權,也是一時無兩。將來天下一統,必是要封王。
如今燕君行府裡塞不進女人去,幾乎整個京城權貴都想把女兒往燕君銘府裡塞。有些朝中握有實權的大臣,也不顧得顏面了,把嫡女都送來給人選妾。
燕君銘拉着果果進了復侯爵府。府裡已經在花園裡擺了小宴,彙集了諸位千金。
這已經是等了整個時辰了,有那嬌矜的,早已經不耐煩。可是當燕君銘出現的時候,她們滿腹的怨言,又無影無蹤。
燕君銘,大燕朝勳貴圈子裡最頂尖的人物之一。他不但年輕,而且丰神偉岸,舉手擡足之間不缺優雅,更是多了尋常公子哥少有的利落和霸氣。
他今日一襲紫衣,更襯得那張臉貴氣逼人。
這樣的偉丈夫,一出現,那些繡花枕頭般的公子哥兒,就要矮上幾分。能被送過來的,自然是有幾分志氣的女子,見着他,便是一顆芳心暗許。
燕君銘牽着果果,在首座上坐了下來,劉芳連忙去給他倒酒。
“各位千金,本侯有事纏身,姍姍來遲,還望各位見諒。”別看他在棋歸面前永遠脫不盡的孩子氣,可是當着外人的面,該有的風度,還是有的。
衆女連忙道不要緊。
坐在最前面一個,穿一身水藍色長裙,梳着墜馬髻,神色溫婉的女子笑道:“侯府好景緻,我等姐妹平時都守在閨中,難得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在景緻這樣好的地方相聚呢。”
有人稱是的。也有人笑着問道:“辛小姐的意思,是侯爺在與不在,都不要緊了。”
那是個身穿櫻白色長裙的女子,妝面平平無奇。果果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了,這女子根本無意進府給人當小妾。哪怕是復侯爵的小妾。
辛氏愣了半晌,方道:“妾身,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這時候,果果笑着插嘴,道:“辛姐姐自然不是這個意思。連我娘都誇復侯爵府經過新整治以後,非常不錯呢。”
燕君銘有些意外,道:“你娘真這麼說?”
果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自然沒說過啊。可是她這不是給人家辛小姐解圍嗎!
辛氏愣了愣,這才注意到燕君銘身邊的女娃,道:“這位是……”
立刻有另一個女孩子搶了話頭,笑道:“想必該是武侯爵府的靜平翁主吧?妾身姓朱,父親是兵部侍郎朱唯。”
果果從善如流,道:“朱姐姐,我是燕靜平。”
朱氏似乎非常喜歡她,笑道:“妾身也是從小舞槍弄棍的,早聽說咱們京城裡,靜平翁主的騎術在女子中可是數一數二的,一直就想見見翁主呢。”
這馬屁是拍得非常到位,果果就罷了,燕君銘就得意洋洋,要知道,果果的騎術可是他教的。
果果笑道:“朱姐姐,我還小呢。以後有機會,可以和朱姐姐一起去騎馬。”
朱氏大喜,道:“聽說翁主也從小習武呢。不愧是咱們將門之女,想來日後姐姐怕不是翁主的對手。”
有人瞧着她大拍一個孩子的馬屁,有些不恥,就插嘴道:“朱小姐,將門之女也不止你一個,怎麼從來不見你約妾身去騎馬?”
“是啊,妾身的父親雖說是翰林院出身,可家學也是文武兼修的。妾身也學了些拳腳,馬術也還可以。朱小姐若是喜歡騎馬,咱們可以一起去啊。”
也有那聰明的,見她們都去互相掐了,就去討好燕君銘,道:“侯爺,我們平時也甚少出門,沒什麼見識。您能給我們講講您在邊關時的經歷麼?”
燕君銘愣了一下,道:“在邊關的?”
那女子嬌笑道:“不如就給我們講講,最近的一次,您攻畢大捷的事情吧。”
燕君銘顰眉苦思冥想。說實話,他不覺得和一羣女人,打仗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她們又不懂得行軍佈陣。跟她們說,還不如跟果果說,起碼還自在些。
眼看就要冷場,救場王果果就出現了,道:“我爹和我娘提起過,當年在攻陳的時候,王叔您救過我爹一命呢。不過當時我沒細聽,王叔,那是怎麼回事啊?”
燕君銘愣了愣。那一戰之後,陳國大敗,送上長公主求和。就是那時候,燕君行娶到棋歸爲妻。
他自己都忘了,怎麼燕君行和棋歸提起過嗎?
他突然有點好奇,好奇燕君行和棋歸在一塊兒都說些什麼。燕君行表面冷靜,也不大誇人,他心裡難道真也是這樣的?
果果見他還在發愣,便又問了一句,道:“真的,我聽我爹提起過。我娘還誇王叔你勇武過人呢。王叔,你就跟果果還有諸位姐姐說說嘛。”
燕君銘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柔和了幾分,笑道:“好。”
那件事,說起來也話長。當年的兄弟倆,正是縱馬任逍遙的時候。他們同進共退,與子同袍,何等無憂。
一戰攻陳,是成就燕君行戎馬半生,戰績巔峰的起點。燕君銘是他的左將軍兼先鋒,最是勇猛無畏,廝殺入陣,令敵軍聞風喪膽。
其實說燕君銘救了兄長,不如說是兄長救了他。因他一時衝動,率孤軍深入敵人腹地,結果被圍困。兄長命陳昭以大軍拖住敵軍,親身只領五百鐵騎,殺入重圍來救。與圍困的三千士兵血戰兩天一夜,才殺入腹地,把他帶了出來。
可是那時候的燕君行已經非常疲憊,殺出重圍後,又被敵人援軍圍困。危難關頭,他將兵符給了燕君銘,令他返回軍營,領兵殺回爲他收屍。
當時援軍數萬,燕氏兄弟殘兵不過八百,而且疲憊不堪,如何再戰?
爲了大局着想,燕君行讓體力尚存的燕君銘先走。
他道;“你我兄弟,本就如同一人。若我死了,便該由你給我收屍埋骨,帶着咱們大燕軍,繼續前進,蕩平天下。”
燕君銘這輩子第一次掉眼淚,就是那時候。他含淚拿了兵符先走。
燕君行身邊不過留下幾百騎,垂死掙扎,本以爲必死。未曾想燕君銘孤身突圍後,途中遇上一支搜救小隊,寥寥百人,竟就敢掉轉頭來,再救兄長。
當時,****主帥打的是活捉的主意,以爲荒郊野外,燕軍一時半會兒難到。何況燕軍已經丟盔棄甲,橫豎不過圍上半日的功夫,就能捉到傳說中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燕君行。這可比打了多少勝戰,都要來得榮耀。
也多虧敵軍圍了半日。燕君銘將部下分散,在山地中埋伏半日,終於瞅準當時****正打算用溼桔梗燃火,製造濃煙將燕軍制服的機會,趁亂一箭射死了敵軍主帥。
敵軍軍心不穩,他在山上擊鼓吶喊,聲勢滔天,讓敵軍摸不清頭腦,以爲燕軍大部隊趕到,主帥已死,更是亂了方寸。竟就讓他以百來騎的兵力,將只剩下半條命的燕君行給救了出來。
濃霧下,他不敢停留,拉着燕君行上馬,一路狂奔六十里,纔回到了燕軍營。
在戰爭中,其實他們有過無數次生死邊緣,其實都算不得什麼,所以就是這一次的記憶,燕君銘也不是很深刻。
可是現在想起來,突然就覺得有些別樣的滋味在心頭。
一時之間,在場的閨秀們都沒有說話。本來她們只是湊個趣,捧個場,卻沒想到燕君銘的敘述如此認真,如此沉重。
她們一羣生活在花團錦簇裡的閨秀,哪裡聽過這些,見過這些?難免會覺得有些沉悶。
果果聽得愣了半天。
燕君銘陷入了沉思,半晌,纔對果果道:“那次就是這樣了,所以其實是你爹救了我。”
果果忍不住道:“可是我爹對我娘說,是王叔救了他呢。還說王叔勇武,就是我爹他也有所不及。若是換了別的兄弟,怕是沒有那個膽子,他或許就要馬革裹屍還朝了。”
燕君行甚少當着燕君銘的面誇他,反而是罵他居多。
果果這麼說,燕君銘竟然有些回不過神來。
那辛氏在耳邊湊趣地笑道:“侯爺果然是勇武過人,竟然敢以百騎掉頭殺回去救侯爺。這不但是有勇,還是有謀啊。”
燕君銘沒搭理她,只是認真地問果果,道:“你爹真的這麼說嗎?”
果果回過頭,看見這一羣鶯鶯燕燕,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燕君銘會意,回過頭,道:“諸位千金,時候也不早了,本侯今日很高興。如今便不耽誤諸位千金了,劉芳,你去安排人,送千金們回府。”
這場宴席竟然就這麼散了!
燕君銘也顧不得別的了,等人走了,就拉着果果問:“你爹,真的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