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月從顧之時身邊縱馬而過,顧之時讚歎一聲,擡頭看向少年跳下的地方,正好看見蘇纖塵倚着窗戶看他。只見蘇纖塵對他拱手行禮,顧之時便下馬,擡腳走上三樓二人約定好的房間。
二人觀湖賞景閒談風月,最後顧之時才拜託蘇纖塵向渦陽侯府表達拒絕聯姻的態度。
當他說這話時,蘇纖塵臉上頓時撤去風光霽月的神色。
顧之時也沒多想,任誰家的女孩子被這樣明晃晃的拒絕臉色都不會好看,他也只能請蘇四爺多多擔待。
日上中天,二人也閒談一個多時辰,說完正事顧之時跟蘇四爺告別。他緩緩走下樓梯,長腿邁上駿馬,和顧念二人慢悠悠的往公主府方向走去。
心事解決了一樁,美酒好菜也讓人滿足,顧之時心情不錯。但是,不巧的是,他剛剛騎馬繞過九江居樓下,突然一個不防,被一個圓滾滾的橘子狠狠砸了一下。他和顧念四處尋找,卻又沒發現“賊人”的蹤跡。
看着顧之時沒有找到人騎馬走了,剛纔躲在客房裡面偷聽的四夫人項流蘇,使勁兒拽下蘇纖塵捂着她嘴巴的手,生氣的說:“你拉着我幹什麼?我還想再砸他幾下才解恨!”
蘇纖塵拍着她後背勸說道:“莫生氣莫生氣,咱們女兒本來也沒想嫁給他,不是嗎?”
項流蘇白了一眼蘇纖塵,不服氣的說:“咱們不嫁是咱們不嫁的,他這麼急赤白咧的躲着算什麼?”
說完,又沒好氣的說道:“老夫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當年二姐姐和大侄女那樣名滿京城的貴女都不成,還非要咱們的女兒去試。咱們這女兒,讀書寫字都不及三哥家那個十一歲的小丫頭,難不成顧將軍喜歡‘母夜叉’?”
蘇纖塵笑看妻子抱怨,說道:“夜叉很醜,咱女兒像你一樣好看。”
項流蘇噗嗤一笑,瞪他一眼,還是擔心的說:“這次不成,咱女兒在京城就成了笑話了。”
蘇纖塵這才接話說:“所以誰也沒提見月回來的事兒,老夫人不也說這次悄悄的辦,連明月侄女都幫着打掩護嗎?放心吧,沒人知道。”
項流蘇臉色仍然不開朗,臉色同樣不好看的還有追出城外的蘇城月。
項禾騎馬跑得太快,他追了一刻鐘還沒追到,最後追上時,她已經出了城門,正往武宗山方向的陽光大道上愉快飛奔呢。
腦子裡飛速旋轉正盤算着順路去哪裡玩兒的項禾,突然被蘇城月當前攔下,她還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拉住繮繩停下來,她看着突然出現的哥哥,驚喜的問道:“哥!你來送我呀?”
蘇城月坐在馬上喘了一會兒,氣息順了之後問她:“回武宗山?”
項禾點點頭。
蘇城月接着問她:“怎麼不跟爹孃說一聲就走呢?”
項禾奇怪的看着他,說:“那不得去你們侯府嗎?我又是侯府的人。”
蘇城月反問道:“誰說你不是?祖母爹孃都在。再說你一聲不吭自己跑了,多讓人擔心。”
項禾扭過臉不看他,梗着脖子說:“我是武宗山的大小姐,我祖父祖母在江南。那是你們家侯夫人,不是我的。”
蘇城月無奈的看着妹妹,好聲勸說道:“在別人面前一定不要說奇怪的話,私下你可以這麼說。但是在京城你是蘇六小姐,祖母是侯夫人。今天跟我回家,爹孃也很想你。”
項禾扭捏着不動。她心裡也很想念爹孃,但是渦陽侯府她並不想去。從小不生活在那裡,回去寥寥數次,每次回去都顯得格格不入。
蘇城月伸手拉住項禾馬頭上的繮繩,說:“聽話,先跟我回去。回外祖家也不差這一天。”見項禾還是不動,他只得接着勸說:“見過爹孃,我找人護送你回去,好不好?”
項禾看着自己的兄長,他正擔心的看着自己。心想再見就得明年了,於是她點點頭。
兄妹二人原路返回,到九江居時蘇纖塵夫婦還在酒樓客房等他們。
項禾許久不見父母,現在一家四口團聚,開心不已。也不着急回府,在此處又繼續點一桌席面,熱熱鬧鬧的吃了起來。
蘇纖塵看着兒女二人,蘇城月比項禾稍稍高一個拳頭,都是十七歲的年紀,項禾又是男孩打扮,看起來模樣越發相似。都說“兒隨母女肖父”,細看女兒模樣確實他更相近。
他也曾是風姿綽約的美少年,女兒除了臉型偏向妻子的鵝蛋臉,其餘長相簡直和他當初一樣,尤其是那雙丹鳳眼,目若點漆顧盼生姿。女兒英氣的模樣,總會讓他回想起年少縱情江湖的快意,每次見到女兒,他都由衷開心。
項流蘇剛見女兒時,還緊握着女兒的手不放。
對於這個女兒,她也曾幻想給她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帶上閃亮的朱釵,但是此刻項禾坐在身邊,不一會兒她有些不得勁兒,悄悄把手鬆開了。
項禾和蘇城月本就是雙胞胎,現在二人站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相像,對着項禾,她總有種抓着兒子的錯覺,怪怪的。尤其是二人不說話的時候,不知道該說兒子容貌昳麗還是該說女兒英氣十足。
幸好,夫妻二人還有一個小女兒,今年八歲,粉雕玉琢嬌嬌柔柔,剛好能滿足她打扮女兒的熱情。不然天天對着兒子的臉給女兒穿裙子,想想她就能崩潰。
金烏西斜,蘇纖塵跟項禾說:“今天回家歇歇,看看你小妹,她對你這個姐姐可是好奇着呢。”
這個妹妹雖小,信倒是給自己寫了不少。項禾想起一件好玩的事兒,問道:“繡了一坨草的憐月嗎?”
項流蘇也笑着說:“那也是妹妹的心意,可不能笑話她。”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慢慢走出九江居。離侯府兩條街的地方有一家百年糕點鋪子,蘇纖塵每次去武宗山看項禾,都會買很多給她帶過去。
今天路過,蘇纖塵跟項流蘇說道:“你跟城月先回去,我帶着項禾買點兒點心,隨後就回。”
項流蘇也沒多想,帶着兒子先回去了。
蘇纖塵和項禾買完糕點往回走。夕陽西斜,在新年前夕點綴一新的街道上,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往家趕。
項禾看着悠哉悠哉的蘇纖塵,想了又想,終於開口問道:“父親把母親支走,不會就爲了給我買點心吧?”
蘇纖塵側臉笑着看看女兒,問她:“還能有什麼?”
項禾疑惑的問:“真沒什麼跟我說的嗎?”
蘇纖塵想了想,停下腳步,伸手指了指侯府對面的一個茶水攤子,二人走進去坐下。
茶水上來,他給項禾倒了一杯熱茶,打開一包點心,放在女兒跟前,才問道:“你來這次來京城,除了請雁大夫回去過節和你祖母寫信讓你接近顧將軍的緣故,可有別的原因?”
項禾端坐着,說道:“第一,我姓項,我祖母在武宗山。第二,她是侯府老夫人,不是我祖母。”
蘇纖塵搖頭失笑,軟聲說道:“好,是侯府老夫人。然後呢?”
項禾咬着嘴脣沉默半晌,才小聲說道:“我是跑出來是爲了散心,二師兄要成親了。”說完,眼圈通紅。
蘇纖塵伸手摸了摸女兒低着的腦袋,輕聲說:“你二師兄對你無意,他把你當成妹妹。喜帖我們早就收到了,昨天是大喜之日。所以我和你娘才同意老夫人寫信讓你回來。”
項禾聽完,驚訝地擡起頭,眼淚刷刷順着臉頰滴落。蘇纖塵掏出手帕地給她,項禾拿在手裡,卻沒有擦。
蘇纖塵接着說:“你外祖本來不同意你來京城……”看着項禾眼睛裡的倔強,他改口說:“你祖父祖母怕你傷心才勉強同意讓你來的。顧將軍的事情,你願意就嘗試一次,不願意我跟老夫人去說不行。但是你這樣跑了,多讓人擔心?既然來了,就跟爹孃兄妹在京城過完新年再回去,好不好?”
項禾緩了半晌,點點頭,吞吞吐吐的說道:“顧將軍那件事,可能真不行……”
她心虛的看了看父親,小聲說道:“昨天,我把顧將軍給打了。”
蘇纖塵一口茶水噎在嗓子裡,咳了半晌才緩過來,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兒。
項禾尷尬的笑了笑。
蘇纖塵擦拭一下脣邊水霧,對女兒比了一個大拇指。
項禾不可思議的看着父親,不明白他是何意。
蘇纖塵沒有多做評價,而是問她:“年後你有什麼打算?”
項禾神色空洞,心不在焉的說:“我想四處走走,浪跡江湖一陣子。”
蘇纖塵這才說道:“這就是你祖父祖母最不同意的地方了。別的可以,你一個人遊玩,是斷斷不行的。”
項禾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還不是怕我像娘一樣,遊山玩水就被人給騙到京城來了。所以我出門,要麼跟着一個人,否則一分錢沒有隻能留在宗門裡。”
蘇纖塵倒是笑了,想來當初也是一段浪漫時光。他看着女兒傷懷,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給你出個主意,一舉兩得,怎麼樣?”
項禾終於把臉轉向他,靜靜等着他說下去。
蘇纖塵示意她低下頭,小聲跟她說:“顧將軍的事情肯定是不成的,但是,你先別拒絕老夫人。一會兒我帶你見老夫人,你和她談條件,半年爲期。就說成了皆大歡喜,不成,跟老夫人討些路費盤纏,半年以後你也能想去哪就去哪了。如何?”
項禾想了想,覺得可行,但是她還是不甘心的問:“爲什麼你不直接給我錢?你不是我父親嗎?你沒錢嗎?”
蘇纖塵輕撫美髯,特別瀟灑的說了句:“你娘不讓。”
看着項禾鄙視的眼神,他咳嗽一聲解釋道:“你祖父祖母早就嚴令你娘,不許給你多餘錢財,怕你亂跑。這不也是爲你好嗎?”
坐了半天,看着落日夕陽,天邊泛出紫色煙霞。
項禾嘆了一口氣,說:“好吧,就按你說的辦吧。我去見老夫人。”
蘇纖塵點點頭,父女二人起身,慢悠悠的走進侯府。一路上遇見僕從,皆對項禾行禮問候,口中稱呼:“四老爺、五公子安好!”蘇纖塵沒有辯解,項禾也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