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秦獠看了看趙雩,既然是母親快生了這幾個陪嫁丫鬟才走的,那麼有可能見過找的奶孃。
不過這個他沒有接着問,而是繼續問他更關心的,母親的下落:“被髮賣了之後,你和你們姑娘就再也沒見過面?她的下落你知道不知道?”
一說到這個,田氏眼圈就紅了,低聲道:“奴知道,奴雖然跟着相公也到處的跑,可隔個一兩年總會回蘇州一趟,一年之後回去,就聽說姑爺沒了,再過了兩年,就聽說姑娘……姑娘也去世了……”
田氏說的雖然已經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不過秦獠還是震了一下。
趙雩忙抓住了他的手,並問田氏道:“你知道了……有沒有去墳上看看?”
田氏垂淚道:“奴當然是去了,姑娘對奴這幾個陪嫁丫鬟一直都很好,發賣我們也實在是不得已,秦家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我們都知道,全府的下人也是分批賣的,我們那時候其實心裡已經有準備了,自然絕對不會怪姑娘。得知姑娘去世的事,奴就去姑爺的墳邊,總以爲姑娘肯定是和姑爺葬在一處的,誰知道……誰知道姑爺旁邊的墳還是空着的!”
這一句把衆人又是一震!秦獠嘴巴動了動,趙雩已經替他問了出來:“那你找到了你們姑娘的墳沒有?”
田氏點頭:“奴找到了,其實就在秦家祖墳不遠處。奴去看了,也收拾了一下。祭拜了之後自然就查問過,當時知道的人還很多,都說姑娘去世的很匆忙,得了什麼急病。但是姑娘身邊那時候已經沒有下人了,只有奶孃一個。是奶孃和奶孃的男人安頓的姑娘的喪事,沒有埋入祖墳姑爺身邊,說是因爲和秦家的一些糾紛,大約的是銀子的事情,奶孃沒有那個銀子,只能在旁邊找了個空地給埋了。”
“奶孃去了哪裡?你找沒找?”
田氏點點頭:“奴找問過,說奶孃去瓊州府找大爺去了,是奉了姑娘臨終的遺命,把少爺託付給大爺。”
說到了這裡,屋子就安靜了很多,每個人都沉默着,但是每個人幾乎都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秦獠真正的母親已經過世了,去世的時候已經無依無靠了,身邊只有一個貌似‘忠心’的奶孃,於是,她很自然的在病逝前將兒子託付給了這個奶孃,請奶孃將自己的兒子帶着去找自己的大哥。
只是所託非人,這個奶孃在埋葬了主子之後,卻起了壞心,自己冒充主子,帶着小主人四處的躲避,消聲覓跡……
趙雩心中一動,又問了一句:“秦家是不是還有什麼產業?或者……趙家?”
田氏道:“秦家和趙家全都只剩下祖產了,祖產是無論怎樣都可留下的,便是官家定了罪,也不會罰抄祭祀祖產,因此,這兩樣全都有。”
趙雩便道:“都有什麼你知道嗎?”
田氏怔了怔,搖頭:“這個奴卻不知。”
蘇掌櫃在旁邊道:“這個我知道,我倒是查過。秦家還有祖屋宅子一處,祭祀田地二十畝上下,這些全都是祖產,即便是家業再敗落也絕對不能賣的,不過這些年沒人管着,差不多都荒蕪了。至於趙家,只有一個宅子了,現在被一個趙姓人住着,因爲這人和這件事沒關係,我也沒有管,等……最後看姑爺的意思。”
秦獠在旁邊聽着,心裡清楚趙雩爲什麼問這個,奶孃矇騙了所有的人,冒充自己的母親,大約的也是盯上了祖產。秦家的祖產必定是自己承襲的,趙家那邊也沒有了直系的親戚,大舅早走的天南海北的去了,說不得趙家的祖產也是自己承襲,那麼,即便是這兩樣,對於當時一窮二白,賣身爲奴的奶孃和她男人來說,也是筆不小的橫財。
另外就是身份,奶孃一眨眼的變成了趙家的姑娘,秦家的奶奶,雖然全都敗落的不行了,可身份在那兒,總歸不是奴才了!
“你說你們姑娘去世的時候,知道的人挺多的,那都是些什麼人?”趙雩是要把所有的疑問全都問出來,一點懷疑的地方都不留。
田氏就道:“秦家也是個大府門,雖然敗落了,但是有關係的人還是不少,我們姑娘是秦家最後一位主子,去世了之後,有自贖其身的下人、鄰居、或者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親戚的親戚,反正也不少,一塊兒來張羅的喪事,只不過那時候牽頭的是奶孃和奶孃的男人。因爲姑娘去世前就只有她在身邊……而且那時候,誰出頭啊……”
“那這些人現在還好找嗎?”趙雩問道。
田氏想了想搖搖頭:“這個奴也不知道,找找看也許能找到呢……但是奴也不知道好找不好找,反正後來奴過幾年就去給姑娘上墳,也……沒什麼人……”
趙雩頓了頓,又問道:“跟你們一起來的人裡頭,有個秦家的太爺,你可知道?”
田氏點點頭道:“奴知道,還和他說過話,奴記得他,姑娘和姑爺成親的時候,確實給他敬過茶,不過這位……好像是很遠的一門親,當時也是在蘇州做生意正好趕上了這樁喜事,湊了個熱鬧,秦家當時的人都沒有多說他們的情況。姑娘那時候才過門,奴幾個陪嫁丫鬟自然不敢張望打聽姑爺家裡的事,過了一陣子,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就走了。”
這倒算是把那個太爺的身份給證實了。
“奶孃……叫什麼?夫家姓什麼?”秦獠問了一句。
田氏就道:“都叫她付氏,夫家姓何。”
秦獠一問,趙雩也馬上想起來了,忙問道:“她丈夫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孩子呢?既然做奶孃,那麼她自己那時候應該也有個正吃奶的孩子吧?叫什麼?你們走的時候,她在跟前多長時間了?”
田氏就忙道:“奶孃去的時候正是我們都要走的時候,只不過剛說的,好些事姑爺還想辦的好一點,牽牽扯扯的我們在府裡又呆了一個月,奶孃我們也略熟悉了些,她丈夫叫什麼我們不知道,不過知道她有個幾個月大的兒子叫年哥兒,大名叫何鬆年。”
徹底清楚了。
到了最後聽到了何鬆年的名字,趙雩居然都不覺着震撼了,只轉頭看秦獠,秦獠的神情一如以往的平靜,或者說……怔忪。
屋裡的人都沉默着,蘇掌櫃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安撫的話,不過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趙雩便輕聲道:“這會兒也快子時了,大家肯定都累了,還是去歇着吧,明早上再說。”
蘇掌櫃和霍培、田氏都站了起來,行禮告退,趙雩叫喜妞進來去安排他們的住處,這邊又叫翠妞去安排廂房那些人的住處。
其實丫鬟們在看到來了這麼多人之後已經先安排好了住的地方,這會兒就領着去休息行了。
陪嫁丫鬟田氏是個關鍵的人證,趙雩叫翠妞給他們一家四口安排好了,又把院裡的媽媽叫來了一個,叫晚上警醒一些,值夜的人多注意一些這一家子住的那個院子。
等她吩咐好了回到了內房休息,看到秦獠已經先進屋了,正默默的看着榻上睡得很香的崢哥兒。
她走過去,伸手輕輕的在他肩背婆娑着。
秦獠擡頭看了她一眼,趙雩這才發現他的眼睛竟然紅的可怕,眼睛裡的白眼仁全都變成了紅的!她嚇了一跳的低聲驚叫:“秦獠!”
秦獠摟住了她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胸腹,趙雩能感覺到他渾身輕顫着,身子被他越箍越緊,緊的她幾乎喘不過來氣。
她使勁的反摟着他,在他的頭髮上不停的輕吻着,聲音帶着些微顫:“你別忍着,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千萬別忍着,想哭就哭,想砸東西就砸,千萬……別忍着……”她自己先忍不住了,哽咽着說了最後三個字
秦獠既沒有哭也沒有砸東西,只是緊緊的摟着她,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趙雩甚至覺着自己都能感覺的出來,從他心中升騰起來了那股巨大的悲痛和———憤怒。
她甚至有些害怕了,怕他氣壞了,或者傷心壞了,如此痛徹心扉,卻又如此的忍耐,會不會傷了心肺……
她輕聲的叫:“秦獠,你擡頭叫我看看,如果……你真的生氣,你……”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哭得氣滯語塞,哽咽難擡。
秦獠擡起了頭,眼睛裡那可怕的紅減退了一些,看到她哭得如此傷心,顯然也是被自己嚇到了,忙站了起來,重新把她摟在了懷裡,柔聲道:“別哭,我沒事……我不生氣了,不生氣……”
又鬆開她,將她臉上的淚珠吻着,溫柔的不停說着:“我不傷心,不生氣,別哭了……”
……
趙雩哭得稀里嘩啦的,被秦獠哄了半天才算是哄住了,倚在他懷裡,夫妻倆坐在崢哥兒的榻前,趙雩時不時的還抽一抽。
秦獠知道,是自己的反應嚇着了她,她這是心疼自己心疼的,摟着她在她的臉上、頭髮上不停的吻着,低聲的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