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玥一天要抄二十頁兵書, 可她這才完成了一頁。
想起剩下的十九頁,趙安玥唉聲嘆氣, 只能坐下, 重新執筆, 開始認真抄了起來。
桃魚看了很心疼也很氣憤, 一邊給趙安玥磨墨, 一邊小聲和趙安玥嘀咕:“夫人,您可以稍微寫得快一些,字潦草些侯爺也不一定能看的出來。”
趙安玥嘟着嘴,咬着毛筆頭, 很是苦惱:“我也想, 可是我只要拿了筆,就沒法不認真。”
大宴向來重文,特別是她父皇, 尤愛詩詞。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說起大宴皇室。趙家自從幾代前就開始子嗣稀薄,皇爺爺膝下也只有二子, 而且由於出生時天氣冰寒,她父皇從小就身體虛弱,一直都靠宮中太醫精心養着。
不過她父皇有一個哥哥, 身體很是康健。
而且聽宮裡的老人們說,她的這位皇伯伯才能出衆,特別是帝王之才,大宴朝臣很是敬仰這位皇伯伯。
可惜,天妒英才, 皇伯伯年輕時由於意外墜馬,早早離世。
趙忻向來醉心詩詞,根本無意皇位,可是皇家無其他子嗣,無奈之舉,他只能繼承皇位。這幾十年來,身居高位,卻沒有這方面的才幹,再加上身體虛弱,趙忻實在過得痛苦。
而最爲糟糕的是,如今,他膝下也只有一個趙安玥。
現在,趙安玥和親嫁入大祁。
想起這個,趙安玥看着自己的字跡,也有些憂愁的嘆了口氣。
她的一手字,是父皇親自教的。從小父皇就說過,只要落筆,便不可敷衍。
久而久之,趙安玥養成了習慣,只要是她寫的字,每一個字定然不會潦草行事,哪怕時間再緊。
如今,這個習慣仍在,可父皇已不在身邊。不知她嫁入大祁的這些時日,父皇母后可還一切安好?
大宴和大祁相隔過遠,信件一來一往都要好幾月。
趙安玥一邊唉聲嘆氣,一邊抄完了第二頁。
如今已到午膳時間,趙安玥餓了。她放下筆,走出了書房。
顧淮景沒說不讓她用膳,她本來打算回景魚院用的,櫻魚想必已經準備好了。
可惜在經過正廳時,趙安玥聞到了魚湯味。
她下意識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
趙安玥最喜歡吃魚,她最拒絕不了的便是這種魚香味。
之前她被顧淮景關在暗室之時,他曾經準備了一桌飯菜。趙安玥吃過後,尤爲對那道魚湯念念不忘。
她之後問過侯府下人,下人說那是侯爺的御用大廚做的飯菜。
趙安玥於是便算了,比起和顧淮景打交道,她寧願不吃魚,反正櫻魚的手藝也很不錯。
可是,這會聞到了這個味道,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就猶豫了三秒鐘,果斷轉身,提着裙襬走進了正廳。
顧淮景坐在主位,正拿着筷子用膳。軍中男子站與坐,都帶着深藏入骨的直。
比如他,哪怕坐着腰桿也挺得很直。
他擡起頭,淡淡地看了趙安玥一眼:“你抄好了?”
趙安玥的眼神先落在正中間的魚湯上,魚湯剛剛端上來沒多久,蒸汽騰騰,香味四溢,空中,滿滿都是魚香味。
不止如此,桌子旁還擺着一個冰鑑,蓋子開了一邊,露出了裡頭放着的水果:西瓜、葡萄、草莓……
還有,趙安玥最爲愛的櫻桃!
這個季節,櫻桃應已經沒有了纔是,結果沒想到顧淮景這裡居然還有不少,泛着誘人的紅。
趙安玥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有吃到櫻桃了,實在是想念的緊。
而且不止櫻桃,西瓜,葡萄,草莓也是她喜歡的。
況且還是冰的。
想一想,夏日炎炎,喝完一碗芳香四溢的魚湯,然後將冰得恰好的櫻桃放入嘴中,甜中帶着一點點的酸。
完全是生理反應,趙安玥下意識吞了口口水。
顧淮景一直在觀察着趙安玥的神色,見此眼中孕出一絲笑意。
他給自己盛了一碗魚湯,倒入口中,然後伸手在冰鑑中拿一顆櫻桃,放入嘴中,重複了一遍已經被趙安玥忘在腦後的問題:“二十頁,你都抄完了?”
趙安玥看着自己最爲喜歡的兩樣的東西落入顧淮景口中,胸口不由地一窒。
她覺得,那魚,那櫻桃,如果有靈智,肯定會無比傷心的。
趙安玥搖頭:“還沒有,但我餓了,我不能用午膳嗎?”
“可以。”顧淮景答應得倒是很爽快,“你回去用午膳吧,吃好了再過來便是。”
趙安玥握緊了小拳頭,她咬着牙,儘量控制自己的視線不落在魚湯和櫻桃上:“我不能回我那兒抄嗎?必須在你的書房裡抄嗎?”
顧淮景夾了一塊魚肉,當着趙安玥的面細細品嚐,慢斯條理道:“不能。”
“爲什麼?!”趙安玥跑了過去,離他兩步停下,很是氣憤。
“兵書是絕本,天下估計就我這手頭一本,裡面的內容很重要,如若讓你帶了回去,你讓人悄悄送到大宴,那未來兩國交戰之時,大祁豈不是自掘墳墓?”顧淮景一邊說,一邊還不耽誤了吃。
趙安玥本來就餓了,結果看到自己想吃的又抹不開面子去吃,因爲顧淮景完全沒有邀請她共用午膳的意思,還直接說讓她回景魚院去。
這就很過分了。
更過分的還是他說的這句話。
趙安玥急了,瞪大了眼睛:“未來兩國還要交戰?!”
顧淮景拿着筷子的手頓了頓,看着異常激動的趙安玥,改了一下:“只是一種可能。”
趙安玥纔不相信他:“那也是有可能啊!爲什麼?我都已經嫁給你了,大祁爲什麼還要打大宴?”
顧淮景放下筷子,覺得自己對着她說這話確實不妥,他安撫道:“可能性很小,我會盡量避免。”
趙安玥孤疑的看着他,明顯不相信他有那麼好心,還欲爭辯些什麼。
顧淮景伸手從冰鑑拿了顆櫻桃,站了起來,趁着趙安玥張開嘴巴,餵了進去。
趙安玥想都沒想,一口咬了下去。
甜中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酸,還有夏日沁人心脾的冰,實在是人間美味。
“吃飽了繼續去抄吧。”顧淮景收了手,繞開趙安玥離開了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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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安玥讓桃魚撤掉了顧淮景的碗筷,自己坐在了主位,開始用膳。
顧淮景院裡的大廚手藝絕佳,竟是比於嬤嬤還要好上幾分,特別是這碗魚湯,不管是裡面鮮嫩的魚肉,還是味甜的魚湯,都是人間不可多的美食。
趙安玥幾乎全程只碰了這一道菜,吃得裙下的肚子都微微鼓了起來。
她攤在椅子上,舒服的發出一聲喟嘆。
桃魚站在一旁,有些擔憂,小聲道:“夫人,剛剛侯爺說的可是真的?”大宴和大祁以後還要打仗?
趙安玥抿着脣,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圈,小聲的回答:“我也不知道,顧淮景說的是可能,現在還沒有這個跡象。不要擔心,我們就在侯府,顧淮景有任何異動我們都能知道,到時候真有徵兆,再做準備。你平日讓荷魚和梅魚多注意侯府的動靜,特別是顧淮景。”
桃魚連忙點頭:“夫人放心。”
趙安玥滿意了,她伸手,拈起一顆櫻桃,慢慢的放入口中,然後站了起來:“桃魚,你去叫個下人,把這冰鑑搬到書房去。”
桃魚:“是,夫人。不過夫人,您現在就要開始抄兵書嗎?”
趙安玥絕美的臉上很是認真:“嗯!”
不久前,抄完第二頁的時候,她還想,乾脆把第一頁剪下來,然後貼在被畫了烏龜的那一頁上,不就不用抄了嗎?
結果,她還沒開始有所行動,顧淮景就對她說出了這一番話。
那她得老老實實抄,這樣到時候就有兩本兵書,她偷出一本,讓人給父皇送去,豈不是很好?
想到這,趙安玥頓時動力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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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給了趙安玥,顧淮景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很大,可以算一半是臥室,一半是書房。書架上也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
顧青被桃魚拉了去當壯丁。
顧淮景平日根本不怎麼用冰鑑,特地弄出了這個,顧青自然明白侯爺是何意。
他將冰鑑搬到書房後,推門而入:“侯爺。”
顧淮景正拆開一封信,看了幾眼,然後重新裝了回去。
信是李成舉從大宴用飛鴿傳書寄過來的,大宴皇帝趙忻才華不在朝廷政務上,平常處理大小事情甚爲吃力,幸虧有先皇留下的老臣協助。
可就在趙安玥離開大祁不久,幾位老臣相繼離世。
倒也不是有人陷害,只是這幾位老臣確實年事已高,壽終正寢罷了。
老臣一死,大宴朝堂失去了幾位頂樑柱,趙忻根本就不可能頂住,好幾位奸佞之臣紛紛起了異心。
大宴無皇子,趙忻一倒,大宴皇室便能改朝換代。
顧淮景自然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在大宴朝廷安插了不少棋子,但這些棋子日後有大用,如今不能跳出來輔佐趙忻,成爲趙忻新的左膀右臂。
所以他讓李成舉去了大宴,以李成舉的能力,穩住趙氏皇族的地位不成問題。
而趙忻雖然能力不足,但心性不錯,知人善用。
如今,李成舉已經成功完成了顧淮景之前所吩咐的事情。
顧淮景把信裝好,連同信封一起捲成團,握在手心,用力碾碎,成爲一團白色粉塵。
他來窗前,把這糰粉末撒向窗外,這纔開口問顧青:“何事?”
顧青猶豫了一會兒:“侯爺,您當真讓夫人抄那兵書?”
顧淮景微微笑:“有何不可?”
顧青道:“萬一夫人將內容傳給大宴皇帝……”
“那便讓她傳,你們睜隻眼閉隻眼便好。”
“可大宴張樹玉張將軍不容小覷啊。”顧青擔憂道,這張樹玉今年十七,可是在領兵行軍上能力卓越,在之前的祁宴交戰中,幾乎一戰成名,如若不是顧淮景的那封信,大祁軍必輸無疑。
“他終究還是缺了點火候,這兵書傳到他手中,應該能讓他有所悟,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顧淮景看着窗外的樹林,目光幽遠,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