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越迷迷糊糊中醒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自己已經離了稻縣,到了桐城,很快他也想到今天就要見到吳笳了,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長到這麼大很少有這樣的心情,覺得自己會跟着心裡想的走,會失去控制。
冷越又想起來,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吳笳在身後等他,可當他想回頭去看他時,又醒過來了。
一大早,六子就催冷越趕緊準備動身,他要帶冷越去練武場找吳笳。
冷越騎着馬跟在六子身後,很快就到了練武場。
兵士們的吼聲遠遠地傳了出來,從聲音也能聽出這是一支齊整的隊伍。再走近看時,個個身強體壯,精神抖擻,陣仗不大,但氣勢逼人。
守衛的將士看到六子帶了個陌生人進來,知道是新來投軍的,也不加阻攔。
冷越從幾列人前走過後,看到不遠處有另一羣人正湊在一起,聚精會神的看着什麼。
“手上就這點勁,你在戰場上還想活命……”
一羣人寂靜無聲,這聲音顯得格外突出。說話之人像是一與冷越年齡相仿的年輕人,語氣狂傲霸道,極有震懾力。
那說話之人從人羣中露出頭來,冷越走近時,清晰看到他的側臉。
正是吳笳!
他比普通的將士身材稍高,穿着窄袖單衣,襯出身體流暢的線條。時值初秋,他的臉和脖子還沒有褪去被夏日裡曬出的黃沙色。
吳笳正一手抓住對面士兵朝他刺過來的短/槍,他稍用力一扯,那士兵忙加上一隻手,防着短/槍脫手而出。
“好,再來!”吳笳鬆開士兵手裡的短/槍,厲聲喝道。
那士兵急得臉都紅了,面對着吳笳顯得更加緊張了,又被大家這麼看着都有些自暴自棄了。
“哎呀,娘們一樣,我可沒耐心和你折騰。”吳笳眉頭一皺,眼睛橫成一線,嘴脣微動了幾下。
冷越在一邊看着,真不敢相信自己又再見到他了,頓時有些恍惚,好像走進自己的夢裡去了。
他很快又回過身來,看着吳笳,心中念道:“五年不見,他還是這個樣子,對誰都很沒耐心,就不能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話。”
六子看到吳笳這會兒被那士兵惹煩了,拉着冷越往後退了些,想過會兒再上前去找吳笳。
很快,吳笳離開了隊伍,讓士兵們自行訓練,朝冷越的方向走來。
冷越看出,吳笳並沒有發現自己,而且也並沒有要過來和六子說話的意思。
六子看到吳笳走過來了,立刻站起身,笑吟吟地迎了過去。
“將軍,將軍!我給你帶了個老朋友過來,你快過來見見!”
冷越聽到六子如此熱切地和吳笳說話,心裡暗暗叫苦:“他可真會多事,他說成這樣,還顯得我和吳笳多熟一樣的。”
冷越知道接下來吳笳的反應肯定要讓他難堪了。
吳笳朝六子白了一眼,擡起眼皮很快地看了一眼冷越,好像發現了什麼,隨後又將眼光定在了冷越的臉上,冷冷地眨了下眼睛,道:“哦,他呀,不認識。”
吳笳本打算就這樣從冷越面前走過去,但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麼,朝六子問道:“新來的?”
“對!”六子使勁點着頭。
“帶去測試啊,坐這兒幹嘛,當擺設啊!”吳笳說完別過臉去,繼續走自己的路。
冷越擡頭看着吳笳的側臉,那直挺的鼻子比從前挺的更囂張了。冷越想象着自己朝吳笳走去,往他身邊的石階上一站,端起他那張傲嬌的臉,狠狠地捏一把。
六子站到冷越身邊,嘴角下拉着,剛熱臉貼冷屁股上心裡很是不快。
“走吧,我們過去吧,那邊有人安排的。”
六子將冷越帶到一處,上有兩排木架,上頭架着各式兵器。
後有一士兵上來,將冷越打量了一番,道:“先試試六斗的弓吧。”
冷越低頭輕笑了下,裝了箭朝那遠處的箭靶子看着,心裡想的都是剛剛吳笳的樣子,和他那句“他呀,不認識。”
他本來是不在意他這句話的,可在眼睛只盯着一處,想着一處時,心裡突然又不是滋味起來。
他在心裡自嘲道:“呵,不認識就不認識,也好,正好讓他重新認識我。”
旁邊那士兵看冷越拉六斗的弓完全沒問題,料想這人是有些底子的,便馬上又拿來八斗的弓。
冷越一開始便連中兩發,六子喜道:“再射中一發,咱們就通過這一關了。”
щшш▪ttk an▪¢o 冷越朝六子笑了一下,心中把握十足。正當他射第三箭時,眼看箭就要中靶了,可突然之間像是被什麼給打下去了。
一箭落在了靶子前方,另一箭錯出靶子飛向了遠處。
“啊!將軍……”六子反應快,知道將冷越箭打下去的肯定是吳笳。
六子看到吳笳正在十幾步遠的地方得意地朝靶子那邊看着,苦着臉小聲向冷越道:“遭了,要是將軍不讓你通過,那誰也改不了了,你這是什麼事得罪他了,他非要這般爲難你,不是說不認識你的嘛……幹嘛又過來爲難你了?”
冷越假裝鎮定,接着射第四箭,結果第四箭仍舊如第三箭一樣被吳笳打掉了。
六子見此,上去將吳笳奉承了一番:“將軍這箭法真是出神入化呀……”
不待六子說完,吳笳便起身,向那負責測試的士兵道:“他這麼射下去,肯定是十發十中。”
六子聽吳笳這麼一說,喜上眉梢,看向冷越道:“恭喜你了!”
隨後,吳笳又加上了句:“我帳外正缺個持戟郎中,就他吧!”
那士兵驚得半張着嘴,但也不好反駁吳笳,只得點頭答“是”。
六子撓着後腦勺,也對吳笳此舉有些迷惑不解,他以爲冷越如此出色,在軍中肯定會要有大出息了,結果吳笳卻只讓他做了個持戟郎中。
六子顧及吳笳在旁邊,也不好多安慰冷越,只得拍拍他的肩,在一旁連嘆了幾聲。
“多謝你了,六子兄弟,改日我請你喝酒。”
冷越送走了六子,身邊也就只有吳笳了。
兩人齊齊看向遠處,都不想先轉過頭來看對方。
“怎麼,你這是專程來找我的?”吳笳先說話了。
“不,我是來找吳將軍的,剛巧,他是你叔父。”
兩人同時轉過頭來,正好看向了對方的眼睛。五年了,吳笳還是比冷越高出了兩寸。這讓他心裡很是覺得有優勢,懶懶地看着冷越,像是在告訴他:“你還是沒我高。”
冷越被吳笳這麼一看着,覺得眼角那處曾被吳笳親過的地方好像還留了一個印子,讓他想去摸一下,把那印子擦掉。
吳笳也盯着冷越眼角那兒看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來了一樣,別過頭去笑了一下,道:“現在肯出來了,這麼說媳婦娶上了?”
冷越想起,當初吳笳讓他跟他走的時候,他說過一句“我娘說讓我先在家把媳婦娶了”。
冷越想到這裡,也笑了,笑自己當初還把他的話當真了,真的會去找母親商量了一番。
“喲,你還記得嘛!剛剛怎麼說不認識我了?”冷越朝吳笳靠近了一些。
“剛剛的確忘了,不認識你,後來又想起來了,什麼時候記得什麼時候不記得,那都只能由我。”
冷越只是平靜地一問,但吳笳覺得冷越是在質問他,便冷冷地答道。
冷越聽出吳笳心裡不平靜了,笑着問道:“那你還記得些什麼?”說完側過臉去看着吳笳。
吳笳一眼就注意到了冷越那被他親過的眼角,又將眼睛看向別處:“就記得這句話。”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了句“就記得這句,其他都不記得了。”
“是嗎?難道還有其他?”
“說了不記得了,別問我。”
冷越被吳笳這一呵斥給怔住了,過了一會,他不僅不感到尷尬,反而覺得吳笳有些好笑,於是用手擦了擦嘴角。
吳笳看到冷越在笑,開始有些惱了:“偷偷笑什麼呢?”
冷越轉過頭看着吳笳,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道:“笑?沒笑啊!”說完又轉過身去偷着笑,他知道這會兒吳笳肯定又要惱了,更忍不住想笑。
“有什麼好笑的!”吳笳聲音提高了些。
冷越又裝作恭敬的樣子轉過去看着吳笳:“將軍說什麼呢?小的沒笑啊!”
吳笳突然靠近冷越,一把揪住了冷越的領口,用鼻孔對着冷越的眼睛,挑起嘴角看着他。
冷越看着吳笳的下巴,想到五年前被他親了那一下的時候,他也是這麼看着吳笳的下巴。他突然情不自禁伸出手來,在那條好看的線上一抹。
這些年裡,他經常都會想起吳笳耳朵到下巴那條線,而今,他終於如此近距離地去感受了一番,心裡突然覺得好滿足。
吳笳被冷越突然摸了臉,像蒙了奇恥大辱一般,晃了幾下腦袋,看冷越的眼神也變了。他將冷越領口揪得緊了些,道:“說,你這次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是不是專程來找我的?”
冷越裝出示弱的樣子,頭用力往後仰着,像是不敢靠吳笳太近,低聲道:“將軍這麼較真幹嘛?我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麼恩怨吧?我的確是來找你叔父的,我師父還給你叔父寫了封信,不信你可以去問……”
吳笳聽冷越如此說,突然鬆開了他,將他稍稍用力一推,自己的手指懸在空中,像是僵住了一般,好一會兒過去還不知放哪兒好。
冷越看到吳笳對於這個事情如此較真,自己輕易就能把他惹到,暗暗得意起來。
吳笳悻悻地朝冷越擺出一個笑的樣子,不好再多說什麼,轉身走時,回想剛發生的一切,實在覺得不甘心,心裡不爽快,心裡嘀咕着:“行,你等着,我要讓你知道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