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良苦用心
席雲芝做事不喜歡拖沓,既然已經得到夫君首肯,她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歷山附近便有個村子,村裡的人大多以務農爲生,看天吃飯,家家戶戶雖有餘糧,但卻不算富庶,席雲芝親自去村裡找了村長,吆喝一嗓子,說是有夫人請他們幹活兒。
倒是出來幾家漢子,席雲芝在他們中挑了四五個好手,先讓他們去看看地方,合計一下需要哪些步驟,這些步驟又需要多少人來完成。
農戶中有一老者,村民們都叫他做福伯,無妻無子,孤寡一人,雖然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年輕人,但是卻是村裡公認的長老,哪家地裡有不懂的地方,只要去問福伯,第二天基本就能找出原因。
席雲芝雖然自己也種過一些小菜,但對於這種大型農業活動還不算了解,便就將一切都交給以福伯爲首的幾名村民去規劃,村民淳樸,雖然席雲芝還未承諾規劃好之後,會僱傭他們,但他們做起事來還是相當負責。
兩天之後,福伯便帶着結果來找席雲芝彙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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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他們所言,若要將步家周圍的千頃荒地都開墾出來,沒有個幾百人是不行的,如今市面上的工價是一日五文錢,若是以三百人爲例,一日就需十五兩銀子支出,這樣開墾半個月才能出個大概的渠道。這還不算之後的灌溉和栽苗所花的成本。
席雲芝粗略算了算,手中的銀錢倒是夠了,只是這樣一來,手頭又不寬裕了,而且,收成好壞還不知道,賣不賣的出也是未知,如此盲目投入,風險似乎太大了些。
晚上與夫君把帳算了算後,這一想法便暫且作罷了。
轉眼便是四月初,步覃的腿終於到了能夠拆除繃帶的時候,席雲芝在豔陽高照的院子裡給他搬了一張躺椅,讓他的腿架在自己腿上,用剪刀小心翼翼的給他拆着繃帶,夫君的腳露了出來,腳踝處有一圈傷痕,像是之前被挑斷腳經那道傷痕的延伸。
步覃緩緩將腿收回,踩在地上,就要站起來,席雲芝趕忙湊上前去相扶,卻被步覃擡手製止,席雲芝這纔不放心的放下了手,警戒的跟在他身邊,以防他突然跌倒。
走了兩步,步覃停下來轉動了下腳踝,便又接着走,一旁的趙逸和韓峰雙眉緊蹙,緊盯着步覃,席雲芝看着他走路的模樣,覺得不管怎麼說,夫君走路的時候,右腳不再一踮一踮了,步履雖然緩慢,卻十分平穩。
步覃的腿傷果真在閆大師的妙手回春之下,奇蹟般痊癒了。
當晚步承宗高興極了,硬是不顧堰伯和席雲芝的阻止,喝了足足一罈子的燒刀子,最後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步覃本人倒沒有他爺爺那般高興,像是早已知道這個結果般,淡定的好像恢復的是別人的腳,與他無關一般,照常吃了飯,去書房寫一會兒字,再與席雲芝一同坐在牀上看書。
然後,毫無意外的看着看着,就睡到了一起。
事後,席雲芝靠在步覃袒露的胸膛之上,聽着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安心的閉目養神。
步覃輕撫着她如玉般潤滑的背脊,愛不釋手,根本停不下來,知她未曾睡着,便開口說道:
“過兩天我要出去一趟。”
席雲芝睜開雙眼,從他胸膛之上掙扎着起身,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步覃,如今的她比剛成親時要豐潤一些,看着沒那麼瘦弱了,臉色紅潤,瞪得老大的雙眼看起來也就沒那麼大的可怕,反而多了幾分玲瓏可愛的感覺,步覃不禁又將手撫上了她的臉頰,輕輕揉捏起來。
“夫君要去哪裡?去多久?”
見她一副‘你走了,不會不回來了’的緊張神情,步覃不禁笑了,將她的後腦往下壓了壓,雙脣相接好一會兒,席雲芝嬌喘的快不行的時候他才肯放送手臂,又以指腹在她有些發腫的雙脣上輕撫,這才說道:
“去一趟南寧,最多下個月就能回來。”
得到了確切的時間和地點,席雲芝這纔好受了些,但卻還是止不住有些悶悶不樂,步覃靜靜摟着她,偶爾在她耳廓親上兩下,好不容易纔將她哄騙着睡了過去。
看着她清麗的睡顏,只覺得全天下再也沒有比這張臉更加生動好看的了。
從前只聽旁人說,丈夫出遠門憂心妻子在家不軌,雖然明知道她絕對不會,但那個畫面步覃只是想象就覺得心慌不已,看來他真是病了,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越想越心煩,步覃無奈的轉頭看着一臉香甜的席雲芝……如果讓她手頭有事做的話,他是不是就沒那麼擔心了呢?
歷山的東南角,有一處營地,營地駐紮五百士兵,身爲半山腰的陵寢鎮守之用。
因爲沒有將領,故這五百士兵從追隨前揚威將軍步覃來到洛陽之後,便是一盤散沙,走入營地不覺整齊肅靜,反而髒亂不堪,嘈雜聲聲。
趙逸和韓峰從步入營地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今天有好戲看了。
對視一眼,便從腰間拿出一隻集合號角,吹了起來。
營地中先是一陣寂靜,然後又是一陣比之先前還要嘈雜的聲響,過了好一會兒,才陸續有士兵從營帳裡跑出來站隊。
出來一個人,韓峰便在紙上記錄一個,趙逸則在一旁繼續吹號,指揮站立地點,就這樣零零散散,斷斷續續,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歪歪斜斜站了十幾隊,每隊也都十幾個人的樣子,又吹了一會兒,見營帳內不再走出人,趙逸才將號角歇了。
韓峰將紙放下,走到那些士兵面前,大吼一聲:
“報數。”
士兵們當然知道趙逸和韓峰是誰,全都面面相覷,站在第一個的士兵才用輕若蚊蠅的聲音喊了一句:
“一。”
其後陸續有數報出,報完之後,一個五百人的營地,竟然現在只剩三百二十八人,韓峰心叫不好,趙逸搬了張太師椅過來,步覃負手走入,面無表情的在這些士兵面前坐下。
“剩下的人去哪兒?”韓峰從前也是三品參將,生就一副鐵面,板着臉呼喝的模樣,確實有些震懾。
“回,回大人,都,都在城裡。”爲首的一個士兵顫抖着聲音答道。
韓峰冷眉以對:“將領何在?”
現場又是一陣死寂,過了好一會兒,還是那個士兵才顫顫抖抖的回答:“昨日知州府辦喜事,咱們營的七個頭也全都帶着親信結份子賀喜去了,可能喝高了吧,纔到現在還未回來。”
正說着話,只聽營地外頭傳來一陣吆五喝六的鬨鬧聲,爲首的便是之前去步家討要銀子的王衝,他是營地的長官,此刻卻像個鬧事的流氓般大聲喧鬧着。
一行人打打鬧鬧走進了營地,一個個還在回味知州府的酒有多醇,菜有多好,婢女有多漂亮……卻發現整個營地的氣氛都不對了。
王衝眯起醉醺醺的眼睛,定睛看了看,這纔像泄氣了氣的皮球般,腿軟了。
“步,步將軍……”
步覃冷麪看了他一眼,王衝便承受不住跪了下來,步覃冷冷對韓峰問道:
“前一百個出來的都記下了?”
“記下了,都站在前七排。”韓峰立刻將手中的紙遞了上去,步覃卻揮手不看,韓峰知道他的意思,便直接下令道:
“前一百個出來的,步將軍便赦了你們軍容不整之罪,後面出來的全都趴下,每人三十軍棍,若有不服,站出來!”
韓峰的威信猶在,早已失了熱血的頹兵自然不敢站出來挑戰,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站在前七排的一百個士兵心中竊喜,當即便行動,拿好了棍子,等候命令。
韓峰一揮手,整個營地中便是哀嚎聲遍,求饒不斷。
步覃則充耳不聞,手裡端着一杯趙逸剛剛奉上的茶,悠閒的喝着。
三十軍棍,不一會兒就打好了,這刑罰說重,卻不致命,說不重,對於一些窮於操練的士兵來說,卻也能叫他們十天八天起不來身。
跟着王衝出去夜不歸宿的那幫人全都被嚇傻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出去喝了一頓喜酒,營地就發生了劇變,之前明明像是廢了的一個人,怎會突然醒悟過來,發瘋似的跑來整治他們?
“爺,軍棍打好了,那幫人……又該如何處置?”
見韓峰問起他們,王衝等背脊一僵,直到聽到步覃說的話之後,才徹底垮了下來。
“吊曬五日。”
韓峰立即領命:“是,末將這便立起最高的架來吊起他們。”
“……”王衝嚇得就連求饒的氣力都沒有了。
他從前在步覃手下當過兵,知道這位說一不二的脾氣,縱然他此時已不從前那般手握重權,但餘威猶在,令他根本不敢反抗。
但人羣中,卻也有第一次見識步覃手段的士兵,他們知道吊曬是軍中刑罰中最爲殘酷的,便是將犯錯之人掉在高高的竹竿上,不給吃喝,對着太陽曬足五日,五日之後,有沒有命下來,全看造化。
他們並不覺得自己犯的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當即反彈,其中一個人身材魁梧的人走了出來,指着看似羸弱的步覃說道:
“你一個敗軍之將,憑什麼要我們的命,誰給你的權利?”這人知道步覃從前的威風,但也知道他是個打了敗仗,斷了腿,又被趕出京城的廢人,因此話語間,便越發有恃無恐,斷定步覃奈他不得。
隨着他的話,人羣中也多了幾聲應和,到後來,加入的人就多了,之前被打了軍棍的人,也開始說出一些逆反的話來。
韓峰和趙逸對視兩眼,雙雙退到步覃後頭。
“有誰不服的,儘管站出來。我倒要看看,我這個敗軍之將,有沒有這個權利!”
“……”
半盞茶之後,步覃帶着韓峰和趙逸走出了營地。
在營地的正南方高高豎起了十幾根手臂粗的竹竿,每根竹竿上都掛着一張鼻青臉腫,恨不得連爹媽都不認識的豬頭臉,像風鈴一般,在風中晃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