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8.賢殷篇56:不告而別
大夫給文殷把好脈後,柳仁賢上前問道:“大夫,人怎麼樣了?”
“這位小姐的病症很奇怪啊。 恕老朽醫術不足,診斷不出來。”大夫皺着眉頭說着,拱了拱手:“你們還是另請高明罷。”
看着大夫搖着頭走掉的背影,小青坐在牀頭,一臉喪氣:“我就說沒用了。小姐這是舊疾犯了。”
“舊疾?我是聽說過小殷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可是着幾年看一直都很健康。她是患有什麼舊疾?”柳仁賢問道。
小青嘆氣:“我也說不清楚。反正聽我家老爺說,是孃胎裡帶出來的。後來,因爲遇到了一個名醫,才慢慢給治好了。這幾年都沒犯過病。那個給我家小姐看病的名醫說了,小姐不能大悲大喜,就是情緒不能受太大的起伏刺激,否則的話就會再犯病的。到時候想要再調回來就麻煩了。”
柳仁賢面色一頓,不能大悲大喜?他當即想到了在秦淮樓文殷因爲見到他和別的女人糾纏的畫面氣急攻心吐血的畫面,還有後來,他對她……
所以說,是因爲這些原因才導致她舊疾復發的嗎?
“小青,你說的那位名醫叫什麼?我馬上讓人去找。”他問小青道。
小青更沮喪了,她垂下了頭:“就算告訴柳公子你也沒用啊。那位名醫已經過世了。”
“過世了?”
柳仁賢吃驚。
小青擡起頭來望向他:“說起來,柳公子,你和我們小姐那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自從把你找回來以後,我們小姐就整個不對勁,身體也變成了這樣。按說我們小姐的性子,不可能會這樣的。除非
——柳公子,你是不是讓我們小姐受什麼刺激了?“
小青的話一下字戳中了柳仁賢的心坎,他的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愧意。
“果然!”
小青眼尖捕捉到了,立刻叫起來:“我就說,我們小姐那樣雲淡風輕的性子,若非受了什麼大的刺激是絕不可能變成這樣的!柳公子,你到底做了什麼刺激到我們小姐了?”
“……”
柳仁賢自責地皺着眉頭,沒有回答。
小青情緒上來了,一發不可收拾:“柳公子,你真是太過分了!不管怎麼樣,我們小姐對你是一片癡心,你就算再不喜歡,看在她這份情意上,你也多顧慮顧慮她的感受好不好?這麼多年了,你明明知道小姐喜歡你,你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只知道一味地讓我們小姐望着你的背影黯然神傷。是!沒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感情的事情不能控制,所以,我們小姐說你沒有辦法喜歡上她不是你的錯,我也勉強理解了。可是,可是你……”
一邊的文名見小青越說越來勁的樣子,忙插話道:“小青小青,你不要生氣了。我們公子他……”
“怎麼可以不生氣!你看看我們小姐因爲他都變成什麼樣子了!說來也是奇怪,過去愛答不理的,現在怎麼這麼多管閒事。我們小姐都表明了要劃清界限了,那就識趣點,井水不犯河水就好。還一路不依不饒地跟着。甚至演變成現在這樣,還有完沒完了!”
小青瞪着雙眼,怒火中燒的樣子讓文名看着都有點害怕,這勢頭上,文名想替柳仁賢說幾句話說不了口。
而柳仁賢則索性一個字也不說,就站在那裡,任由小青罵着。
“小青。”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如輕緩緩地響了起來,不大,卻有效地止住了小青的勢頭。
小青見文殷醒了,忙過去幫着將人扶着坐了起來:“小姐,你醒了?”
文殷淡淡看她一眼,說道:“你說得這麼大聲,我不醒不是很奇怪嗎?”
小青這才後知後覺:“小姐,對不起。我……”
“說了多少次,不要這樣激動。怎麼總是不聽呢?”文殷說道。
小青微低下頭,“我也是替小姐太生氣太不值了。”
文殷靜靜地看着小青那個樣子,雖然沒有再對柳仁賢發飆,但是,那個表情怎麼看着都是充滿了氣憤和不甘心的。得虧是還不知道她和柳仁賢已經做了那種事情,否則的話,只怕人不更氣炸了纔怪。
柳仁賢靠過來:“小殷,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文殷沒有看他,只是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冷淡的口吻,將兩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瞬間拉得很遠。
“……”她如此冷漠的態度讓柳仁賢一愣。
文名見了也有些尷尬,笑着緩和氣氛:“哎呀,文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你身體都病成這樣了,我們公子怎麼放心留你們在這裡自己離開呢?”
“貓哭耗子假慈悲。過去怎麼不見關心下?”
小青還在那嘟噥着,接收到文殷不贊同的眼神後,才悶悶不樂地閉上了嘴。
文殷這才轉過頭來看向柳仁賢:“我沒事。沈婆子也不會再找我麻煩了。你放心回去吧。”
柳仁賢沒說話,只是看着她蒼白的臉色,一臉不認同的表情。
文殷見他仍不走,又說道:“回去吧。你們出門在外不是有自己的事情要辦嗎?就不要在我這邊浪費時間了。”
柳仁賢說道:“你想告訴我你不怪我。但在我看來,如果你真的不怪我的話,就讓我照顧你。至少照顧到你身體恢復些爲止。否則,我只能認爲你在怨我怪我。”
文殷微微蹙眉。
良久,文殷才說道:“你何必這麼固執。”
“只能說你對我的瞭解並不夠多。”柳仁賢回答着,臉上掛着招牌般溫和的笑意。
因爲文殷的身體需要休養,在客棧里人多眼雜,有許多的不方便,柳仁賢就特意讓文名物色了一個環境優美的近郊小宅院住下,另外也買了幾個丫鬟下人。
在養病的這段時間裡,柳仁賢將文殷照顧得很好,不止是在衣食住行上,更多的是無微不至的關心與陪伴。本來還滿腔不滿的小青在見到他對文殷的百般照顧後,也漸漸地消了氣,反而還替文殷高興,覺得自家小姐這次算是因禍得福,或許能和柳仁賢順利發展下去,得償所願。
然而,小青不知道的是,文殷並沒有那樣的期許。
在文殷看來,柳仁賢這麼做固然真的有關心,但是,也無法否認其中也有愧疚之意。不管怎樣,秦淮樓的那場纏綿,已經在他們彼此的心中打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繞不開,躲不過,更無法視若無睹。只要它存在,那麼所有的真心真情都難免摻了水分。
文殷願意相信柳仁賢是真的關心真的想照顧她,卻再也沒有勇氣去想彼此的可能。
院中的景色幽然,陽光溫暖,文殷靠坐在躺椅上,儘管已沒有初春的寒意,但是她身子骨虛弱,還是拿了塊毯子蓋在了腿上,手裡捧着本書,好看的眉眼靜靜地盯着書頁瞧着,卻是許久不曾翻頁。
柳仁賢端着藥走過來,正好看到她那副樣子。驀然間,只覺得彷彿時間都靜止了一般,如畫,透着典雅的意境,卻也不乏寫意韻味。不知爲何,心在一瞬間似是被什麼東西給溫柔地撫平了一般,柔軟了許多。
相處的這段日子,文殷格外的安靜,她不多話,情緒也很少有什麼起伏,有時候人明明就在跟前,卻卻連呼吸都安靜得讓人感覺她好像不存在似的。然而,儘管如此,她卻仍舊有本事吸引着他的視線,就哪怕是一動不動地坐着。以前她留給他的印象自然也是安靜的,但是那份安靜中,是透着幾分卑怯的。而現在的她的安靜,往往有着從容和悠遠的感覺。捉摸不透,更把握不住。
甚至,她的眼神中還時常透露出一股蕭索的蒼涼悲傷的感覺,就好像枯木將徹底朽落的感覺。
柳仁賢並不喜歡她那樣的眼神,與其說是不喜歡,或者更該說是格外的在意吧。在意到了經常夜間做夢,夢到她那樣的眼神,把自己驚醒。必要到文殷的房裡,確認她安穩睡在牀上後,才放得下心來回到自己房裡繼續睡下。可往往這之後,睡眠更淺。
起風了,吹得院中的柳條輕揚,卻吹不散文殷那份淡淡的憂鬱。
柳仁賢走過去:“在想什麼呢?”
文殷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復又低下頭去,纖細的之間一挑,將書翻到了下一頁,嘴裡應道:“沒什麼。”
柳仁賢看着她手頭的書,淡笑着,將湯藥遞了過去:“該吃藥了。”
文殷接過,看着黑漆漆的湯藥,也沒有多話,乖乖地喝了。
她喝藥總是很爽快,並不會叫苦推脫,柳仁賢對她這點很欣慰,也好奇:“倒是從來沒有聽你抱怨過一句藥苦不喝的。”
文殷眨了眨眼睛,捲翹密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她的神色很淡然:“小時候在藥罐裡泡大的,對藥的苦味並不算陌生。大概是因爲這樣,所以比較能接受吧。”
這還是第一次聽她提起小時候的事,柳仁賢笑了:“聽文伯父說過,你小時候身體很不好。”
“嗯。算是體弱多病吧。”
文殷應了聲,柳仁賢還要開口,卻見她已經翻到了書的下一頁,漂亮的眸子專注地看着書上的內容,從頭到尾沒再看他一眼,那認真的表情,讓他不好再問下去了。
他站了起來:“那,不打擾你看書了。”
正巧小青準備了茶點端過來,見柳仁賢走了,叫住他:“誒,柳公子,我準備了茶點。”
他低頭看了眼那些茶點,不算特別出彩,但也精緻,他笑了笑,“過會兒吧。”
小青見他離開的樣子,面上有點疑惑:“怎麼這就走了?平日裡不都要陪我們小姐坐好一會兒嗎?”
她端着茶點走到文殷那裡,將茶點一一放到石桌上,笑嘻嘻地說道:“小姐,這是廚房裡新做的樣式,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你快看看。”
文殷看了眼那幾樣,確實很精緻可口的樣子。不過,她並沒有着急吃,只是若有所思地合起了手頭的書,對小青說道:“小青,稍微準備下。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回去?小姐,你的身體能行嗎?”
“回到聖谷再慢慢調吧。”
文殷說着,見小青要反對的樣子,繼續說道:“聖谷裡的環境更適合調養身體,藥材也多。或許回去,對我更好些。”
聽她這樣說,小青覺得有道理,別說動了。
文殷又問道:“蕾蕾那孩子呢?”
“正在前頭玩呢。”小青應道。
文殷點了點頭。
提起蕾蕾,小青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說起來還多虧了小姐的易容術。你看,這蕾蕾跟着咱們和柳公子一塊住了這麼多時日,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就是沒有認出來這就是天策夫人的女兒。真是太好了。”
文殷笑笑:“沒認出來就好。”
小青越說越起勁了:“說起來,這世上恐怕真沒人的易容術能比得過小姐了吧?也是。小姐你可是靠着易容術騙了柳公子很多年呢……”
說到這裡,小青忽然意識到說錯了什麼,忙住了嘴,擡起眼皮,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文殷的臉色。
本以爲文殷會生氣,沒想她反應還挺淡定,嘴角甚至帶着笑,她捏起茶盞喝了口茶,說道:“嗯。想想,確實如此。”
“小姐,我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不提也罷。”文殷淡淡然地說着,看向她:“我們還是談談眼下的事吧。”
小青知道她指的是回聖谷的事情,轉了轉眼珠,低聲問道:“聖谷不輕易允許外人進入。小姐,你說要回聖谷,就是說要跟柳公子他們道別了嗎?”
“不是道別。是不告而別。”
“不告而別?”小青吃了一驚:“小姐,爲什麼?怎麼着,咱們也該跟人說一聲啊。柳公子這段時間把你照顧得這麼好,若是小姐你這樣做,他會生氣的吧?”
“不至於爲此生氣吧。”文殷並並不認同小青的說法,“而且,你認爲如果我們跟他道別的話,他會讓我們自己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