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龍與柳1:短命閻王
臨州郊外。
冥泉山莊莊門緊閉,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騎着快馬停在門外,跳下馬,拎起一包東西就跳到大門口,擡手重重地敲打着門:“開門!快!”
很快的,就聽到吱呀的開門聲,開門的是兩個年輕的青衣丫鬟。
男子將手中的東西塞到其中一個的手中:“東西到了!”
對方神色嚴肅,拿了東西就快步往裡面走去,被留下的那個丫鬟看着男子:“把馬牽到後面,從侯門進來吧。”
男子沉默着點了點頭回身重新騎上了馬,丫鬟則關上了略顯厚重的大門。
就說另一個丫鬟鄭重地抱着那包東西迅速地穿過一條條迴廊,往深深地宅院走過去,最後走入一個園子,幾步繞到了假山羣后面,旋轉了一塊假山石,,平坦的草地便忽然下陷,出現了一條地道。青衣丫鬟步履輕快地走下去,沒多久,地道便消失,地面恢復了原樣。
地道狹窄而幽長,兩邊的牆上掛着一支支火把,照亮了裡面的環境。丫鬟快步地步下階梯,沿着地道向前走着,中途拐了幾個彎,最終,推了個暗格,一道石門便打開了,形成了一條路,比方纔走過的寬敞許多。
丫鬟跨步進去了,頓時覺得火光四射,耳邊還不停迴盪着各種撕心裂肺的聲音。
再走幾步,便看到許許多多的刑具,四處放着火盆,裡面燒着火,照在牆上一個又一個密密麻麻的影子,而過道的兩邊,則站滿了勁裝的男人,手裡拿着刑具,不斷地拷打着被捆綁的囚徒,那些囚徒身上各種形形色色的傷口,全身就跟血洗了一遍,傷得觸目驚心。
空氣窒悶焦灼,還有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然而,那丫鬟經過這個地方,竟然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非但目不斜視,神色都未有一絲的動容。
這時,指揮着處刑的管事的迎了過來:“哎喲,這不是四月姑娘嗎?怎麼往我們這來了?”
四月步履仍舊匆匆,嘴裡應道:“重要東西要交給孟婆,只好從你們這抄近道了。”
管事的一聽到“重要東西”四個字,臉色微變:“姑娘說的,莫非是咱們一直等的那個……”
四月嗯了聲,跑了起來,轉瞬便走了。
管事的站在那裡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怔了好半天,而後拍手笑了起來:“太好了!爺有救了!”
四月走得急,卻還是聽到了後面傳來的管事的驚喜聲。
她的脣角不自禁地彎了起來,更抓進了手中的那包東西。
通過這個地獄般長而大的刑罰場,受刑者悽慘的叫聲漸漸被拋到了後面,空氣中的窒悶感和血腥味也散開了,四月望着前面,看到了一個出口。
她快跑幾步,整個人便衝出了那個出口,眼前的世界豁然變大,天很高很藍,綠樹成蔭,還有各種各樣的花朵,再不遠處,還可以看到瀑布仿若從天掉落,泛着銀光。目光微微一掃,就看到一個山林中有一條棧道,一點點向上延伸着。
冥泉山莊就在臨州城郊外,卻是依山而建,後面的整座高山,全都歸屬於冥泉山莊所有,因爲常年迷霧團繞,半遮半掩的,很多人進了裡面就經常迷路,能順利走出來的人沒有幾個,就是出來了,也多半癡傻。所以在此山周圍的人只當這裡詭異,幾次有人在這裡出事後,就再沒人敢到山裡去了。孰不知,這一切都與冥泉山莊有關。
宅院裡進進出出都是清一色的丫鬟,個個相貌清秀,有負責掃地的,有負責種花澆水的,也有做菜的……各司其職,很有秩序。
四月進了大門,就問一個掃地的丫鬟:“孟婆在哪裡?”
“在爺那裡。”
四月聞言,趕緊地就往一座小樓走,纔剛要上樓,就看到一個老婦人帶着幾個丫鬟從上面走了下來。
“孟婆!”四月面上一喜,趕緊迎了上去,將手中的東西呈上:“孟婆,東西到了!”
孟婆本來還滿臉憂色,一聽這話,馬上眼睛一亮,也沒說話,直接就拿過四月手中的東西,拆開外面的布,就看到裡面一個盒子,蒼老的雙手掀開盒子的蓋子,就看到裡面放着一株極其漂亮的靈芝。
孟婆激動地將靈芝拿在手上,眯眼仔細地檢查着,臉上總算泛出了笑意:“是了,是了!就是它了!”
她看向四月:“馬上讓人去準備。用這千年靈芝把藥給熬了!”
四月重重地點頭:“是!”
馬上就張羅開了,很快,就把藥給熬好了。
四月小心翼翼地端着湯藥,跟在孟婆的身後,回到了小樓。
小樓的最頂樓是個閣樓,專門做的暖閣,名爲暖閣,但是,裡面卻並無暖意,腳一踩進去,就能感到刺骨的寒意。
房裡還有其他的丫鬟,看到孟婆,紛紛恭敬地行禮。
孟婆招手讓她們起來,徑直就往裡面走。
內室的牀上躺着一個瘦弱的身影,面向裡側身躺着,一頭烏黑的頭髮如錦緞一般地在枕上散開,一隻玉般白皙的耳朵從頭髮間露出來,輪廓十分精緻,卻不是女子那般的小巧。突然地,牀上的人發出了兩聲輕咳,聲音並不粗糙,反而很悅耳,卻非女子的聲音。
孟婆彎着腰靠過去,在牀頭站定了,說道:“主子,該喝藥了。”
房間裡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孟婆的聲音不由得放輕了很多。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牀上的人才動了動,緊接着,就聽到一個偏柔的卻低沉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呵。保不住命的藥,喝再多也沒用。”
孟婆一愣,隨後笑了:“主子,這次是加了藥引子的湯藥。能保命的。”
聽到這話,牀上的人一頓,緊接着,忽然起身轉過頭來,這一轉過頭,便瞬間讓在場的所有人覺得世間所有一切美好都立刻黯淡了。
他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身體看起來羸弱,臉色也很蒼白,但是,卻長着一張俊美至極的容顏,丹鳳眼,眉眼細長,鼻樑高挺,皮膚白得如玉般無暇透明,還好似透着淡淡的光澤,這張臉儘管偏陰柔了些,卻難掩其美,讓人看一眼就自慚形穢。
只見那細長眉眼微微一展:“孟婆,你說什麼?”
“主子,千年靈芝剛剛送來了。已讓人用它熬了湯藥。”
孟婆說着,示意了眼身後的四月,四月會意,將湯藥端了過去。
男子看着那湯藥,慢慢地,嘴角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眸光瀲灩,光華四射。
服侍男子喝完了藥,爲了讓他有個好的休息,孟婆吩咐所有人都到門外候着,不得打擾,自己則帶着四月離開了。
出了小樓,孟婆囑咐道:“這千年靈芝剩下的部分就放在你那裡,回頭好好地配成藥丸。定期讓龍爺服用。知道嗎?”
四月低頭應道:“是,孟婆。我會做好這個事情的。”
“嗯。”孟婆點點頭:“現在,龍爺的病還沒有找到解救之法,這個千年靈芝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能延續龍爺的性命,或許就能等到尋到根治之法的那天。所以,這個東西很重要,不能有任何的閃失。你辦事穩重,我比較放心。你可別讓我失望。”
四月本來就是個機敏的丫鬟,眼下孟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自然不敢疏忽,鄭重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孟婆。”
“這就好。”
兩人說着話,經過一條迴廊,正好經過後院,有幾個洗衣女拿着衣服要去外面的河邊洗衣。
好巧不巧,就聽到她們的說話聲。
只聽一個人說道:“誒,你們都聽說了嗎?好像千年靈芝找到了。”
“當然聽說了。四月姑娘拿着靈芝過來,消息就第一時間傳遍了。孟婆馬上就讓人去熬藥了。估摸着此時此刻,龍爺已經喝了。”
“這樣一來,龍爺不是有救了嗎?太好了!”
“是挺好的。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可聽說了,龍爺這病是打孃胎裡帶出來的,前龍爺和龍爺夫人用盡了多少辦法,都沒法替他根治。據說,沒有辦法根治的話,就活不過二十歲。”
“可是,前龍爺去世前不是給龍爺找到那個什麼聖谷谷主了嗎?據說那是世上醫術最厲害的人,幾乎就沒有她救不活的人。她這兩年來定期就會來給龍爺看病,還讓人去找千年靈芝,那不就是說明龍爺的病有根治的辦法嗎?”
“你這一看就是消息不靈通的。”馬上有人跳出來反駁了:“就算是聖谷的谷主,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難道還真能跟閻王爺搶人命不成?雖說她這兩年定期來給龍爺看病,也讓人去找千年靈芝,但是,並不代表就能夠根治龍爺的病。我可聽說了,那只是延續龍爺性命的辦法,要想徹底根治,還沒有辦法呢!”
“誒?怎麼這樣啊?”
“你以爲呢。”
有人就嘆息道:“唉。說來也是挺諷刺的。咱們龍爺可是這地下江湖的主,自從前龍爺過世後,他就是現任的閻王爺了。然而,怎奈卻是個短命的閻王……”
“是啊。明明掌管那麼多人的生死,自己卻是短命閻王……你們說,會不會是跟他們世代這樣拿捏人命難免造孽,觸了天,所以纔在這一代龍爺身上下了詛咒呢?”
幾人說笑間拐過彎來,猝不及防地就撞見了站在那邊的孟婆和四月,立即就嚇得全身一個哆嗦,手裡裝着衣服的木盆都掉到了地上,有的不慎砸到了自己的腳,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卻是一句也不敢吭,強忍着,後背寒毛直豎,哆嗦着身體就跪到了地上,頭埋得低低的:“孟,孟婆好……”
孟婆面色陰沉着,半晌也沒有說話,明明沒有發火出來,但這樣子卻更加地讓人害怕,幾個丫鬟跪在那裡,臉色慘白,彷彿經受着凌遲一般,坐立不安,內心叫苦不迭。
四月則是低眸冷冷地瞪着這些個丫鬟,不過,因爲孟婆在這裡,她就算再生氣,也剋制着沒有妄自斥責。
孟婆冷冷瞥了她們一眼,問着身後的四月:“這冥泉山莊的規矩什麼時候這樣鬆散了?幾個洗衣服的丫鬟竟然就有這樣大的膽子,在背後妄議主子的事?”
四月說道:“孟婆寬心,我馬上嚴懲她們。”
一聽到四月說要嚴懲,那些洗衣丫鬟猛地一個顫慄,紛紛磕頭求饒。
孟婆和四月卻是無動於衷,甚至於孟婆還說道:“這樣的人還能升到洗衣丫鬟的位置。那個提她們上來的管事婆子也是夠不知分寸的。”
四月馬上會意,說道:“我馬上把她的調配丫鬟的權力卸了。另外把人貶爲洗衣組裡。”
孟婆嗯了聲,睨了眼地上還跪着的丫鬟們,直接就走了。
她從頭到尾沒有責怪一句她們,但是,如此無聲卻更似有聲,她一走,她們立刻就癱軟在地上。
四月嘆了口氣:“乖乖跟我去領罰吧。”
*
另一邊,獨自留在放裡的龍鬼躺在牀上眯了沒半柱香的工夫,忽然翻了個身,兩手交叉託着後腦勺,漂亮的丹鳳眼靜靜地看着牀頂,喝了那個湯藥後纔沒多久,身體卻爽利了不少,看來那個趙寧所說的沒錯,這藥雖說不能根治,多少還是能緩解病症的。
只是,若是沒能根治,光是延續生命又有什麼用呢?
他歪過頭,掃了眼房裡的環境,從小到大,他就一直病怏怏地窩在屋子裡,還從來沒有在外面的世界去看過。而他之前的前幾任“閻王”在他這個時候,早已走南闖北磨練了好多年了。
他不禁想起趙寧說過的,偶爾出去透透氣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聽好之類的話。
然後,他的嘴角勾了起來。
三天後。
當家人龍鬼毫無預兆地留書出走了,這始料未及的情況震驚了整個龍泉山莊,孟婆第一時間就讓人去尋找他的下落。
與此同時,他本人卻信馬由繮地邊遊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