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口,聞子君率先跳下馬車,寶珠、如瓊兩個跟着下車,搬了下馬凳過來,扶着聞夫人下車。聽到動靜裡面早守在客棧大廳裡的兩個婆子迎了出來,上前給尚書府的車伕打賞了些銀錢,便讓他們回去了。楊嬤嬤抱起小胖子,隨着聞夫人往店內走。
聞子君沒有立即跟上,她擡頭看了眼明澈的天空,冬日的午後,陽光正好的時候,有心想出去逛逛,見識見識京城的風貌,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了,她第一次進京,好奇的很,一時就有些心癢癢的。
聞子君眨了眨眼,轉頭看向她娘,這邊還沒開口呢,那邊聞夫人彷彿已經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一般,轉過頭來不鹹不淡的看了她一眼,聞子君是極會看她娘臉色的,立馬就打消了外出的念頭,幾步湊過去,挽着她孃的胳膊,一道往店裡走去。
此刻店堂內,不似早上他們幾人離店時那般清淨,堂內有幾桌客人在飲酒用飯,尚未走進店門便聽到了裡面興致盎然的交談之聲,聽口音不是他們這邊的侍衛。
聞夫人腳步微微一滯,寶珠眉毛皺了皺不滿的道:“這店家做生意怎麼這般不講規矩,咱們給了他們足夠的銀子,說好不許旁人再住進來的,這轉個頭的功夫就招待起別人了。拿了銀子卻不辦事,難道北邊的生意都是這麼做的?楊嬤嬤怎麼不找他們理論呢?”
楊嬤嬤道,“這些人也不是住店的,只是打個尖兒,我也去和店家理論過,只是店家說這些人是多少年的老主顧了,又是有些來路的,也不敢十分得罪的就往外推,這便招待了他們一頓飯。”
寶珠道:“可不是這個道理啊,是咱們先給了銀子,將這客棧包了下來的,訂好的事情就得給辦啊!他們這麼做事,分明是欺負咱們軟柿子嘛!”
楊嬤嬤道:“我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我想着這京裡盡是權貴,和南邊兒是大大不同的,再者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這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還是能退一步便退一步,也免得無意中得罪了哪位真神,這般也就沒有再和他們理論。”
寶珠還待說什麼,被聞夫人阻止了,聞夫人和楊嬤嬤道:“你做的對,進去吧。”
幾個丫鬟婆子擁着聞夫人、聞子君進了客棧,到了店內那些人的談話聲就聽得更清楚了。聞子君在他們話語間聽到了申屠熾的名字,還提到了剿匪什麼的,聞子君腳步慢了慢,心中想到昨日撞見申屠將軍那一行人的情景……難道他們是去剿匪的?
聞子君轉頭朝那幾桌食客看過去,有心想過去和他們聊聊,打聽打聽消息,可她這一擡眼,正撞上聞夫人掃過來的一道嚴重警告的視線,她便將頭轉了回來。很快便穿過了大堂,再往前走裡面的說話聲便聽不大清楚了。
回到房間後,寶珠、如瓊服侍聞夫人、聞子君解下大氅,隨後有婆子端了熱水進來,寶珠放好大氅,回來拿了帕子投到熱水裡面浸了浸,又撈出絞乾。她心裡面對於那些個食客還是耿耿於懷,這會兒有些想不通的問道:“想想,還真是有點想不通,這些人也不知是做什麼的,怎的行徑這般奇怪,吃飯怎麼不去飯館酒樓,反倒要跑到這客棧裡來了?若說這客棧的廚子手藝好,也不是啊!飯菜咱們也是嚐了的,一般的很。”
寶珠正說着話的時候,剛好如瑤拿了聞子君的暖手爐進來,聽到她的後半句,好奇的問:“寶珠姐姐說的什麼?”
如瓊道:“寶珠姐姐是好奇,是做什麼的,怎麼吃頓飯不去飯館酒樓,卻跑到這客棧裡來了。”
如瑤道:“這個我知道呀!”
如瓊嗔道:“還真是哪都有你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小姐,您拿着暖暖手。”如瑤將暖手爐遞給聞子君,而後轉過頭來神氣活現的道,“說來話長了,原本聽楊嬤嬤說,店家說的,他們只是吃頓飯便走,並不投宿。我也想着哪有吃頓飯還特特跑到客棧裡來吃的,只當他們是唬咱們的,就去找店小二打聽了幾句,原來這些人是跑商的,在這一帶好些年了,常年的就是拉些各種貨物,往京裡送的,賺些差價銀子。這京裡的各大鋪子都和他們有些往來,生意做得很是紅火。原本他們也是有幾分關係的,明裡暗裡的各處,也都打點的明白,一直以來也都算順風順水,可是這近一年前,蓬度出了強匪,十分兇悍,特別是對這些跑商的,完全不講江湖道義,收了買路銀子,貨卻仍是照搶不誤。這些人很是吃了幾次虧……這不前些日子這些人剛剛又從南邊兒拉了一批貨過來,卻是不敢進京,將貨屯在了百平,正一籌莫展的時候,聽說昨兒個下午申屠將軍帶兵剿了匪寨。他們不知道消息是否切實,今兒個就跑進來打探了。至於他們爲什麼吃飯不去飯館卻跑到這客棧裡來了,這我也打聽了,只是因爲這家客棧他們是跑慣了的,往常幾乎每次都是住在這裡的,這客棧從裡到外,從人到物他們都熟,就像是半個家一樣的,這是第一;第二也是打聲招呼,過兩天還要住進來的。”
聞子君道:“原來他們真是去剿匪的!”
“申屠將軍?”如瓊想了想問道,“就是昨兒個咱們遇上那夥人?”
“可不是嗎!”如瑤吐了吐舌頭道,“不怪土匪怕他們,他們看着可是比土匪還嚇人呢!”
寶珠問道:“結果呢,那些土匪剿了沒有?”
聞子君道:“我猜啊,那些土匪定然是趕在申屠將軍他們到之前就先跑了。”
如瑤瞪大了眼睛,驚訝道:“小姐您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您也跑去打聽了?”
“去你的,胡說什麼呢?”如瓊瞪了如瑤一眼,“小姐這纔剛從侍郎府回來,什麼打聽不打聽的。”
如瑤實在好奇,又問聞子君道:“小姐,到底您是怎麼知道的呀?”
聞子君笑道:“我看到的呀,昨兒個在那青峰口我看着那些軍士是從山上衝下來的,衝下來後又繼續往南邊奔。定然是那寨子裡的土匪跑了,他們又往南追去了。”
如瑤道:“小姐您說的真對,就是這樣的。”
“只是,不知道追到沒有……”聞子君心想,這些土匪從寨子裡一跑出來,這海闊天空的,只怕是沒出去追了,再加上昨兒個那些人又被自己這邊兒耽誤了些時間……
聞子君正想着,如瑤卻忽然拍了一巴掌,激動的道:“抓到了呀!據說追到了半夜,百十號人一個不落的,全給抓回來了。”
聞子君也是意外了,竟然全抓住了!那些土匪都是地頭蛇,常年盤踞在這一帶,地形必然十分熟悉,百十號人一散開,往荒山中、林子裡,或者人多的地方一躲,哪兒找去?沒想到硬是給抓住了,還一個不落!這就不只是戰鬥力強的問題了,光是找到人就是要幾分真本事的。
對這些人,聞子君心下,由衷多了幾分敬服!
“行了,”聞夫人攏了攏袖子,淡淡的道,“外面的事,以後少打聽。”
“是,夫人,奴婢知錯了。”幾個小丫鬟頓時縮了縮脖子,低着頭不敢再言語。
聞夫人靠在牀上扶着額頭,面露倦色,她半合着眼睛和楊嬤嬤道:“軒兒困了,嬤嬤抱他下去睡一會兒吧。”
“是,夫人。”
楊嬤嬤上前抱着沒精打采的小胖子退了出去,聞夫人又吩咐幾個丫鬟婆子道:“你們也下去吧,君兒留下。”
丫鬟婆子們紛紛退了出去,屋子裡靜了下來,聞子君知道這是她娘有話要和她說,便起身走到聞夫人身旁坐了下來。
聞夫人微微嘆了口氣道:“不是娘要拘束你,只是你如今已是大了,正是議親的年紀,是真的不能再如往日一般模樣了,你再這麼隨心所欲,沒拘沒束的下去,哪還說得到什麼好人家去?”
聞子君心裡有點悶悶的,心想着日後在這京裡她只怕是真的沒什麼好日子過了。在南邊的時候,她時常跟着她爹四處走動,生意場上打交道的多半是男人,往日裡跟着她爹,從未避諱過這些,以前在南邊兒,誰都知道聞家的姑娘自小跟着父親學經商,再加上她從來行的端坐得正,所以也從來不曾有過什麼流言蜚語。只是如今在京裡只怕不同了,在這裡若是她依舊如往日一般拋頭露面,就不知道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了。
雖說聞子君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在乎別人說她什麼,可是她卻不想因爲自己帶累了門楣,不想讓父母面上無光。
所以,日後她是真的沒有好日子過了。
聞子君想着想着,又想到聞夫人說的她到了議親的年紀,想想旁人家的小媳婦過得什麼日子……一時真是覺得生無可戀。
沉默了半晌,聞子君擡頭一副此生無望的模樣:“娘,我不想嫁人。”
聞夫人笑了,她拉了女兒的手溫柔的道:“君兒放心,爹孃一定給你尋個最好的兒郎,絕不委屈了你。”
聞子君:……
“娘,我是真的不想嫁人,我覺得我就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挺好的!”
“行了,別說傻話了,昨兒個睡得晚,回房去休息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