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破跳虎灘賊寨後,淮源鄉營主力主要就是捉俘以及打撈溺亡死屍。
這個工作,可要比徐懷率衆殺入賊寨之中辛苦多了。
上千俘兵比上千頭豬能跑,將他們逮住之後,還要押回淮源囚禁,各個方面的工作都不能馬虎,都是鄧珪、徐武江他們親自帶人負責。
而徐懷午後留在跳虎灘備戰,以防賊寇主力從反撲過來。
他到這會兒纔再次跟徐武江他們碰上頭,也不清楚鄧珪對接下來的作戰有什麼打算。
鄭屠他婆娘這時候切些甜瓜,叫周盼兒、周薇二女端過來分給衆人解渴。
徐懷坐到臺階上,拿起一塊甜瓜啃起來。
王萱提着裙裾蹲徐懷身邊,也沒有大家小姐的樣子;乳孃翟娘子直使眼色,她也徑是不理。
徐武江說道:“賊軍主力沒有反撲過來,潰兵以及從軍寨外圍西逃的賊軍,都往黃橋寨方向集結,那裡地勢險要,口子很窄,我們也沒有摸清楚那裡的底細,很難再猛打強攻……”
“狗日的!”這時候唐盤走進來,恨恨的一拳打在院牆,震得泥灰飛落。
攻陷跳虎灘賊營後,最好的預期結果就是第一時間將賊軍主力從十八里塢及淮瀆舊寨一線吸引過來。
白澗河西岸地形開闊,看似更方便賊軍主力兵馬展開,但這也是最容易進行鑿穿作戰的戰場,徐懷有信心用一千能戰之兵,將數倍於己、還是烏合之衆的寇兵殺得連娘都不認得。
爲此,徐懷他們午後都剋制着沒有急於進入白澗河西岸,而是將主要精力用於捉俘上。
倘若不能將賊軍主力吸引到西岸來,更多就指望賊軍驚慌失措,將兵馬都收縮到淮瀆舊寨去。
那樣的話,淮源鄉營就能將賊軍封堵在北嶺西段的一隅之內;賊軍心思慌亂,而唐氏在十八里塢看到外有強援,也能堅定守寨的意志,後續剿平匪亂都是順理成章之事。
眼前可以說是大家最不希望接受的結果:賊軍經歷跳虎灘大潰,竟然還沒有慌陣腳,還能清醒的在走馬道西段口子最小的黃橋寨集結兵馬,以確保黃橋寨往西到玉山驛、淮瀆舊寨、磨盤嶺都有足夠的縱深。
這意味着賊軍極可能不會放棄強攻十八里塢。
唐盤、唐青、唐夏等人的親眷、家人都在十八里塢,他們出身貧賊,沒有多少供搶劫的財物,但他們數人在淮源鄉營也名聲鵲起,難保賊軍在攻陷十八里塢後,不將他們的家人捉出來進行報復。
“已安排人提前進入十八里塢報信,即便十八里塢不守,唐文仲也會想辦法盡力保全你們的家人;而跳虎灘之敗,即便沒能將賊軍主力吸引出來,對他們的震動也必不會小,對十八里塢應不能造成什麼威脅了!”徐武江安慰唐盤說道。
徐武江又跟徐懷說及午後他們所大體商議的後續戰事部署:
“……白澗河東岸的都保以及有些名望的耆戶長,這時候差不多都陸續趕過來了。雖說鄉議還沒有正式召開,但到街市的人都基本上或明面上或私下裡表示願意出錢出兵。王老相公以爲覺得收復西岸諸寨,用巡檢司步卒各帶一兩隊鄉兵去守各個節寨就可以了。我們這邊,兵馬還是要集中起來使用,非但不能拆散開來,還要繼續從各家送來的鄉兵寨勇裡挑選武勇精壯加強,最終去尋賊軍主力決戰——鄧郎君也覺得王老相公所言在理。而預料到賊軍攻打十八里塢的決心不會太強,唐家應有守住十八里塢,我們在西岸可以徐徐圖之……”
各都保(里正)、耆戶長基本都是有諸大姓宗族的族長及富民豪紳兼任。
跳虎灘大勝可以說是將白澗河以東的局勢徹底扭轉過來,左右的大姓宗族見風使舵的本事也是一流,鄧珪振臂而呼,當然是應者雲集。
白澗河以東有丁口七萬有餘,丁壯三萬有餘,以三丁抽一秋訓的標準,最多可以徵超過一萬人數的鄉兵。
而匪患爆發近兩個月以來,白澗河以東區域,受禍害的程度實要比西岸輕微得多。
歇馬山潘成虎所部、老鴉潭郭君判、雙龍寨周添等部賊衆,都是白澗河以東的山寨勢力,但因種種緣故這次都沒能鬧出什麼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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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們從白澗河東岸也招攬上千底層青壯落草爲寇,但起事以來主要被吸引在淮源外圍,並沒能對分散嶺山之間的村寨、塢堡造成特別嚴重的打擊。
白澗河以西,情況就嚴重多了。
跳虎灘大勝之後,東岸人心士氣大振,而大姓宗族這時候都積極跑出來爭功,打通與東面信陽等地的聯絡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錢糧跟人馬都是不會再缺了。
以往召集鄉兵,都將以及更底層的兵目等基本上都是各大姓宗族推薦。
巡檢司即便囑意更好的人選,也都會徵求大姓豪紳的意見;巡檢司武卒受大姓宗族的控制,也是一直以來都存在的現象。
現在情況卻不一樣了。
之前大姓宗逃歸各家塢堡,有過錯在先,內部分裂也嚴重,鄧珪現在攜大勝之威,又得淮源鄉營、巡檢司武卒以及被困街市的兩千多民衆都全力支持,可以說是掌握生殺予奪之權。
他現在要求各家將族兵寨勇照人頭比例交出來,不得插手鄉營的編排,還怕有誰會敢吱吱唔唔說什麼?
聽徐武江說過他們午後商議的下一步部署,徐懷說道:“我便知道有王老相公在幕後,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會安排妥當,勿需我多慮……”
初獲大捷,人心躁動,鄉營擴編也沒有幾天——徐四虎、徐心庵、殷鵬、唐盤、蘇老常、仲和等帶兵之人,也就這時候趕過來聽盧雄說過此仗的得失,閒扯幾句,都各回營房,與手下兵卒廝混到一起去。
夕陽晚照,很快院子裡就剩下徐懷、徐武江、王稟、盧雄、徐武坤等人;鄭屠則趕去後廚給衆人準備暮食。
見徐懷站在院子裡,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泥地上所畫的跳虎灘營寨簡圖,王稟揹着手走過來,問道:
“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接下來的作戰安排有什麼不妥?”
“賊軍往黃橋寨集結,看來他們還是打一打十八里塢的,十八里塢未必能守住,但這也無礙大局了。陳子簫、仲長卿、高祥忠他們得勢的時間太短,成不了氣候……”徐懷說道。
徐懷更傾向認爲十八里塢凶多吉少,但剛纔在唐盤他們面前沒有說,說了也沒有意義。
潘成虎之前在玉皇嶺就被打得大潰,手下嫡系盡喪,而郭君判、周添又是桐柏山裡的小勢力,他們脅裹新寇看似有兩千衆,實在是沒有威脅。
而陳子簫、仲長卿、高祥忠三部賊軍實力卻要強一截,至少徐懷還不想在做進一步的準備之前就去強攻地形狹窄、逼仄的黃橋寨。
當然,即便十八里塢失陷,徐懷也不覺得賊軍還能得勢多久,東岸這邊的人心已經回來了,後續補足更多的人馬、錢糧,剿平匪亂只是時間問題,他卻是擔憂別的事情,也如實告訴王稟:
“王相你與鄧珪如此安排沒有什麼不妥,我剛纔卻是在想別的事情。”
“想什麼事情?”徐武江走過來好奇的問道,難以想象現在還有什麼事,能叫徐懷岔開心神。
“你們有沒有想過桐柏山置縣之事?”
“桐柏山要不要置縣,朝臣議之,我們哪有資格想東想西啊?只怕現在王老相公說話也不管用了吧!”徐武坤坐一旁的臺階上,甕聲說道。
“正常來說,置縣建城,我們是沒有資格議論的,”徐懷說道,“但倘若淮源已經因爲御匪需要,先建成城池呢?”
“……”聽徐怔這麼說,徐武江、徐武坤卻是一愣。
歷朝歷代以來,桐柏山裡有置過縣,也有時期廢縣併入泌陽,也曾有時期廢縣併入信陽管轄,置或不置以及怎麼置,都不能一而概之。
前朝末年,唐鄧隨穎光等地受戰亂影響,人口銳減,桐柏山當時避難的人羣還算是多的,但大越立國之後,朝廷有意將桐柏山裡的人丁往外遷,才刻意沒有置縣。
桐柏山丁口最低時不到三萬,但經過八九代人繁衍,此時已有十三四萬丁口,遠遠超過當世一個普通縣域的丁口,佔地又廣,近年來桐柏山置縣之事也是屢次被提及。
這些,徐武江、徐武坤他們都是知道的,而屢次都無疾而終,相當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置縣之後城池修建的開支哪裡出。
而倘若城池借剿匪已先建成,其實就相當去除掉桐柏山置縣極大的一個礙障,甚至可以說到時候不置縣反倒說不過去了。
“你還是擔憂聯兵不成,會釀成滔天大禍?”王稟皺着眉頭,問徐懷。
“什麼聯兵、什麼滔天大禍?”徐武江、徐武坤聽得一頭霧水,都不知道徐懷這時候建議在淮源建城以推動桐柏山置縣,王稟怎麼卻扯到聯兵及滔天大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