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雙方水軍在裕溪河口往裡兩三裡許水域激戰的情形,仲長卿痛苦得都要呻吟起來——他身邊的諸多侍衛,也是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幕,難以置信河口方向的水戰會一面倒。
裕溪河較淺,吃水深的大型戰船無法靈活進入,仲長卿能看出萊州水師此時負責在前陣督戰的將領,一次將四十多艘中小型戰船投入裕溪河道之中,是想着與汛口營壘夾攻來犯的京襄水軍戰船,將其驅逐或殲滅。
裕溪河乃是楓沙湖與長江之間天然形成的穴口,河道並非從頭到尾都只有四五十步寬,在第一道汛口封鎖點之後,就是一處有三四百步寬的汊灣——整體看裕溪河,更像一連串的小型湖泊串在一起。
選擇在這處汊灣外側建汛口營壘,對裕溪河進行封鎖,就是考慮到京襄水軍戰船強行闖入裕溪河時,他們可以提前在汊灣裡集結戰船、排布船陣,進行更充分的戰前準備,甚至在進入汊灣的口子處,形成以衆擊寡、以多凌少的局面。
仲長卿這時候已經將京襄軍龜形鐵????????????????甲船數量及形狀看得更清楚了。
不算河口外側江面上停泊的戰船,京襄軍這時總計將二十艘龜形鐵甲船投入裕溪河道之中進行戰鬥。
其中六艘龜形鐵甲船,船形狹長、首尾長逾八丈,與艨艟戰船類似,應是其主力戰船。在他們河岸兩側的汛口營壘將攔河鐵環索放下來後,這六艘鐵甲艨艟各在二十副大槳的驅動下,率先往汊灣之中發起突擊,甚至可以說是橫衝直撞過去。
於前陣督戰的將領必然也是已經知道敵船箭矢難傷、不畏火攻,看到這一幕當即組織八艘艨艟戰船直接上前進行對衝。
仲長卿原本還想着雙方的船型相當,對撞的結果應該是互有損傷、勝負難分,實際上卻是他們八艘艨艟戰船剛接戰就被衝得東倒西歪、七零八落、潰不成陣。
他們的艨艟戰船,要麼被硬生生擠開,要麼對撞時船板被狠狠地撞裂、撕開猙獰的口子,冰冷的河水涌動着灌入船艙;還有兩艘艨艟戰船竟然被硬生生頂翻過來,甲板上、戰棚裡的將卒,像下餃子一般落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這樣的結果,除了說明京襄軍的這六艘鐵甲艨艟,除了自重驚人外,堅固程度也遠在他們這邊的戰船之上。
勒馬停在河岸不遠處的仲長卿這時還注意到京襄軍的這六艘鐵甲艨艟,除了船艏包覆更厚的鐵甲,甚至還在前端安裝鐵犁狀的撞角,在對撞時就是利用這鐵犁般的衝撞角,犀利無比的將他們的戰船破開窟窿、撞裂。
這六艘鐵甲艨艟,簡直就是專爲水戰衝撞戰術而造。
趁着他們這邊的攔截船陣被撞亂,京襄軍後方四艘形如走舸的小型鐵甲戰船,或者稱之鐵甲走舸,快速往前突擊。
鐵甲走舸大部分都罩在覆以鐵甲的戰棚之中,但船艏、船艉部位還是各留有近丈進深的甲板。在接近過來後,趁着他們的艨艟戰船正被衝撞得搖晃不休,大部分將卒都還沒能恢復過來,四艘鐵甲走舸的前艙門從裡面豁然洞開,十數甲卒從船艙裡魚貫而出,將一枚枚火油罐快速往他們的艨艟戰船上投擲,並快速引火點燃。
火勢快速蔓延,包括傾翻、擱淺在淺灘的兩艘艨艟戰船,他們第一批上前攔截衝撞的八艘艨艟戰船,很快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因爲京襄軍的鐵甲艨艟還在汊灣口附近橫衝直撞,令這八艘艨艟戰船上的將卒,肯定無法組織起來撲滅火勢。甚至京襄軍的四艘鐵甲走舸,還在靈活風騷的走位,不斷將火油罐投擲過來,加劇火勢的蔓延。
汛口營壘也沒能給予支撐。
在之前的戰鬥中,汛口營壘寨牆上的將卒在對射中傷亡慘重,投擲火油罐、散石彈,未能損及京襄軍的鐵甲戰船,卻白白消耗大量的儲備。
這時候京襄軍又新調動十數艘普通艨艟戰船殺入溪裕河之中,快速往他們的汛口營壘逼近過去。然而汛口營壘零星的反擊完全不成規模,只能眼睜睜看着京襄軍十數艘普通艨艟戰船,利用其戰棚頂部所部署的投石弩,將一隻只火油罐飛快投擲過去。
看着河口處的這兩座汛口營壘滾滾黑煙沖天而起,????????????????仲長卿絕望的都快要閉上眼睛。
雖說大礬山南麓主營第一時間調派兵馬去增援外側的汛口營壘,但兩岸各有數百騎兵都還在半道上,看到這一幕也是面面相覷,默契的都掉頭往楓沙湖口方向的另兩座汛口營壘而去。
這時候誰都清楚,外側的兩座汛口營壘怎麼都不可能守住了,除非京襄軍登岸,要不然已經沒有必要派步騎兵馬過去了。
…………
…………
真正激烈的水戰,爆發在虜兵於裕溪河的第二道封鎖水關附近,也就是楓沙湖口附近水域。
督戰的虜將看到其外側汛營及攔截戰船,有如被切瓜剁菜般被摧毀,看清楚鐵甲戰船在水戰中的犀利之處,反應也是極快,下令將楓沙湖中停泊的一艘艘裝滿砂石的舟船調入第二道攔河鐵環索以南的河道之中,準備沉船堵河。
這些停泊在楓沙湖之中的砂石舟船早就有所準備,主要就是爲了緊急時用來封鎖河道、水口。
這一次督戰虜兵主將開始沒有想到外側河道的水戰,他們會是如此的不堪,一開始肯定不甘心採用如此被動的防守戰術;畢竟利用沉船將河道封堵住,他們的水軍主力短時間也將完全被隔絕在楓沙湖之中。
不過,到了這時候,他們再蠢,也能想到再不及時將裕溪河水道封堵住,他們停泊在楓沙湖裡的戰船,都將變成待宰的羔羊。
而他們另一支水軍主力,還停泊在巢湖之中——巢湖與楓沙湖的直線距離可能就兩百里,但要增援過來,卻要走三百里水路;其中一百里是狹窄緩慢的運河水道,兩百里是逆江流而上,現在水師援軍出動及時,也至少要等到明日午時左右,才能趕到裕溪河口外側的江面進行增援。
到那時候又怎麼知道不是京襄軍水師已經結束楓沙湖水戰,在裕溪河口外側的江面上以逸待勞,等他們的增援水師狼狽趕來?
對虜兵主將來說,緊急封鎖從裕溪河進入楓沙湖的水道已經是當務之急。
單單憑藉鐵環索及水柵的封鎖已經遠遠不足,必須進行沉船封鎖——甚至沉船封鎖也有可能不夠,畢竟沉船也可以強行拖走。
而對於荊州水軍而言,就是要爭取時間,在殺入楓沙湖之前,確保河道不被完全堵死。
因此在外側汊灣水戰追亡逐敗正激烈的時候,王章就派出近百艘輕型走舸——這也是天井湖水軍數量最大、佔用水軍比例最高的戰船——快速沿裕溪河北上,頂住兩翼楓沙湖口的敵營攻勢,與虜兵水軍激戰。
龜甲鐵殼子船自身畢竟還是大了一些,即便鐵甲艨艟底層艙室有三十六副大槳、七十二名水手,速度還是略慢了一些;這時候就需要用普通走舸輕舟快速突進,拼死攔截。
載着上千名水軍將卒的走舸輕舟突擊而進,在湖口處遭遇對方的主力戰船,同時還要頂着敵軍兩岸汛口營壘的夾攻,傷亡自然是極其慘烈,不斷有將卒被打落河中,不斷有戰船被撞沉或引火燒燃。
不過,近百艘走舸輕舟還是奮不顧身前往突擊,迫使那一艘艘裝????????????????滿砂石的敵船,無法停在河道之中從容鑿沉,爲鐵甲戰艦趕來爭取時間,甚至還有一部分走舸輕舟,徑直闖入楓沙湖中,去攪亂在湖口處備戰的敵軍船陣。
虜兵也極清楚湖口失守,會導致怎樣的後果,也是不計一切代價的將各種戰船調集過來;重型投石機不便移動,則將附近營壘裡的牀弩、投石弩車都增援過來,推上岸堤,對湖口處的京襄軍戰船進行攻擊。
水戰倍加激烈起來,虜兵戰船幾乎將湖口約三四百步見方的水域擠滿,甚至三五艘敵船用鉤鐮槍或鐵索連接在一起,抵抗鐵甲艨艟的衝撞,或強行接舷作戰,負責水戰指揮的王章,調派更多的艨艟戰船、鬥艦進入裕溪河,與龜甲鐵殼子船混編,與虜兵水師展開激戰。
雙方相當於將原本應該發生於楓沙湖之中的水面會戰,提到壓縮到湖口河道之中——這其實也是虜兵水軍唯一避免陷入更大劣勢的選擇。
虜兵甚至將六艘五牙鉅艦緩慢的行駛過來——湖口一旦失守,這些笨拙的鉅艦都將成爲移動不便的活靶子,還不如直接拉過來,觸底穩穩當當停泊在湖口內側的水域之中。
這時候虜兵的中小戰船與五牙鉅艦上的拍杆、投石弩車等戰械,與五牙鉅艦上的水軍兵卒進行配合,頑強的對抗京襄軍的龜甲鐵殼子船。
當然了,彌寶他們提前一個月的秘密演練、操訓,不是沒有成果,針對這樣的水面戰場,他們就是優先驅逐、擊沉虜兵的中小型戰船——這時候龜甲鐵殼子船依舊充當了絕對主力,普通戰船主要配合、掩護龜甲鐵殼子戰船進行作戰。
水戰一直持續到日頭西斜,才宣告結束。
這時候駐泊巢湖之中的水軍援兵還不知道在哪裡,但六艘五牙戰艦與虜兵在湖口處的兩座汛口營壘,都已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附近水域雙方不知道有多少戰船被撞沉或燒燬,不計其數的屍體在湖面上的飄蕩。
暮色將至,京襄軍水師也無意趁夜橫掃楓沙湖,戰船一邊分批往外面的江口撤去,一邊就近掃蕩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