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家的南苑同正院相連,只隔着一垛琉璃玻璃矮牆,腰高以上就是鏤空的琉璃彩,可以看到正院進出的人和事。南苑只有一棟小小的屋子,外面庭院小徑軟草,香泥露水,曲水流觴,席地梨花,飄飄寫意,一改南宮家宅子的宏偉粗獷的特色。
這裡是南宮家的當家老爺子退休靜養之地。
鑑於南宮家幾代的老爺子都是勞碌命,摟着個“大將軍”稱號進入墳墓,根本沒有夢想中的“退休”生活。所以,南宮家這個堪稱最舒服、最風致的院子,就一直都是南宮家的姨娘奶奶住着——正房夫人乃身份象徵,只住華麗麗的正院,就好像皇后就霸佔中宮一樣——我娘是個例外。
我爺爺最喜歡的姨奶奶,是個江南宣紙糊成燈兒一樣的大美人,畫兒上面都是柳葉眉、櫻桃嘴,喜歡捧心裝西子,她曾經住過這裡。我爺爺過世,那美人姨奶奶還住了兩年,直到病逝,埋在我爺爺墳墓的旁邊;我祖爺爺的五房姨太太也曾經住過,祖爺爺是戰死沙場的,那剛烈的姨太太跟着殉情。
所以說,住在這裡的,都是姨太太!
這些前話,與我無關。
南苑一進院子拱門就是活水,流到中央的白玉砌成的小池子,綠了芭蕉,紅了櫻桃,池子裡面還養着肥肥的金色鯉魚。
我經常在這裡撈金魚。
我喜歡南苑的通風透氣,落地的珠竹簾子放下來是牆面,一拉開就無阻無隔,面對一池青春活力的池水。我一直覺得這裡,像紅袖天香那些漂亮姑娘,穿着薄薄透透的紗衣,溫婉精緻,變化多樣。可惜,我現在看到的不是紅袖天香的姑娘,而是沉重的木條木板。不管是牆還是窗戶都被木板木條封住,還落下厚厚的簾布,房間裡面昏昏沉沉的,像囚困着唐僧的盤絲洞。
牀架子隔着巨大的屏風,牀頭薰着昏昏的末藥沉香。
即使是現在的我,也可以睡沉得像一頭死豬。
睡着了,就感覺不到痛。
我閉上眼睛,就睡死過去,一夜無夢。
我娘、媚兒、司徒夫人、維叔叔,都沒有過來看我。
在我跟前的,只有小豆芽。
可惜這傻姑娘啥話都不說,一味叫我保養身體。
我還保養個鬼,我身體都好好的。
如果她肯給我一個油膩膩的燒鵝腿,我保證我現在都可以跑出去打架了。
小豆芽餵我吃藥粥,像餵養小豬一樣,一天吃六七頓,每一次都是小小的一碗,三勺子,不夠塞牙縫。而我要多吃兩口,小豆芽就給我一個空碗:“沒了。”那個藥粥顏色深,香草味道濃,嗆着鼻子,若然我並非太飢餓,我也不至於嚥下那鬼東西。
第一天就是這樣過了,第二天,我就能爬下牀。
小豆芽替我洗澡更衣,替我綰頭髮,替我把被子弄得整整齊齊。我被她拉着一點也不允許動,讓她伺候殘廢一樣伺候着。
我不是殘廢,我迫切想要知道外面的情況,我爹是不是——
若然我爹真的那個啥,南宮府不可能那麼平靜,朝廷肯定也不可能那麼平靜;但是我爹沒有那個啥,爲何南宮澈還活得好好的?
究竟我爹是有事還是沒有事呢?
南宮澈囚困我在這裡,分明是因爲我知道他的秘密。
我不哭不鬧,乖乖閉上了嘴巴,等着自己恢復體力。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等我恢復了八成的力氣,我就把南宮澈一刀給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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