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暖洋洋的日頭底下,她的脣竟然顫起來,努力地想控制住,可是卻越發顫得厲害。喉頭哽咽,想說什麼的,脣顫了半響,卻也沒發出半個音兒。
蕭正峰大步走到她跟前,半蹲下來,低頭去看她懷裡的糯糯。
糯糯正睡着,細緻幼滑的小臉兒,比剛發出的花骨朵兒還嫩,精緻修長的睫毛黑而濃密,安靜地半掩着狹長的眼縫兒,下面的小鼻子分外可愛,鼻翼輕輕扇動着。
他擡起大手來,越發粗糲的大手顫抖着想去摸摸她懷裡的娃兒,可是那手停到了糯糯臉頰旁,最後終究是撤回來了。
他擡起眼來,深邃灼燙的眸子盯着她看,低啞而壓抑地道:
“讓你受委屈了。”
阿煙低垂着眼瞼,腦中忽而就想起了上輩子的李明悅。
自己終究是幸運的吧,能得他這般用心照料着,又得他這麼一句話。
她狠狠咬住脣,輕輕搖頭:“還好。”
聲音低啞,她壓抑不下喉頭間透出的哽咽。
蕭正峰驟然伸手,猶如狂風暴雨一般霸道強悍地將這女人,還有女人懷中的娃都摟在懷裡。
他急喘的氣息在她臉頰旁噴薄,燙得她牙齒在輕輕顫動。
她能聽到這男人有力而穩定的心跳,就那麼一下一下的,猶如戰鼓在擂動。
“對不起,阿煙,是我不好,我讓你受了委屈。”他大手將她摟進懷裡,低啞而狂亂地這麼說。
其實早就想這樣了,她已經離開自己的懷抱太久太久,然而昨日相見之時,兩軍對壘之時,身旁有千軍萬馬,更有敵軍虎視眈眈,他哪裡顧得上這等兒女情長眷戀柔情,只能強硬地壓抑下胸臆間澎湃的所有情絲,最後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阿煙上下牙齒打戰,埋首在他懷裡哭着控訴起來:
“你連糯糯都沒看一眼!”
這是昨日在那沙場之中,她心裡最深的怨。
蕭正峰急切而嘶啞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有些飢渴地去親她的額頭,努力地想安撫她,他知道她一定是受了委屈了。一個女人家,綠綺也死了,她顛沛流離,挺着那麼大的肚子,還不知道是在怎麼樣的情境下才把孩子生下來。
他本來爲她準備好了最好的接生婆,最好的乳媽,也讓郝嬤嬤爲她的月子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然而這一切都沒用上,她必然是在極爲艱難的情況下才生下了他的骨血。
他心裡想着以後用後半輩子來慢慢補償這女人,疼愛這女人,再不讓他受半分委屈,可是一時話語無力,他看着她就那麼哭,心裡疼得彷彿被人揪住一般。
也就在這個時候,阿煙懷裡忽然發出一聲高亢嘹亮的哭聲。
阿煙一驚,忙擦了淚,掙脫了蕭正峰的懷抱,低聲道:“你擠到了糯糯!”
說完這個便自己抱着糯糯輕輕拍着哄着,嘴裡還發出低低的哼,說不出來的調子,一改剛纔的委屈和哀怨,那溫柔呵護的語氣彷彿能都滴出水兒來的親暱。
剛當了爹的蕭正峰這才意識到,想着自己剛纔摟着阿煙的力氣,不免有些手足無措,擔憂地望着阿煙懷裡的娃兒:
“我,我沒碰到他吧?”
他還不知道這是男是女呢!
阿煙擦了淚水,睨了他一眼,低聲道:
“自然是碰到了,把我糯糯驚到了,好好的一個覺給攪了呢。”
說完便抱着糯糯進了屋,娃兒醒了要吃奶的,她進了裡屋上了炕,放下錦帳解開衣服開始喂起來。
蕭正峰依舊處於震驚之中,他纔剛看了眼那嬌嫩的小娃兒,當爹的喜悅還沒有充分享受到,便彷彿自己的一個粗魯動作驚到了那娃兒?
當下有些怔忪,不過依舊忙起身了,跟進屋子,並體貼地關上了門,來到炕前。
阿煙正在錦帳裡炕上抱着娃兒吃奶呢,小糯糯平時懶洋洋的,吃起奶來真是分外賣力,小腿兒咿呀呀蹬着,小腦袋也一拱一拱的。
她聽到了帳子外的腳步聲,感覺到炕頭前站着那男人的,便淡淡地道:
“等一會兒吧,我先讓她吃飽了。”
蕭正峰站在那裡,越發有些不適應,他猜到了阿煙在帳子裡做什麼,有點想看看,可是因了阿煙那話,又只好忍下,愣愣地站在帳子外頭,側耳聽着裡面的動靜。
阿煙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溫柔,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兒,身子輕輕搖晃着,而在她懷裡,那小娃兒彷彿跟一頭小豬般哼哼着,吃得好不歡快。
他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了,總覺得阿煙的身子,裡裡外外都是自己的纔對,如今竟被別人搶了去——儘管那個“別人”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一個重要的問題,他的骨肉,是男是女?
他都有娃了,也看過了,竟然不知道男女!
不管是男是女,他如今是不敢問的,只好站在那裡乾等着,等了好半響,終於聽到裡面小傢伙吃奶聲響漸漸有一搭沒一搭的,最後終究是沒了,只有小娃兒輕微的酣睡聲。
阿煙輕手輕腳地將糯糯放到炕上,掩好了衣服,這才趿拉上棉鞋下了炕。
蕭正峰盯着女人看,卻見她面頰上透着紅暈,剛剛掩好的胸口那裡露着一點雪白的肌膚,肌膚上還隱約有點紅痕,怕是被這小娃兒不小心蹭到的?
蕭正峰低“咳”一聲,上前道:
“本來打完了仗我就想回來看看你們母子的,可實在是軍中有許多事都要料理,一時抽不開身,只等到今日得了空,這纔回來看你們。”
阿煙擡眸瞅了他一眼,便見他的兩眸都有紅血絲的,這男人怕是一夜沒睡呢,這事兒也怪不上他。
只是自己終究是心裡不怎麼舒服,想想這人沙場上跑過去,把自己的性命都不顧的往前衝,她心裡就難受。
心疼他,也是怨恨他,知道他的命不只是自己,還是她們母女的嗎?就這麼奮不顧身了?!
什麼家國天下,什麼功成名就,那都統統不重要,她家娃兒的父親,那纔是最重要的!她可以當寡婦,可她娃兒卻不能當沒爹的孩子!
想起這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徑自出了裡屋。
心裡窩着火呢,恨不得把這男人恨恨地打一通出氣!
只是這架卻不能在屋子裡打,不然沒得吵醒了糯糯。
蕭正峰見她出去了,忙也跟着出了裡屋,高大挺拔的身子在她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心裡歉疚,覺得對不住她,可是又有好多話要對她說,於是沉吟了一番,正要開口。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阿煙也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來一個鞭子,噼裡啪啦就甩過來了!
他唬了一跳,下意識地要躲,不過終究沒躲,站在那裡任憑她抽。
其實她能有多少力氣的,抽出來也是不疼不癢的,他皮厚肉也硬,被這麼抽一下只能撓癢吧。隱約看着這鞭子竟然眼熟,再細一瞧,可不就是當初他給她造的那個麼,記得是被他藏起來了,沒想到如今又被她翻出來了?
阿煙見他竟然不躲,就那麼硬挺挺地受着,心裡更來氣了:
“ 你傻啊你!有你這樣的傻子嗎?在戰場上把自己不當人,回到家裡見了鞭子還杵在那裡當木樁子!”
心裡氣着,聲音又不敢高,怕吵醒糯糯,憋得難受,就這麼落下淚來:
“你心裡還有我們母女嗎?若是你不在了,要糯糯生下來就當沒爹的孩子嗎?你連看都沒看糯糯一眼!”
蕭正峰本來心裡就歉疚,此時見她這般,可實在是疼得不行了,忙上前摟住她:
“阿煙別哭,阿煙乖,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阿煙挑眉,依然委屈:
“如果你沒好好的回來呢?我們母女怎麼辦?任人欺凌你知道嗎?”
蕭正峰被她這麼一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女人生起氣來實在是沒法講道理的,她說如果你沒回來怎麼辦,好一個假設如果的,問題是根本沒發生的事兒,他能怎麼辦?
不過他這個時候哪裡敢跟她講理呢,小心翼翼地將她抱着,柔情蜜意地哄着,山盟海誓地說自己不會死不會死,好好地活着陪着他的阿煙。如此哄了老半響,才惹得阿煙不惱了,卻是撲倒他懷裡又嗚嗚哭起來。
“你知道我差點被人欺負了嗎,知道糯糯剛生下來的時候沒奶吃餓着嗎?知道我喂糯糯有時候一夜都沒法睡覺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蕭正峰此時此刻還能說什麼,只能連連點頭:
“是是是,我不知道,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
到了後來,他也不試圖和她講理了,一把接過來那鞭子扔出老遠,然後再打橫抱着她,低首去親她的淚珠兒。淚珠兒帶着鹹味,可是親在他嘴裡卻是酸澀的甜,他堅毅的雙脣一點點將她滿臉的淚輕輕吸進去,吸得她嬌嫩的臉蛋兒泛起紅暈,如同以前夜裡被他疼愛得不能自已時的模樣。
只是如今裡屋是被小娃兒佔住了,他恨不得更進一步,卻連個躺的地兒都沒有,就這麼坐在鼓凳上,幹抱着她親。
作者有話要說: 小妖精,多看正版多留言,人家看着心情好,月末最後兩天才會加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