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馳騁沙場的猛將,亦是情深意重的情郎,只不過,對於白氏,他總是覺得虧欠。
擁着挽衣躺在牀上,只這樣靜靜地安撫與陪伴,卻有種無以言說的滿足與心安。只是他腦海中被亞卓、孫校、白氏佔據着,一時間總是無法入眠,儘管他不想讓挽衣同樣憂心,閉着眼睛假寐,仍是沒騙過挽衣的靈犀。
“在想什麼?”她輕輕問道。
韓良臣心頭一顫,沒想到她竟知道自己沒有睡着,先未言語,試圖讓她相信自己真的睡了,挽衣輕輕動了動,“我知道你沒睡,是不是在想孫校?”
韓良臣微微一笑,仍是未睜她眼睛,輕聲說道:“你在我的腦袋裡嗎?怎麼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當然。”挽衣傲然笑道,復又問:“信都送去了?”
“嗯,交換人質的時間和地點都定好了,就看西夏相國如何定奪。”韓良臣沉聲說道,聽了挽衣對相國的介紹,他心底也並不是很有把握,但這是唯一能救孫校的機會,他無論如何都要試試。
兩人都覺得相國不好應會,心裡也都惴惴不安,良久,韓良臣才又說起白氏,告訴挽衣過些日子還是送她回去,但挽衣今天與白氏相對,心下早就看出白氏對自己的排斥,她並不想爲難韓良臣,儘管心裡仍是有些吃味兒,卻通情達理地勸道:“她想留在你身邊,若是你非要送她回去,又會有流言蜚語,影響了你的聲望,讓她們母子留下來也好,我會努力與她們母子相處融洽。”
韓良臣聞言輕嘆,“茗湘與我多年夫妻,可感情淡薄,我……”自覺對不起白氏,他便難言下去了。
“她會不喜歡我麼?”挽衣又問,心中對能否與白氏相處融洽並沒有把握,女人與女人之間爭寵,若是爲了爭男人的愛,或許各顯神通,但挽衣和白氏並不是爭,她深深知道這個男人的心是她的,她只想給白氏一點尊嚴,又擔心白氏討厭自己,心情也是極矛盾的。
“不會,她心地好,不會爲難你。”韓良臣憑着多年前對白氏的印象告訴挽衣。
挽衣會心一笑,在他懷裡偎着,倦意陣陣來襲,溫暖的身體彼此靠着,漸漸進入夢中。
第二天,韓良臣收到相國的來信,同意交換人質,但要韓良臣親自押解。
衆人坐在韓良臣的軍營中議事。
“這擺明了是讓有埋伏,不然幹嘛非要你去?”蔣中怒道。
鄭毅緊皺眉心,他知道韓良臣重情重義,爲了孫校他肯定會去,只是拿眼睛看着韓良臣,說什麼都沒有意義,轉念說道:“潑五,你打算怎麼幹?”
韓良臣看一眼鄭毅,下定決心說道:“既然他要我去,就一定有所準備,但我們也未必就輸,大家各自佈陣,看誰得先機。一川,你帶一隊精兵鐵騎,埋伏在左側山森,想必西夏會在那裡布兵,等我們放了人,合圍連我帶人質一共圍殺。”
“他自己的兒子也殺?”史傑驚訝地瞪
圓眼睛,反問道。
衆人齊齊看向韓良臣,韓良臣把挽衣在相國府對相國的瞭解粗略描述了一番,衆人面面相覷,復又陷入沉默,鄭毅更是舉棋不定,救孫校和失去韓良臣孰輕孰重,毋庸置疑。但手心手背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坐的每一位都知道即便被俘的不是孫校,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韓良臣都不會不去。
鄭毅欲開口說話,韓良臣忙擡手止住他,“不要說了,我心意已定,史傑和蔣中與我同去,一川帶人在左側,看到有埋伏兵就突襲掉,忠太負責右側。你和躍生在我們後面,萬一被合圍,你們帶兵突襲。”
兄弟幾人聽得認真,深知這一戰之重。
“西夏剛剛大折兵力,想必也不會有太多兵力,但那天我們在山林也看到那些禁衛軍的功夫了得,因此大家多加小心,去調軍營裡精兵出戰。”韓良臣一臉肅色的佈置完,又看看幾個兄弟,緩聲道:“孫校是我們的兄弟,一定要把他活着接回來。”
“是。”幾人齊聲答道,只有鄭毅一臉凝重。並非他簿情寡義,而是他想得更多更遠一些罷了,但人生在世,便是在無數次情義之間選擇,說不清對錯,也道不盡恩怨,往往被歸去宿命。
挽衣的傷在仇公子的調理下一天比一天好,傷口漸漸癒合,已經可以下牀輕輕走動,她知道今天要去救孫校,堅持要幫韓良臣準備戰甲,任小校如何勸說,都不聽。
“將軍,小的該死,可是挽衣姑娘非要親自動手……”小校見韓良臣來了,一臉急色,開口便自責,生怕韓良臣發怒。
韓良臣看到挽衣站在他的戰甲前整理,心裡頓時一暖,隨即又是一痛,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去,“你的傷口才癒合怎麼就這樣逞能?”不由分說地輕輕將她橫身抱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這些日子受傷的原故,她好像又輕了許多,這讓韓良臣更是心疼:“你身上的肉是不是都掉乾淨了,怎麼這輕?等你好了,一定要給我補回來。”
挽衣不禁一笑,“給你補回來,會長到你身上嗎?”開起玩笑來。
“居然還敢頂嘴。”言罷,便吻住她的柔脣,不想再多說一句廢話。
小校見狀,悻悻退出營帳。
“是要出發了麼?”被吻得微紅的柔脣和那張嬌羞的臉令韓良臣心跳加速,他按耐住那份激情,聲音沙啞地說道:“等我回來。”
每一次都是這四個字,似千斤重。
“你要記住我在等你。”挽衣含情脈脈地凝視着他的眼睛,“等我好了,無論大小征戰,我都要伴在你身側,不離不棄。”
“好。”
“生亦同生,死亦同生。如果你不回來,那我就去找你。”挽衣說得極認真,沒有半點猶豫,也不許韓良臣有半點兒懷疑。
“好!”
他只是重重地回答這一個字,所有的海誓山盟,在他們之間彷彿都是些負累,全然不必。
“放我下來吧,我要幫你穿好戰甲。”挽衣淺淺地笑着,不想他每一次出征都佈滿哀愁,她要他信心百倍,他要他戰無不勝。她怎能滅他半分士氣?
“哦。”韓良臣像被挽衣施了魔咒,乖得像個孩子,輕輕放下挽衣,又扶着她緩步走到他的戰衣前,由挽衣一件件地幫他穿戴整齊,只要重一點,都小心地自己拿着,不讓挽衣用半點力氣。
兩個人互相體貼着,每一擡眸,每一次觸碰都滿含深情,便是這樣一種無言的珍惜,兩人心照不宣,心心相印,心心相惜。
只是韓良臣一走,挽衣一串清淚緩緩滑落,嘴裡喃喃地默唸:你要回來,一定要回來。
相國是怎麼樣心狠手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這一次,遠不及昨日出徵那樣讓她安心,這是相國專門爲韓良臣設的局,她站在營門口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久久佇立。
白氏不知從哪裡知道了韓良臣再赴戰場,連忙跑到將軍營帳,未見到人,便跑到挽衣這裡來尋,看到佇立不動,滿臉是淚的挽衣不禁一怔。
挽衣看到白氏連忙拭去淚水,溫和笑道:“夫人。”
“他又去了?”白氏雖不知這仗是怎麼打的,但見挽衣流淚比上一次看着悲傷,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嗯,良臣英勇無敵,夫人放心,很快便會回來的。”挽衣強抑悲傷,勸着白氏。
“那你爲什麼哭?”白氏也不傻這點眉眼怎麼會看不出來。
“我,眼裡入了沙子。”說着,挽衣執起衣袖揉起眼睛來,白氏看了又看,即便覺得挽衣在遮掩,但又只能相信。對挽衣的感情越發變得複雜。
白氏恍然回神地看着挽衣,見她已經能下牀,一襲白裙站在那兒更是姿容端莊,儀態萬芳,不禁自卑地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青衣。挽衣那頭烏髮僅插着一個髮簪卻也清麗脫俗,因傷而略顯蒼白的面頰又惹人憐愛,而她自己,勞作粗糙的手,還有並不年輕的臉,都讓她覺得韓良臣不會再看自己一眼了。
“夫人,請坐。”挽衣回身讓坐。
白氏雖然不喜歡挽衣,但人還算隨和,更想從挽衣嘴裡知道一點夫君的事情。
“姑娘這樣美,難怪夫君如此喜愛。”白氏輕嘆一聲,坐了下來。
挽衣也是通情達理的女人,深知此刻白氏的心情,溫柔笑道:“夫人這樣說,便是看輕的良臣了。他並非以貎取人的男人。良臣對夫人也深感虧欠,只是覺得你們聚少離多,感情稍顯淡薄罷了。”
“那挽衣姑娘願意讓我們母子留下嗎?”白氏也是個聰明的女人,聽挽衣這番話並不敵對,馬上問道。
挽衣不禁微微笑道:“當然。”
“可夫君卻要送我們回去,若是挽衣姑娘不嫌我們母子可否勸勸夫君,讓我們留下。”白氏一邊說着,一邊盯視着挽衣,察言觀色。
“昨兒夜裡,便勸過了。”挽衣仍是不急不緩地回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