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之中三個人相互凝視着沉默不語,靜謐片刻後,陶姑終於又笑了起來。只是這會兒她的笑可不像之前在挽衣面前那麼爽朗明快,而是帶着另一種可怖的尖銳,又好似十分得意。是啊,抓住人把柄總能讓人肆無忌憚。
挽衣和仇公子都未說話兒,正色看着狂笑的陶姑,一個仙女似的女人此刻像是幻化成了山中女巫。待她笑夠了,啓齒狠聲道:“這一切都是因爲你。”陶姑說着,擡手指向挽衣。
挽衣不由一怔,萬分不解,一雙杏目瞪得極大,須臾纔回過神似地反問道:“我?”她不知自己與陶姑有何怨何仇,回想自認識陶姑以來,並未結怨,而此刻陶姑眼中的恨意漫延至她的全身,就像被怒火包裹住了整個人一般。她爲何這般恨自己?臉上亦是疑惑與驚愕。
挽衣不知是否自己看錯了,她分明看到陶姑眼底有淚,真是恨極了她,她到底做了什麼?會讓陶姑有如此深仇大恨?
“我挽衣與你陶姑有何怨何仇?怎麼挽衣並不知道?”挽衣挺起胸脯,揚着下巴直視陶姑。
陶姑冰冷刺骨的目光犀利襲來,“你還記得你搶過誰的男人麼?”
挽衣聞言語塞,她搶過誰的男人?這一世,她顛沛流離,直到遇見韓良臣才心有歸宿,她會搶誰的男人?挽衣微微蹙眉,輕輕搖頭,似不解陶姑話中之意。
陶姑冷笑起來,“是不是搶的男人太多,已經記不清了?”
“挽衣不知,還請陶姑直言。”挽衣不想與她繞彎子,也未狡辯,只想陶姑給她一個答案,要她陶姑這般處心積慮倒底是怎麼樣的冤仇。
陶姑一步步走近挽衣,看到挽衣臉上毫無愧意,心底越發惱火,“你記憶可真不好,被你逼死的魯月梅都忘了?”她一字一字咬牙吐出這些字時,挽衣恍然一怔。
魯月梅?霍安江的三夫人,怎麼,陶姑怎麼會認識魯月梅?而她們又是什麼樣的關係,她會這般恨自己?挽衣不禁定睛再看陶姑那張絕豔的臉,這時才讓挽衣感覺到似曾相識,原來,她與陶姑的一見如故並非上天註定,而是因爲這張臉與那魯月梅有幾分神似之處,爲何,她當初沒有感覺到呢?
見挽衣臉上錯愕的表情,陶姑便知道挽衣一定是想起了什麼,她媚眼瞥向挽衣,冷笑道:“看着眼熟是麼?”
挽衣半張着嘴,還未回答,陶姑便又笑了,笑得仍是那麼癲狂,“我是她妹妹,並不是山大王擄走了我,而我爹送給了山大王,家人把我當作掃把星,只有姐姐一人常來看我,疼我,我也不姓陶,而是取了逃意。沒想到吧?人生何處不相逢?是你搶了她深愛的男人,又逼死了她,如今,我要你嚐到同樣的滋味。”
挽衣一時間被陶姑的話驚住,不過,她回過神來,輕蔑地一笑,對陶姑說道:“魯月梅是自己愛的太過執着,霍將軍對她並無感情,又怎麼是我奪她所愛?何況,我和良臣與她和霍將軍之間不同,你怎麼就那麼肯定良臣會聽信於你?你不過是受降韓家軍,立了幾次小功而已,又怎能比我與良臣
之間的感情?”
陶姑聞言,臉上的笑容並未褪去,仍舊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再走近挽衣,“哦?可是,我有仇公子和雪素的秘密在手?我還有……萬餘兵馬,這時,在這山路上作戰,你說誰會贏呢?”
挽衣心底最大的顧慮終於還是爆發出來,陶姑果然有此用意,先讓韓良臣信任,再對韓良臣表現出情義,昨兒韓良臣對她說那些話時,挽衣便已經有所察覺,陶姑絕不只是與韓良臣討論軍務那麼簡單,已可以說女人心事,那怎麼會是普通的感情?而韓良臣與她說話間的猶豫神色,顯然是刻意在迴避什麼,這其中種種早被挽衣看出端倪。
此刻,陶姑的威脅,也絕非偶然,定是她已有了萬全之策,挽衣微眯雙眸,萬萬想不到自己這般大意,引狼入室。
仇公子這時也聽明白了一切,上前一步,指着陶姑怒喊:“你這個蛇蠍女人,想做什麼?”又對挽衣喊道:“挽衣姑娘,我們拿了她去見韓將軍去。”
陶姑輕牽脣角,根本不去理會一旁歇斯底里的仇公子,那雙媚眸仍盯着挽衣,全然不怕的樣子。
挽衣緊咬玉齒,回視陶姑挑畔的目光,是啊,她有別的選擇嗎?眼下她能做的,大概只有妥協,她不能讓陶姑去仇家告密,那便悔了雪素一世的幸福,以雪素的性子,或許還會搭上性命,而仇公子愛雪素如至寶,保不準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她能讓這樣的事發生麼?不能!
而韓良臣呢?現在他對陶姑的戒備心很低,或許還不及對他講清楚事情的始末,陶姑的兵已經造反了。就算韓家軍是精兵強將,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而陶姑會不會趁韓良臣不備對他下手?不,她也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此,她還有選擇麼?
“挽衣,怕什麼?拿下她再說。”仇公子說着便要上前去抓陶姑的手臂,陶姑連身子都沒轉,只是一掌便將沒有一點功夫的仇公子打出數步之遠。
“仇公子,不要輕舉妄動!”挽衣連忙喊道。不說她的功夫不一定打得過陶姑,就是陶姑帳外的那些人,也不會讓她和仇公子押着陶姑出去的。挽衣從未如此恨過自己,似乎是她讓韓家軍陷入此番境地,而如今自己惹的禍,只能自己承擔,她別無選擇。
挽衣的話讓陶姑復又露出得意的笑容,輕挑地說道:“還是你聰明。”
“說吧?你倒底想要怎樣?要我償命給魯月梅嗎?”挽衣雖胸中萬般憤懣,卻只能壓抑怒火,她想大概陶姑就是要她一死吧。
陶姑眸中媚色盡逝,兇光顯露無疑,狠聲說道:“死,太容易了,死了,反而不會那麼痛苦,而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我要你離開韓世忠,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裡,你的位置由我接替,從此,我陪他左右,陪他上陣殺敵,馳騁沙場。”
陶姑說完,仰頭大笑,笑聲像萬根銀針刺在挽衣心頭,她從未想過離開韓良臣,而如今陶姑逼她離開,不要她的命,只是,她還能活下去麼?
“僅僅如此?你就能放過仇公子和
雪素姐,還有韓家軍麼?”挽衣將胸口那憋悶的感覺壓下去,絕望地問道。
“挽衣姑娘,你不能答應,這種人不會言而有信。”仇公子捂着胸口悲憤道。
陶姑也不理仇公子,看不透的微笑浮在脣邊,“當然,我會放他們一條生路。而韓家軍,我會讓你的良臣愛上我的。”字字抽打着挽衣的心。
“好,我答應你。”挽衣不知陶姑是否真的愛上了韓良臣,若是真的,有個女人愛他,替他守護他,她是否也該知足?她悽然淺笑,竟然輕聲說了句:“你要好好守護他。”
陶姑仍是笑着:“放心,我們會恩愛有加,如膠似漆,我會讓他很快忘記你的。”
挽衣心痛得幾欲透不過氣來,離開韓良臣是讓她撕心裂肺的痛,她終沒有眼前這個女人這般狠心,她不能只爲自己犧牲那麼多人的性命,既然陶姑答應放仇公子和雪素一條生路,她要先讓她們安全離開才行。
“那我要如何知道你不會再加害仇公子和雪素姐?”滴血的心抽走挽衣渾身的力氣,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輕得快聽不清了。
“正好雪素病了,仇公子與雪素找個藉口去附近的鎮子裡離開韓家軍如何?”陶姑像是想到了極好了主意一般興奮地說道,那樣子假情假意,看得挽衣一陣厭惡。
“好,仇公子,你這就帶雪素姐走。”挽衣連忙對仇公子說,他們二人手無縛雞之力,必須保他二人安全,她才放心。
仇公子正欲反抗,挽衣用盡力氣大喝:“只有你們走了,她纔不會挾持我!”這話陶姑也在聽着,臉上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爲她知道,若挽衣反悔,她再把他們倆個找回來,簡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仇公子眼底已有淚花,看着挽衣的委曲求全,想着還在病榻上的雪素,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挽衣復又對仇公子說道:“不要告訴雪素姐這裡的事情,你知道她的脾氣,只有你們平安無事,挽衣才能安心,若有緣,挽衣還會與你們相聚。快走吧。”
仇公子躑躅猶豫片刻,狠跺下腳,轉身離去。
營帳裡只剩挽衣與陶姑二人,靜默得沒有半點聲音,挽衣只是耗着時辰,讓仇公子與雪素順利離開。仇公子寫了封信給韓良臣,告之軍隊中缺少女人需要的藥,要帶雪素去鎮子裡找藥,調理身體。只是信在劉廣義手中,要等仇公子與雪素離開了纔會送出去。
仇公子也用同樣的話兒對雪素說,雪素只當仇公子這份愁容是因她身子而來。因爲腹中有了他們的骨肉,她也不願多問,便聽仇公子的話兒跟着走了,臨走前想去挽衣那道別,仇公子只勸她過些日子便回京,又說她這身子不也便傷心難過,怕她二人見了,又要被離別鬧得難過了。
雪素雖不願這樣就走了,但仇公子着急的樣子,她怕是耽誤了診治,只好跟着走了。
仇公子在軍中地位不同,經常出去採藥,軍中兵士毫無阻擋,就這樣二人離開了營地,劉廣義一直看着他二人離去纔回陶姑帳內彙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