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挽衣還有一個人這般凝望着那個魁梧的背影,只不過,挽衣臉上的是心疼,而陶姑則是憤滿,她哪裡受過這般約束和管制,在山上,可是她一人天下。可她又不敢由着性子追上去,經這一段日子的相處,她摸着一點韓良臣的脾氣。面上他雖和善親切,骨子裡卻硬得很,真若是惹惱了他,纔不管你是何方神聖。
心念至此,陶姑越發咬緊下脣,那臉怒意任誰都看在眼裡。
見韓良臣他們漸行漸遠,陶姑方纔回神,卻在回首間掃到站在那眺望的挽衣。
挽衣側在對着陶姑,那身影讓陶姑有似曾相識之感,不禁微微皺眉,試圖想起爲何對這馬倌兒有種異樣的感覺,而這感覺已不止一次。
挽衣伸長了脖子再也看不到韓良臣他們的背影,方纔落寞地喟然長嘆,垂眸轉身的瞬間,便已察覺遠處的目光。頓覺自己太過疏忽看韓良臣出神,忘了旁邊還有這麼一個人在呢。她佯裝若無其事地搖搖頭,向自己的馬棚方向走,儘管身後的目光像藏着箭似地射向她,她也只能裝作無事。
“站住!”
始料不及的才走了沒幾步,便聽到了陶姑的喝聲。挽衣雖是聽到了,也心知陶姑一定是在喊她,卻假裝沒聽到,繼續向前走。
“看馬的,我讓你站住!”陶姑又喊了一聲,挽衣方纔停住腳步,旋身抱拳行禮道:“陶姑是在喊小底嗎?”
陶姑杏目緊盯在挽衣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挽衣生怕露出破綻,一雙眼睛也正四下看着自己能看到的身上各處,瞧瞧有何紕漏。
雖掩在厚厚的軍服之下,仍是可見挽衣比男人顯得單薄許多,陶姑從馬上跳了下來,緩緩向她走來。
挽衣不禁有些慌亂,若是說男人粗獷看不真切,也沒那份心思去細細觀察,但女人不同,女人的眼睛似乎偏偏就是透視的一般,可看到細枝末節。
此刻,挽衣一人落單,沒有孫校,沒有亞默,心隨着陶姑接近的腳步一點點提到了嗓子眼兒。
即來之則安之,本就打算與她交手,這就算是第一回合罷了。挽衣兀自下了決心,便也不怕了。
“他剛剛對你說些什麼?”陶姑走到挽衣近前,那雙杏目犀利狠戾,在挽衣的身上一分分一寸寸地看,陶姑不知爲何韓良臣剛剛要對眼前這個永遠垂着頭不敢見人的小馬倌兒如此親和,但凡韓良臣對誰親暱一些,陶姑都視爲仇人一般恨着,伺機報復着。
挽衣復又抱拳一禮,道:“大人讓我看好馬。”
“誰的馬?挽衣的嗎?”陶姑冷笑着問道。
“是,陶姑。”挽衣鎮定而答,接下來二人之像是空氣稀薄般靜謐無聲,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陶姑卻一聽是挽衣的馬,心底那股怨氣便又涌上心間。霍然間,她似想到了什麼,微微挑眸,便雙轉身走了。挽衣見她走了,才緩緩擡頭,心下暗忖:這就走了?連個正面進攻的機會都不給我
?竟調皮地歪了歪那張櫻脣,腹誹道:陶姑啊陶姑,虧你那麼聰明,怎麼還認不出我?
“別得意了,快回去吧!”
正洋洋自得地衝着陶姑的背影做鬼臉,不知亞默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了。
“你何時來的?”挽衣一臉詫異,卻見亞默一臉嚴肅,便知此時絕非開玩笑的好時機,吐了吐舌頭,便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回到馬棚。
“有什麼緊急軍情麼?你怎麼走得那麼快?”進了馬棚挽衣便使性子似地一股屁坐在草跺上,不解地凝視着亞默,她四處看看一切安好,他這張臭臉又是衝着誰?挽衣只覺得這一天根本就沒惹亞默啊?
亞默驀地轉頭直盯盯地凝視挽衣,那目中的犀利冷冽,似給熱情似火的挽衣破了一盆冷水。
“你怎麼這副表情?到底出了什麼事?”挽衣這一次表情極是認真,盯盯地看着他。
亞默也不知他今兒哪來這麼大的火氣,他幾步走到挽衣近前,開口竟然是壓得極低的聲音,“這障眼法對付粗心大意的男人最靈,但女人的細膩會很輕易地自你的眼睛識破你,你懂嗎?”
亞默終是忍不住怒火,對着她低吼。
挽衣哪裡見過亞默這樣的神態,不禁面露委屈,一臉可憐的模樣便在瞬間瓦解了亞默所有的強悍。
“你不生氣嘛,我這不是回來了麼?”挽衣見亞默退了兩步,才站起來,嬉皮笑臉地湊過去,說道:“原來亞默你也會發火呀?”
見她這副樣子,亞默哪裡還有脾氣,那股怒火早就煙消雲散,頭上的天空都彷彿又由灰濛濛的一片變成了晴天白日。
“即便我幫你掩飾,若是她真的直視你的眼睛,恐怕很容易便認得出你,你居然還敢擡頭?”亞默這般激動的講話前所未有。
“良臣都認不出我,何況是別人呢?”挽衣的心底也在懷疑。
亞默凝視着挽衣那張醜化後的臉,他不知那些人的眼睛都長到哪裡去了?明明就在他們眼前的劉守便真的給他們騙了?爲什麼她那眼眸中的一顰一笑,纔是她獨有的,韓良臣真的愛她嗎?爲什麼他會認不出來?愛一個人是連那人的呼吸都牢記在心裡,腦海裡,生命裡不是麼?
只是,這些話亞默未能說出口,他不願奪人所愛,何況她對韓良臣也是摯愛得以命相惜,所以,他不會去戳破,他寧願這樣守在她身邊,這樣也可以一生一世不是麼?
亞默眸中的怒焰漸漸熄去,淡聲說道:“陶姑要比他狡猾得多。萬事小心爲妙。”
挽衣心知亞默保護她的心意,便又笑着湊上去,溫聲道:“所以,我剛要和她正面交鋒,你就來了。”說來說去,倒怪上亞默了,亞默被她氣得牙癢,卻又無可奈何她偶爾的調皮性情。這是她最獨特之處,從不做作,也從不掩飾。
這廂他們二人還在說着笑話,就聽到外面騷動的聲音越來越大。二人相顧一眼,便去帳門前探看。跑出
去一問,才知,陶姑說自己丟了東西,懷疑是自己的婢女做的,但那婢女跑了。陶姑懷疑那婢女還藏在軍中,命人四處搜捕。又讓自己的女騎兵們對每一個兵士都要搜身,雖說兵卒們都不滿陶姑這樣的做法,可爲證明自己的清白也沒人去抗議,何況來搜身的都是些女人,在陶姑那裡她們是兵,在這些不近女色多年的兵卒來說,她們是俏嬌娘。
“陶姑真是聰明,想出這樣的辦法。”挽衣哼然說道。
亞默淺淺一笑,“她的確是個極聰慧的女子。”
挽衣聽得不服氣,兀自翻了個白眼兒,便不理亞默了。亞默見此,心下暗笑,笑她仍是小女兒脾氣。
“你不是一直盼着與陶姑交鋒嗎?呶,迎戰吧。”亞默打趣挽衣。挽衣先是一怔,“我,我……”一時之間,挽衣真沒了主意。
亞默淺笑搖頭,“好在馬棚是經常被遺忘的角落,即便到時候有人問起,我們再出來不遲。”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麼?挽衣退到紅衣身邊,輕撫它油亮的棕毛,喃聲道:“他讓我幫他照顧好你,等我回來再與你一起替他復仇。如今倒好,恐怕要等着良臣回來,帶着你爲我復仇了。”這番話說完自己亦是覺得好笑。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誰想到被亞默一語成讖,那火光漸漸接近,“來了!”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挽衣聞言跳了起來,“這看都恐怕會被看出來,摸……這不一摸就摸出來了嗎?男人和女人如此不同?”
挽衣激動地兀自說完,纔想起亞默與她男女有別,那話兒便羞得她秀臉紅得似燈籠似的。她的身子哪能讓他人隨便摸,能近她肌膚的也只有韓良臣一個人,這不但是侮辱她,更是侮辱了韓良臣,哪裡能由別人去碰呢?哪怕是女子,她都不願。
眼見着那火光由旁邊的軍營裡出來,又鑽進另一間,再出來……下一個便是她了。
誰知帳簾一掀,亞默卻一躍出來,優雅笑道:“喲,今兒怎麼這麼熱鬧呀?”佯裝不知。
來人將所爲何事說了一遍,亞默雙臂展開,復又笑道:“請便。”
“還有一個人呢?”陶姑在遠處看着亞默,沒見着挽衣,心下狐疑。
“他?這小子不知得了什麼病,現在渾身發燙,要搜你們自己進去搜。”言談間,若有一種嫌棄之意。
陶姑不禁顰眉剛剛看那小子神清氣爽,不似有事的樣子,怎麼這會兒就得了怪病?便走上前去,笑道:“即是如此,我更應該替將軍去探望探望,體恤下屬了。”
“怎敢有勞陶姑親自去看?”亞默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嘴上說着,眼底另有心機。
陶姑好似馬上要揭穿別人的隱密似的興奮,闖進挽衣與亞默的營房,前腳才踏進來,便聽到牀那邊傳來蟋蟋蟀蟀的聲音自牀邊傳來。
“陶,陶姑,您怎麼來了?”挽衣目露疑光地凝視着韓良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