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淚緩緩順頰流下,挽衣心底的痛讓她微微顫抖,原諒?她不知自己如何原諒,他們之間有了骨肉,活生生的一個人,一個要置她於死地的女人生了她最愛的男人的孩子,她真能面對嗎?
“亞默,帶我走吧。”
良久,挽衣顫聲說出這句話。
亞默劍眉微凝,韓良臣聞言猛然擡頭,瞪大雙目,亦是淚光閃閃,拼命地搖着頭,“不……”卻又說出不下面的話來,除了悔還有什麼可以形容韓良臣此刻的心情?他想辯白亦或是慰籍都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若是換作任何一個女人,或許挽衣也能接受,可陶姑……她留下只會徒增事端,陶姑不會輕易放過她,她不敢想像以後的日子會是怎樣的,任何刁難她都能忍,只因他的心在,而如今,且不說他的心在不在了,一個孩子足以讓她退縮,她還能如何呢?
陶姑冷如冰霜的臉,笑看眼前的一切,看挽衣滿臉的傖然和悲傷,看韓良臣的心痛和不捨。她贏了,如此反轉的命運,讓她從敗至勝,她心裡好不得意,卻不知爲何隱隱有種莫名的痛,撩撥着她的心,爲什麼?她竟不知是悲是喜,自韓良臣進來,都未正眼看過她一次,她有了他的骨肉呀。她真的贏了嗎?那張傲氣凌人的臉上浮起不甘,她不甘,她要的是韓良臣真正的愛上她,爲什麼?爲什麼他對挽衣如此癡情,卻不爲她動一絲一毫的情?這恨便轉到挽衣的身上,她真恨自己剛剛不該猶豫,刀就是她自己手上,只要她再用力,她可能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那時,韓良臣再愛她又如何,一個死人便再也沒有機會與她爭奪。
挽衣動了動身子,示意亞默帶她離開。亞默略猶豫,他深知挽衣對韓良臣用情之深,真的要帶她走嗎?
“帶我走!”挽衣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出來,那聲音中透着哭腔,聽得在場衆人都爲之悲傷。可誰也不敢勸,他們二人之間是怎樣的情,他們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敢多說。
亞默垂眸看着挽衣蒼白而又滿是淚水的臉,毫無血色的嘴脣不住地顫抖着,便知她有多難過,見她眸中絕然,似在乞求他快帶她離去,他便無法拒絕,猛地抱起她,就往外走。
韓良臣跪在地上攔住亞默的去路。
“是不是,良臣以死謝罪,才能得你原諒?”他低沉的聲音似下了決心一般可怖,衆人聞言大驚,欲上前阻止,卻被韓良臣揮起的長刀阻攔外。
“潑五,你瘋了?”鄭毅被嚇得怒吼出來。
“兩個月來,我已經知道失去你的痛苦,若不是你時常給我訊息,我早已支撐不下去,我不能再放你走,不能再失去你。”韓良臣全然不顧他人,只對挽衣說道。
“你不會死的,你還有韓家軍,幾萬兵馬需要你,大宋也需要你,還有金軍需要你去打,你怎麼可以爲一個女人死?韓良臣,若是你真的爲我死了,我更不會原諒你。”挽衣忍着悲傷,鎮定而道。
“可我需要你!”韓良臣大吼,淚水涔涔不斷地流
着。他能破敵無數,他能在敵營殺進殺出全身而退,卻爲何偏偏留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
挽衣心底的苦澀涌上心頭,神情盡是疲憊與無耐,剛剛她自帳內也看到了外面有許多兵卒,無須猜也知道是陶姑的人,那些她擔心的事,不過就是如此。若是抗金途中,韓家軍內訌,事情會演變成何等局面?何況樑方平對韓良臣懷恨在心,這種種她怎麼能不顧及?說來說去,心底仍是在爲他着想,這彷彿已經成了一種慣性,難道這個男人真的不懂麼?
挽衣讓亞默放她下來,強撐着站穩走到韓良臣面前,“站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父母、跪君主怎麼能亂跪?是個男人,你就站起來。”
韓良臣含淚起身,盯注着挽衣蒼白的臉,心疼萬分,他再也無法忍住想抱住她的衝動,上前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
“挽衣,對不起,我錯了,我只是把她當成了你。”他哽咽着在挽衣耳畔低訴。
“讓我走……”挽衣話剛出口,便發覺韓良臣似在反駁,在他們身體之間的手緊緊拉住他的腰封,似一種暗示,韓良臣驀地感覺到了,一動不動地抱着挽衣,挽衣的聲音很小,小的幾乎聽不到,只似在嗚咽一般。
“軍心不能亂,先打完這一仗。”挽衣復又說道。
韓良臣聽了挽衣的話,越發難受得無以言明,她又是爲了他嗎?到底她要讓他欠她多少情債,但不論多少,他都會用一生一世來還。
“我不怕。”韓良臣埋進她的發間輕道。
“求你,否則,我只有一死。”挽衣回了一句,便猛地推開他,怒道:“從此,我二人恩斷意絕,再無瓜葛!”
韓良臣垂頭低泣,無法再看挽衣,更不願看到她被別的男人帶走。
挽衣回首睇一眼亞默,亞默上前扶着她向外走,在場的衆人怔在當下,不知如何是好。
“孫校!送他們出去。”韓良臣突然令道。
孫校悽然地看了韓良臣一眼,便跟着衝出帳外。
劉廣義看着亞默扶着挽衣出來,不知帳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見挽衣的樣子,似乎更爲難過,難道陶姑沒事?劉廣義不禁疑惑起來,隨後便看到衝出來的孫校。
孫校見劉廣義帶着人圍在帳外,大怒:“想造反嗎?居然敢圍將軍營?”
“我們只是在等陶姑。”劉廣義說道。
孫校怎會不知劉廣義的心思,亞默和挽衣亦是如此,挽衣不禁覺得自己判斷無誤,若是韓良臣真的罰了陶姑,恐怕劉廣義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些山匪的野性還沒被全部馴服之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不得不防。
“讓開!”孫校毫不客氣地怒吼,劉廣義便爲他們閃開一條路,卻不想,路的盡頭又看到清蘭站在那裡。
孫校不禁一怔,清蘭臉上的怒容足以說明此刻他們所站的立場不同,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孫校走在亞默和換衣的前面,直盯盯地看着清蘭,待到走清蘭面前時,停下腳步,
二人卻良久沒有言語,只是彼此對視着,孫校看懂清蘭眸中的疑問,柔聲說了句:“晚一點再說。”便繞開清蘭繼續向前走。
亞默與挽衣亦是看了清蘭一眼,便匆匆離去。
孫校爲他們牽來了兩匹馬,除了挽衣的坐騎紅衣,也給亞默挑了一匹好馬,又是盤纏的都放在馬上準備好了。才走到他們面前說道:“若是有需要,別忘了我們的暗號。”
“你已經暴露了。”挽衣雖然臉色蒼白得駭人,仍是笑着打趣孫校,那份俏皮纔是最心疼的。孫校歪着脖子爭道:“在軍中還有比我更適合的內應嗎?你們別無選擇。”
亞默和挽衣不禁都笑了起來,他的話一點沒錯。
“我不會離開太遠的。”挽衣回眸看一眼軍營,輕聲說道。這般深情,令孫校不禁嘆息。
“我真不懂,你們倆這是爲了什麼?”孫校嘆聲道。
挽衣仍是淺笑着柔聲說道:“爲了他。”說得亦是酸楚,“這些日子,也在他身邊,他對陶姑怎樣,我不是沒看在眼裡,只是不知……不知他們什麼時候……”話由至此,挽衣垂頭下去,不知如何啓齒了。
“大概就是那次陶姑把我支走,她與潑五獨處的時候。”孫校細一琢磨,只有那次,而那次之後,他也分明感覺到韓良臣似乎對陶姑有所虧欠,復又擡頭對挽衣說道:“潑五不是三心二意之人,這其中或有蹊蹺,何況他陶姑在山上的時候,不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迷惑男人的,別人不知,你我二人深受其害,難道還不知道麼?或許潑五又是被她下了藥,潑五那性子信了陶姑便不懷疑,陶姑對他下手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聽孫校這樣一說,挽衣也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不禁又甩甩頭,不願再去細想了,無論怎麼樣,陶姑都有了他的孩子,這仍然是她無法逾越的鴻溝。
“不早了,我們走了。”挽衣不想再說下去,便告辭道,旋即又想到什麼似的對孫校說:“雪素姐和仇公子就麻煩你多照應了,我不在,不要讓人欺負他們。”言下之意暗指陶姑的人。
“放心吧。”孫校看看挽衣又看看亞默,三人不言之間已有默契,只是互相點了點頭,便就此作別。
孫校看着他二人的背影,良久,深深一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校忽聞身後傳來清蘭的聲音,連忙轉過頭,“清蘭?”
“陶姑爲什麼被綁着回來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挽衣爲什麼走了?”清蘭腦袋裡有無數個疑惑。
孫校走上前去,雙手搭在清蘭的肩頭,柔聲說道:“清蘭,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而這話越發讓清蘭不解,看着孫校的清澈眸子中閃着某種不安,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一般,讓她這顆善良的心擔憂起來。看到她眸中的憂色,孫校將她攬入懷中,輕撫着那頭柔順的烏絲,該面對的早晚都要面對,命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