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孫校走了,韓良臣臉上竟浮起孩子氣,指着挽衣嗔怪道:“你,你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了,陶姑不是也說了,那天,我和她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可是清清白白,被她矇騙是……是因我善良,不願疑心多思,才被她如此牽制,你卻拿來調侃,簡直,簡直是氣死我了。”
挽衣沒想到韓良臣會如此認真,不禁掩嘴竊笑,“你瞧瞧,你瞧瞧,若不是你給陶姑機會,她又怎麼會有機會離間你我之間,哼,說來說去,還是你曾動過心思。”挽衣亦是不依不饒起來。
韓良臣自覺說不過這個小女子,便也不再多言,上前幾步,將挽衣橫身抱起,便往屋內走去。
挽衣嬌嗔帶笑,兩人都知彼此心意,這般嬉鬧反而成了二人之間的情趣。
孫校與清蘭攤牌,二人沒鬧得天崩地裂,你死我活便是他們最高興的事了,今日一見清蘭仍能與孫校並肩而行,便知清蘭也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只需加以時日,也便能想得清楚,這樣一天孫校便不用再去憂心了。這纔是韓良臣與挽衣最欣慰之事。
十月底,高宗駕至揚州,又碰上了張遇之亂。張遇本來是真定府的馬軍,隊伍潰散後聚衆爲盜,綽號“一窩蜂”。他們從淮西渡過長江,水陸兩路並進,攻打池州,宋池州守臣請朗滕佑棄城逃走。張遇進入城中,放縱部下掠奪財物 ,並驅趕青壯年加入這支隊伍,隊伍發強大起來。
建炎二年正月,張遇的隊伍已經一路南下攻至京口。正巧遇到兩淅制置使王淵,王淵與張遇有舊交情,如此一來便打算讓王淵去招除張遇。
張遇見王淵的隊伍武器精良,便惶懼迎拜,同意投降,但張遇軍進至揚州時仍不解甲衣,四處鬧事,雖然表面臣服,但事實上了仍讓宋高宗擔憂。宋高忠想起韓良臣河北討盜戰無不勝,又成功招降了山匪,便叫韓良臣來議收服張遇之事。
“愛卿即能收服山匪,又能平定多處內戰,自是瞭解這些人的脾氣秉性,若是能加以說服,讓他們收斂一些最好。”宋高宗從在殿前對下面的韓良臣說道。
韓良臣抱拳回道:“韓世忠定當盡全力遊說張遇。”
“若是真的可勸服他,也編入你的韓家軍裡,聽說張遇也有二萬精兵,你收編過招降的隊伍,這對你來說也不難吧?”高宗又道,雖聽起來像是給韓良臣的韓家軍增了兵力,但也是極難的一件事,陶姑隊伍裡的人才算融入韓家軍不久,又有來了張遇隊伍裡的人,遠不是想像那麼簡單的事情。
可皇上的話,豈容韓良臣反駁,只好領命道:“臣,遵旨。”
挽衣聽聞此事,便肅然問道:“夫君作何打算?”
韓良臣凝思片刻,沉聲道:“找張遇攤牌。”
“攤牌?”挽衣凝視着韓良臣,旋即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淺笑道:“夫君不防帶上戶部侍郎,揚州知府呂大人,你們一文一武,倒好說話。”
韓良臣聞言挑眸,隨即便笑着拉起挽衣
的手:“挽衣果然是我的好軍師。想的如此周道。”
次日,韓良臣與呂大人便前往張遇營壘。
張遇自王淵那曾聽說過韓良臣的大名,聽說韓世忠來訪,不禁有些驚訝,連忙讓人請了進來,這位韓將軍能孤身一人進敵人斬敵帥,屢戰屢勝的戰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未見過真人。這時一見,不禁心下暗忖,此人身材魁梧,單是站在那兒便有幾分懾人的氣勢了,便就愈發佩服這位英雄人物。
“韓將軍親自來舍下,想必是有要事吧?”張遇雙手抱拳施禮道。
韓良臣不禁溫和一笑,“你我同是王將軍的舊識,韓某也是惜英雄之人,今日特意來討教。”
“韓將軍這話說得折煞張某了,和韓將軍比起來,張某不堪一提。不如有話直說,你我都是軍中之人,還是爽快一些纔好。”張遇笑道。
韓良臣見此人並不是那麼難說服,便將來意說了出來,揚州知府呂大人也在一旁打圓場敲邊鼓,一臉悽苦地說着百姓疾苦,希望張遇能體恤民生,不要再放縱屬下。韓良臣愛民之名亦是遠播於外,一番苦口婆心下來,張遇也似被他們說服,不禁用力一拍大腿,大聲說道:“原來下面的人如此亂來,我一定把主犯找出來交於韓將軍處置,從此嚴令軍規。”
張遇說着,突然起身面前韓良臣跪拜下去,“韓將軍若是不棄,張遇願帶一萬餘人歸順韓家軍,聽從韓將軍指揮。”
韓良臣萬萬沒有想到張遇會突然投奔自己原本還怕張遇是個孤傲的人,這樣一來,不禁感激,也起身與張遇二人對拜,說道:“張將軍這番心意,良臣怎麼敢嫌棄,理當委以重任,同心協力,浴戰沙場,爲國效忠。”
張遇與韓良臣這般英雄惜英雄地相視無言,男人之間的默契之約,便無須言語了,自此張遇成了韓良臣麾下的得力部將。
韓良臣沒想到這麼順利就說服了張遇,心下大快,對陶姑的兒子也不那麼厭惡了,漸漸看着那個小嬰孩兒日漸變化長大,也有了喜愛之心,倒底還是個善良的人。
韓良臣收編叛軍亂將屢屢成功,很快又有一亂將李民,擁衆以萬計,也在韓良臣的勸導之下歸附朝廷。韓良臣又捉殺內外盜賊使,威名一立再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瞬間成了高宗得力愛將。
三月,金人侵入京西諸路,形勢吃緊,韓良臣與張遇軍被派去援助京西宋軍。
挽衣正氣惱地在自己房中擦拭鳳鸞刀,今兒是文家寺之戰,韓良臣硬是不讓她去。
“啊!”只見刺目的鮮血自她纖柔的玉指間流淌下來,挽衣連忙將手指放進嘴裡,吸去鮮血,一雙秀目仍是含着惱意,心下暗忖:該死的韓良臣,害得我心神不寧,傷了手。
“挽衣!挽衣!”孫校急切的聲音入耳,挽衣倏地起身向外走,卻還未走幾步,便看到幾個兵卒擡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進來。
那人還會是誰?挽衣驚愕地張大朱脣,愣在當下。
“良……”哽咽得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待那些兵卒一路將渾身是血的韓良臣放在牀上進,挽衣纔回神似地奔了過去,看着身上的箭如荊棘一樣密集的韓良臣,顯得沒昏了過去,手足無措得不知該先摸何處,眼淚亦是如瀑一般。
“快去找仇公子來。”孫校吼道。
挽衣噗通一聲跪在牀榻邊,“良臣,良臣……”一遍遍地喚着,手仍是不知該摸哪裡,終是落在他的臉上,“良臣……”
韓良臣早已昏死過去,挽衣這才覺得胸口陣陣劇痛傳來,啞了聲音,一句話也說不出了。以往韓良臣受傷無數,可這麼多箭插在身上,活活把一個人變成了刺蝟似的,還是頭一回見到,若是說他還能活着,那真是奇蹟了。
“丁進那個狗兒,沒有到達,害得潑五帶着敢死隊數十人力戰數千,終是寡不敵衆,若不是張遇帶軍及時趕到,恐怕,恐怕我們真就……”孫校邊說邊流淚,看着韓良臣的樣子,亦是同挽衣一樣的擔心。
韓家軍一路戰到西京,韓良臣發現巡檢使丁進處處與他作對,卻沒有加以防備,終於在文家寺之戰中,丁進沒有按時匯合而受敵人襲擊,險些丟了性命。
仇公子踏進門時也是一驚,但查驗之後,發現韓良臣所中箭之處,都未傷及要害,不禁鬆了一口氣,一邊安撫挽衣道:“韓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大可不必擔心。”一邊準備幫韓良臣除去身上的箭。
每拔掉一根箭時,韓良臣的身體中便多一注血泉,涔涔不斷地流着鮮血,看得挽衣心痛萬分,恨不得自己能替他中上幾箭。
“爲什麼不帶上我?說好了,我們一起出徵,你怎麼又丟下我?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真的丟了?”挽衣一邊幫仇公子的忙爲韓良臣擦血,一邊喃喃地在他耳邊輕語,“你若是不醒過來,那我也死給你看。”
她這話纔出口,便看到韓良臣眼皮微動,不禁驚訝地瞪大眼睛,“你聽到了?那你就給我醒過來,不許睡太久。”
韓良臣輕勾脣角,似想笑,可他無力做到。與他經過過幾番死生,這時挽衣仍然欣喜若狂,淚便更是沒了阻礙,流得越發洶涌了。
好容易纔將韓良臣身上數十支箭全部取下來,再看他的脊背,像是砧板上的肉糜一般讓人不忍直視。
“天,他到底是人還是神?”張遇回營直奔韓良臣這裡,看到這般情景也不免嘆息,卻更是欽佩。
“神,他就是戰神。”挽衣並未回頭去看身後何人,自言自語似地應着。
沒多久仇公子便將韓良臣包裹得像個糉子似地,才吐了口氣說道:“沒傷及要害即是萬幸了,也只有韓將軍這樣的身子才能挺得過這麼多箭。”
“他爲戰場而生,他怎麼會死?”挽衣像是遊離一般,直盯盯地看着韓良臣囈語。
在場的人都知道挽衣與韓良臣之間的深情,也不敢多說,見仇公子胸有成竹,便也就不那麼擔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