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臣驀地回首看着挽衣,他不懂,過去,他趕走亞默,她與他吵,她與他氣,今兒,卻阻止他挽留,目中微瀾,泛着溫情。不解地問:“就讓他這樣走?”
挽衣默然點頭,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也不願多說了,有些話兒說出口也是無濟於事,又何必牽扯人心?
“嗯,他該去尋找他的人生了。”言罷,挽衣轉眸再看向韓良臣道:“從此,亞默再不會出現,所以你一定要待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很自私對不對?但是我沒有別的辦法。我愛的是你,不能給亞默一點希望了。”挽衣的聲音越來越小,又似自語。
韓良臣微微一怔,想來這四年之中,他們之間或有許多故事,只是現在他還來不及問,旋即恢復自若的神情,神色難掩悲涼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你不在的四年,我更知你之於是生命,沒有你的日子,死氣沉沉,除了調兵打仗,我好像什麼都不會了。”他淺笑着,炯炯眸光鎖住挽衣的眼瞼,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復又說道:“不要哭,我會陪着你的,上天,下黃泉,都會緊緊跟隨。再也不想你離開我,挽衣,我答應過你,要與你歸隱,那時,我說的或許並非真心,可現在,我真的答應你,與你歸隱。”
挽衣萬萬沒有想到韓良臣會這樣說,緊緊摟着他,口中喃喃道:“真的?我不是在做夢嗎?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相信我,是真的。”韓良臣這話非虛,這四年來,朝中一變再變,他也在漸漸看透世事,便會真的有了歸隱的念頭。
挽衣冰雪聰明,見他說這番話時,神色黯淡,脣邊有絲牽強的淡笑,疑惑地問道:“有事?”
韓良臣與挽衣眼中似再無他人,誰也沒有去留意周圍還有再見到挽衣哭成淚人的靈秀,爲他們二人情深意重而感動的周氏,還有那些侍衛和奴婢,哪個不是在偷偷抹淚呢?
而不知何時跑來的子溫也韓剛亦是立在當下,子溫幼小的心靈對孃的記憶僅
存那一點點,仍是在看到的挽衣的一瞬,哭喊着奔向挽衣。
挽衣驀然回神,蹲下身去抱住自己的兒子,淚如雨下,“子溫,娘對不起你。”見子溫已經長出一頭高,她不知自己錯過了多少,而韓剛也似長成了翩翩少年,英俊硬朗,站在遠處,默默拭淚。挽衣忙伸手招喚,韓剛纔跑了過去,“娘!”喊着便哇地再過少年矜持哭出聲來。
此情此景,愈發看得衆人落淚,整個院子裡哭聲一片。
“行了,行了,大好的事兒,不要再哭了。笑,都該笑,誰再哭,晚上不許吃飯。”韓良臣忍着鼻尖的酸楚,咳了幾聲方纔說道。
衆人被韓良臣的話逗得破泣爲笑,便都是歡喜的不得了,靈秀還帶着哭腔說道:“將軍,夫人,今晚要不要加幾道菜慶賀一番?”
“要,當然要,把夫人喜歡吃的菜通通做來,賞酒,賞酒!”韓良臣大喝,衆人亦是笑得合不擾嘴了。
遣散了衆人,挽衣一手拉着一個兒子,便與韓良臣進了屋,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懂事,更令的挽衣意外的是子溫小小年紀便對兵法極有興趣,講起來頭頭是道,令挽衣驚歎不已,頻頻看現韓良臣,韓良臣眸中盡是讚許之意,似在告訴挽衣,這纔是他們的兒子,身上流着他們的血。韓剛也極是聰明,只是韓良臣生怕他像他那個母親,對韓剛稍有壓制。韓剛漸漸長大,聽到些風言風語,對自己的身世便有了懷疑,加上韓良臣對子溫的過度偏愛,韓剛性情便有些內向了。
挽衣一眼便看出眉目,雖稍有擔憂,但仍是笑着拉過韓剛,溫和道:“剛兒,你將來一定會是位好將軍。”
韓剛受到挽衣的鼓勵,不禁十分感激,卻拿眼睇着韓良臣,似畏懼一般點點頭,謙聲說:“謝謝母親大人鼓勵,剛兒一定不負父母親大人。”
“剛兒,若有什麼心事,隨時和娘說。”挽衣柔聲道,隱隱覺得韓剛有了心事。
子溫還不懂事,跑去和韓剛站成一排,拱手道
:“子溫與哥哥一定讓父母親大人引以爲傲。”
這番話引得韓良臣與的挽衣欣慰而笑,一家四口,話着家常,子溫不免會問及挽衣這四年所去何處,挽衣便一五一十地將在寒山養病治病一事,亦是對韓良臣講了出來。
兩個孩子聽得出神,驚訝世間竟然有這般仙境,而韓良臣聽得越發心疼,原來挽衣能回到他身邊竟然如此不易。若不是兩個兒子在,他恐怕早已將她抱進懷裡了。
直到深夜,靈秀過來帶走了兩個孩子,屋內終於只剩下韓良臣與挽衣兩個人。韓良臣早已迫不及待地將愛妻擁入懷中,半閉雙眸,輕嗅她的髮香,幽幽說道:“挽衣,我現在明白你的那些擔憂。”韓良臣正色斂容,“皇上反覆無常,一時主戰,一時主和,羣臣爭鬥不斷,大宋若想復國,談何容易?”復而嘆道,“良臣一心爲國,但終是無法扭轉乾坤。”
挽衣見韓良臣眼底的心碎不禁心中百味雜陳,柔腸百轉,輕咬着下脣道:“挽衣知你愛國忠國,可……”欲言又止,皇上終究不是他們可談論的人,而此刻他們二人都已心照不宣,高宗對金主和的心思從未斷過,終於傷透了主戰忠臣的心。
“挽衣的心思,良臣終於懂了。”韓良臣喟嘆,又娓娓道:“這四年來,朝中變來變去,皇上又重新起用了秦檜。恐怕,接下來,還會有許多事端。”
挽衣錯愕不已,卻又彷彿並不意外,沉吟着凝神屏氣地思索片刻,才又說道:“真如夫君所言,恐怕秦檜最不會放過的就是你我二人。”
“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目前以我在朝中的功績,恐怕他還不敢動我,只是……”他目光中亦蒙上淡淡的憂色,又悻然道,“只是有人恐怕逃不出他的毒手。”他定定地看着挽衣,目光灼灼,又嘆道,“也不知你回來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段日子,韓良臣也在爲朝中之爭而困擾,此刻擁着心愛之人,心底亦是說不出的滋味,是悲是喜都不可預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