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轉身,大步流星地又走回到項婉兒身前,不顧別人的訝異,一把拉起依然滿臉不解的項婉兒,向外就走。
“幹什麼?”項婉兒蹙起眉,邊問邊用力掙脫。
霍去病回頭粲然一笑,說道:“跟我走就是了,其他的你別管。”
項婉兒被霍去病拖着走,眉頭鎖得更緊,她暗想:什麼叫做跟你走就是了,其他的別管?!再看到其他人目光都集中向這裡,更是覺得難堪,她不禁用力一抽,甩脫了霍去病的鉗制,向後退了一步,戒備、嚴厲地看這他。
“你……”霍去病停下來,看着被怒火薰紅臉的項婉兒,年輕俊朗的臉上還殘留着飛揚着得意。
“你到底要幹什麼?”項婉兒不等他說話,就開口詰問:“你去和人家比試,幹什麼拉住我?我又不會騎馬、耍傢伙。”
“算了。”霍去病看着項婉兒,又看了看周圍興味盎然、直盯着這裡看戲的淮南君臣,覺得興頭減了下去,也明白自己舉動有些欠妥當。他揮了揮手,不耐地說:“算了,算了,沒什麼,本來想讓你幫幫忙的,現在不用了。”說完,就要離開。
項婉兒莫名其妙,剛纔被拽起,一下子又被丟在這裡,接受衆人的好奇探視,這簡直是莫名其妙……不過,霍去病的任性她早已經領教,自然也不便在這裡和他計較,但站在這裡讓人當成猴子看,也絕非她所願。
能躲就躲開吧!項婉兒想着急忙地跟了上去……
而雷被看着霍去病帶項婉兒離開,不禁輕蔑一笑,暗想這小子卻原來還沒有離開女人的奶水……然後他轉過高臺,就要去取自己的馬匹兵刃,給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誰想到剛轉過高臺,走到揹人處,他就被人一把拉住,接着伍被不贊同的聲音傳來,“雷被,你爲淮南國重臣,聲名天下皆知,何必與一個小兒計較?即便贏了,打贏一個小孩子,臉面上也不見什麼光彩,但若是輸了,可以說是身敗名裂,如此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何必爲之?!”
“不勞費心。”雷被一把扯開伍被,輕蔑夾雜嫉妒地看對方一眼,“我不像先生,不懂得什麼利益得失,一切唯心中痛快而已!”
伍被皺起眉,與雷被對視良久,看到他的堅定執著、不肯退讓,不禁嘆息一聲,然後退在一邊。他無意爭辯雷被是否在意利益得失,也明白此時無論說什麼,雷被都聽不進去了。對於一意孤行,不聽勸諫的人,他也無意多費口舌。
雷被氣勢昂然地從他身邊走過,走過幾步,他又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冷聲說道,“伍大人,放心!雷某的一切實實在在,不是憑着幾句言語糊弄來的。”
伍被裝作沒有聽懂他的挖苦,平靜淡然笑道:“一切小心。”
雷被哼了一聲,大步離開。他對這些佩着劍,卻拿不動兵刃,光憑着動動嘴,就顛倒黑白的人向來沒有好感,他就不懂大王與翁主爲什麼會對這些人如此重視……難道動動嘴就能平定天下嗎?
雖然,伍被這個人平常謙和有禮,但是剛纔他說的話,無疑是一種侮辱,雷被心中窩火地想:這伍被定是看不起自己,因而認爲自己打不過一個京城來的紈絝子弟。
又想到劉陵對伍被那一笑,雷被攥緊了拳頭,發誓定要贏得漂亮!
雷被走到校場邊,親自給愛馬戴上籠頭,配上馬鞍,然後讓人取來自己長矛,掂了掂比尋常長矛重上許多的兵刃,他覺得很滿意,這樣重的兵器,再加上馬飛馳的力量,就算霍去病勇悍,卻也難以抵擋,非一下子將他撞下馬不可。
等到雷被圈馬進入校場中央時,卻發現霍去病和那個“神女”還在一邊兜兜轉轉,忙活個不停。
雷被冷笑,現在請人祈禱、做法已經不管用了,戰場上憑的是真功夫,手底下見真章!
過了一會兒,霍去病終於一躍,騎到了馬上,卻見那個“神女”圍着馬左轉右轉,似乎檢查着什麼東西。而霍去病的腿也不像是平常騎馬的人那樣垂在馬腹,而是弓成一個角度,不過那個角度還在不斷的變化……
雷被捏着長矛,兜馬在場地中“嗒嗒”來回跑着,等待着,心中暗笑:這小豎子倒是狡猾,知道不是對手,就拖延時間,等到自己疲憊焦躁,再來迎戰。要是早幾年,也許自己會耐不住性子,但現在只怕那樣計劃的人希望要落空了……
又過了一刻,項婉兒終於轉身退去,霍去病則立刻撥馬向着場中央奔馳而來。
雷被抖擻精神,雙腿夾緊馬腹,一手抓着繮繩,另一隻手單手持兵刃,策馬迎了上去……
項婉兒站在校場的一側,凝目細看場中央兩個人,耳邊忽然迴盪起霍去病臨去時,低頭對她說的一句話,“只有一個照面,如果一個照面不能勝,那麼我就下馬投降。”他說的那麼鄭重,讓人以爲這場比鬥是生死沙場。
項婉兒不懂得拼殺,她不理解一個照面、兩個來回有什麼什麼區別,爲什麼霍去病說要一個照面不能勝就認輸,平常他不都是輸了爬起來,再戰麼?
想到這裡,項婉兒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她轉頭看了一眼土築的高臺,只見淮南王、劉陵、張湯,他們臉上都是一副莫測高深的笑容,即使偶爾側頭相互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減少……他們又是怎麼樣看待這一場較量?
張湯瘦削的臉上很平靜,眼睛裡沒有一點笑意,這一場輸也好,贏也好,不過是一場遊戲……但如果是淮南國贏得朝廷使臣,那麼劉安以後的罪名又會加上一項誇耀勇力、蔑視朝廷使者,藐視君王……想到這裡,他冷靜地看向校場中央。
只見兩匹馬速度忽然加快,且越來越快,越來越接近,雷被右手舉起長矛,高高揚起,向着對方突刺而去……
勝負在一瞬之間。
張湯也不自覺身體向前傾,臉上出現了一絲緊張,他剛纔看到過霍去病臉上一閃而逝自信,便知道那小子心中有主意,不過到底用的是什麼辦法?
勝負確實只在一瞬之間。
兩個人一照面,雷被右手長矛攜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刺出,就在所有人以爲霍去病必敗無疑時,卻誰也沒有想到他忽然微微側擰過身,雙手持兵刃,用長矛的尾部崩開雷被的攻勢,然後順勢橫掃,將雷被打下馬去……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直到雷被跌下馬良久,纔有人驚呼:“這不可能?!”
所有人都認爲不可能,可是霍去病確實勝了,他的身體就好像長在馬上,不但在飛馳中能夠雙手離開繮繩,崩開猛力的突刺,掃雷被下馬而自己安然無恙,甚至不見絲毫搖晃。
雷被也傻住了,他躺在地上許久,直到霍去病圈馬回來俯視着他,他纔想起從地上爬起,但是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輸?
這不可能的,雷被胸中翻涌着疑惑,那個小豎子怎麼能用雙手擋開自己全力一擊而沒有掉下馬,他用什麼方法穩住無處借力的身體?而在兵刃相擊的一瞬間,那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從何而來?……
就在無數疑問紛至沓來之時,雷被的視線忽然集中在霍去病的腳上,只見霍去病的腳正蹬着一個繩子、木棍結合而成的東西上。熟悉馬上對戰的雷被立刻明白這個東西的巨大作用。有了這個東西,騎士除去能穩穩坐在馬上之外,揮動兵刃的力量則變成了來自他本身和他疾馳前進的騎乘的聯合重量,這樣巨大的力量又怎麼是一個人單手揮動臂膀末端能比擬的呢?
“哈哈……”雷被大笑,笑容卻比哭還難看,這不正是自己探尋多年而不可得的完美騎馬方式麼?爲什麼?爲什麼老天卻要在今天,讓一個紈絝少年使用出來呢?
霍去病看到雷被臉色變了幾變,看着他由懷疑,到不敢置信,再到激越悲憤,雙目含淚……不禁將滿腹驕矜化作流水,口中的譏諷也再說不出來。
雷被怒目瞪視了霍去病片刻,重重“哼”了一聲,跳上馬背,離開。
霍去病看到雷被不甘的眼神、高昂的頭顱、挺直的脊背、孤單的背影……心中頓生惺惺相惜之感,這也是一條好漢。他認爲,好漢就應當尊重。
所以,當回到高臺,面對淮南王、劉陵、淮南國臣子大力讚揚時,霍去病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謙遜,他說:“雷被劍法超羣,騎術高超,我是萬萬比不上的,這次能勝純屬僥倖。”
“僥倖?”劉陵露出微笑,說道,“我怎麼看不出?你別藏着掖着,倒是說說怎麼贏的?我怎麼看着那麼玄妙呢?”
淮南王臉上堆滿了笑,笑意難達眼底,但他只能將對雷被敗北的惱怒壓在心底。
張湯對霍去病地說辭不置可否,只將注意力放在不遠處霍去病騎的馬上,當他看到馬鞍兩側綴着的東西時,終於恍然大悟,便微微而笑,說道:“確實玄妙,我看這次的功勞要分一半兒給‘神女’纔對。”
“什麼?”劉陵一雙美麗的眼睛看了看張湯與霍去病,希望能得到回答。可霍去病只是說:“勉強算是吧,畢竟那天可實在太讓人印象深了。”
不過只這兩句話,讓勾起好奇心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項婉兒身上。
劉陵看到項婉兒在衆人目光中有些拘謹的樣子,笑着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說道:“早聽說你神奇,能將污濁濁的髒水變乾淨,又能預言禍福吉凶,卻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本事,快些說說你是怎麼讓他贏的。”
項婉兒想到那一次騎馬挨摔的狼狽,臉上隱隱泛紅,她瞅了一眼劉陵,張口要說當日的經過,畢竟這件事情很多人看到,即使自己不說,只要稍稍打聽也會知道,與其讓人背後笑,不如當面讓人笑個痛快。
可就在她看劉陵的一瞬間,正好瞄到劉陵身後站着那隱隱有些熟悉的男子,不禁將到嘴邊的言語又吞了回去,訥訥含混地說道,“我也沒做什麼,就是幫他在馬鞍上栓了個腳蹬的木頭而已。”
劉陵轉頭,此時才注意到馬鞍上多了的東西。
“就這麼個小東西?”劉陵有些猶疑。
看到劉陵地猶疑,項婉兒趕緊補充:“那個其實是霍去病改了的,我不懂騎馬,做不出來真正馬鐙。”
劉陵明豔的臉上滿是笑意,安撫地拍了拍項婉兒的手,說道:“你也別謙讓,我可知道張使君說話很是謹慎,決不會妄言是非。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實在奇怪那麼兩個小東西竟會有那麼大的作用而已。這也真是奇妙。”
項婉兒乾笑了一下,擡眼間看到劉陵身後的男子讚許地目光,不禁又是一陣驚慌,她覺得那人眼裡隱藏着很多東西,又好像能看到一切,在這個人面前誰都無所遁形……但她卻並不覺得危險或者討厭,只覺得如沐春風,隱隱有些安心……
這一天之後,‘神女’項婉兒幫霍去病贏得淮南頂尖高□□被的消息,隨着秋風一起吹遍了整個壽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