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往事

溫傅儀在北祺的時日裡養成了獨自睡覺的習慣, 自是不願意同薛弘睡一張榻。儘量薛弘百般討好,溫傅儀就是不允,溫傅儀心裡頭始終有那麼一個疙瘩, 這個時候的她與薛弘統共就見過兩次, 倒不是她真的就矜持到哪裡去了, 可若這個人站在她面前胡編亂造, 她可不就吃了暗虧, 雖然自己的身手好,卻又看得出這薛弘的身手也不差。

第二天薛弘起得早,匆匆跑到溫傅儀的房間裡探頭向着裡面看了看, 當看到牀榻上睡得亂七八糟的溫傅儀,他突然就是放下了心來, 在門外踱着步子等着溫傅儀醒過來。

溫傅儀這一覺睡得甚好, 再轉醒時已是到了午膳時分, 薛弘早吩咐了下人將東西都準備好了爲溫傅儀端上來。溫傅儀擡起頭來看了看薛弘,抿着脣角輕輕地笑了笑:“一同用膳?”

薛弘聽罷就是撩起袍子坐了下來, 同着溫傅儀一道用膳,又爲溫傅儀布了幾樣她喜歡吃的菜。

“你不是說這幾日天子在忙着娶皇后嗎,怎的見你這般悠閒,還能肆意在這宮中行走,沒人管得了你。”

“你對以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溫傅儀搖了搖頭:“我從別人的口中得知我是南訖少將軍。”說着又是一笑, “除了這般威風的頭銜外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

薛弘點了點頭, 爲溫傅儀夾了片滑肉:“那你可有記得到底是誰傷了你?”

溫傅儀吃飯的手停了下來, 她擡起頭直直地看着薛弘, 若不是薛弘提起來, 她倒是真的從未向這方面去想過。在北祺想過來時,她誰也不記得, 由着祺禎安排着,吃的喝的住的,她過得甚是安心。可她又的確從未曾問過祺禎,他們到底是在哪裡救回的自己,又是誰傷了自己。自己胸口的那道劍刺得極深,若不是極恨,又怎的下這般狠的手。若是戰場刀劍無眼,可依照着自己的身手,真倒不至於會被一個小將士失手刺死。

看到溫傅儀眼裡的光慢慢地暗了下去,薛弘也知道自己許是提到了些什麼刺着了溫傅儀,他也不再說話,爲溫傅儀布着菜。

“你……你將這些個事講與我聽聽罷,到底是何人這般怨我,非要我死不可。”溫傅儀將飯碗一推,也不再吃了,看着薛弘,竟是不知道該稱她爲什麼,她倒是不知道,從前的自己是多麼厚臉皮。

薛弘將她的碗又端了回來:“待你吃過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溫傅儀不知薛弘在賣些什麼關子,只好接過碗來囫圇扒拉了兩口就是放了下來,她心頭煩,自也是沒有胃口的。

待用過了膳,薛弘帶着溫傅儀穿過了御花園,來到後方那處較偏一些的院子。溫傅儀一進去就是看見兩個老頭子正下着棋,這一幕她好似見過,卻略有不同,兩個老頭都是深蹙了眉頭,低頭不語,似是在認真着下棋,又似是在想些什麼有些心不在焉。身側有一素衣長髮的姑娘捧了本書坐在一側,偶爾擡手爲兩個老人斟杯茶。

溫傅儀有些不解地擡起頭來看了看薛弘,薛弘衝着她點了點頭,她突然有些緊張了起來。前一日她問起薛弘自己是否還有親人,可爲何又不來尋自己,如今薛弘帶着她來這裡,她就好似有些明白了,這些,好似就是沒來尋自己的親人了。

她有些怯了起來,側頭看了薛弘一眼,而後退了一步,退到了薛弘的身後,薛弘笑了起來,是當真開懷,他卻是真沒見過畏縮的溫傅儀。而後自然地牽起了溫傅儀的手來,溫傅儀心頭慌着,也不理會他在做些什麼,只是眼着者越來越近她就是有些怕了起來,她生怕問上一句,得到的答案卻是讓她不知所措。

“先生,老將軍,傅儀回來了。”薛弘的話一落,黑子驟然墜跌而下,打亂了一盤的棋,另一個花白了頭髮的老者顫着手去拾,竟是有些怕擡起頭來。

起先看向溫傅儀的還是那着了玄黑長袍的老者,他擡起頭來,眼中精光一閃,眉目間的英氣難擋,溫傅儀突然覺得就是這股子的英武之氣她也是見過的。

“溫小子?”溫季最先站起來將溫傅儀左左右右地看了看,而後老淚縱橫,“這薛小子說讓我與你先生做好準備,老子還以爲你缺胳膊斷腿了呢?你可有傷到哪裡啊,快給我看看?”

“爹爹?”溫傅儀小心地抽出了手來,微偏了頭來看了看溫季。

溫季怔住了,回過頭看着齊老:“溫小子從不肯叫老子爹爹,你來給老子辨辨,這可真是溫小子?”齊老也是怔住了,他好好地將溫傅儀打量了一番,卻正見溫傅儀聽了溫季的話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突然就是笑了起來:“這鐵定了是你家溫小子。”

“櫪棠你也過來瞅瞅?”那素衣姑娘在聽到薛弘的話後早已站了起來,眼中含了淚來,聽到齊老的話忙快步走了上來,一把抓過溫傅儀就是搭上了她的脈搏:“傅儀你可是記不得我是誰了?”

“呀!神醫呀!”溫傅儀一看櫪棠這行雲流水般一探就是知曉了自己的毛病所在,自也是笑了起來,“那你幫我看看,我幾時能好起來?”

櫪棠搖了搖頭,而後衝着溫傅儀就是一笑,眼中還帶了些淚花:“我會盡力治好你的。”這姑娘一笑,溫傅儀也是跟着笑了起來,卻見這姑娘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溫傅儀,小聲在她的耳邊道:“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

那一頭的溫季一聽到櫪棠的話便是跳了腳:“什麼?臭小子記不得她老子是誰了?”

薛弘接話道:“連相公也不識得了,偏生說我休了她。”

“你他娘敢!!”溫季本就是個護犢子的,聽到薛弘這般一說自也是沉不住氣了,薛弘連忙上前安慰道自是不敢,留得溫傅儀看着這一屋子的老小,搖了搖頭,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家人肯定不是,這叫薛弘的,一定是個騙子。

溫傅儀留下來與這些人一道坐了下來品茶下棋,說起來其實也就是她安安靜靜地坐着,溫季嘰嘰喳喳地講着,齊老與薛弘認認真真地下着棋,櫪棠早已不見了蹤影,但是走的時候交待了下人去買了些藥回來。

每每溫季同溫傅儀說起這些日子以來京城的事宜,溫傅儀便是支着腦袋險些睡着過去,活像了當年齊老教她讀書時的那些日子,也甚是像溫季當年讀書的模樣,這般溫季纔在心頭認定了,這鐵定了是他溫家的種。

“等等,這薛雉又是何人,怎的就死了?”溫傅儀聽得雲裡霧裡,忙擡起頭來看着薛弘,薛弘執黑子的手就是頓了一下,忙笑了起來,將棋子放下。

“這薛雉是我大哥,出戰北祺是他的主意,讓北祺那邊勾結動兵也是他在暗地裡動的手,這些黑手許多都是他下的,因着你未從戰場上回來,連成在回京的途中遇上被賊子追殺的六哥薛昭,便是將六哥帶了回來,一回京後六哥醒過來我就問起了他,你的下落,他說你殺了出去讓他帶着寧玉回來,也說起這些都是大哥所爲。我在北祺尋你不得,京城中又傳出消息來大哥弒父奪位的事,我一怒之下便是衝了回來取了他的腦袋。”

薛弘雖是說得淡淡,可是溫傅儀聽着就是出了冷汗,且不說要殺一個企圖謀朝篡位的皇子是要多困難,單就這人都做了萬全的準備了,豈是薛弘說得這般輕巧說取其首級便是取了其首級的。再者這大皇子薛雉是弒父奪位,本就是爲世人所不恥,而薛弘卻是殺兄取頭,其殘忍度也是可怕的,世人的詬病又是怎的來評說。

想到這裡溫傅儀就是看向了薛弘,因着薛弘就坐在溫傅儀的身側,溫傅儀便是伸出手來握住了薛弘的手來,薛弘一怔,這倒是溫傅儀回到他身邊來後第一次主動親近自己,他忙擡起頭來看向溫傅儀,溫傅儀向着他投去暖暖的一笑,四周的光竟也都是暗了下去。

“可爲何你又說這天子之位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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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我做皇帝我打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也不會將寧玉交給六哥。”薛弘說着就是笑了起來。

溫傅儀倒是怔住了,她不得不說這薛弘說的都是實話。不管是不是失憶溫傅儀自己的心她倒是清楚得很,什麼帝位,若當初自己想方設法想要這個男人去得到必定有不得不得到的必要,可如今她撇開了這些個世俗再來看,她溫傅儀不得不承認自己打心眼兒裡不喜歡那個位置,死人死心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坐在上位她會不開心,不管是對於自己的相公,還是自己來說,都是如是。

她擡起頭來回了薛弘一笑,笑得甚暖:“那後來呢?”

“我取了大哥的首級,之後奪了半塊寧玉,將你託於六哥的那半塊寧玉合在了一起,便是想着,這皇位若是由四哥來坐,許你我安生,那便是足夠了。”

溫傅儀微擡了頭,抿着脣角小聲地嘟囔道:“誰又是你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