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夢
閨中姐妹成親後,都是各散東西。
所以葉昭揭破女兒身,柳惜音一腔芳心付流水,就算她用手段將葉昭和狐狸精拆散,世俗中人也不會允許她和葉昭長相廝守。所以她先必須勾引狐狸精,忍辱負重,嫁入南平郡王府,再設計撇開夫君,才能心上人在後院妻妾和美,紅被同眠,長相廝守,恩恩愛愛。
原本以爲那長着男寵臉的狐狸精不過是個下三濫的紈絝,稍稍勾引,便會中計,沒想到他雖好色卻不熱衷於色,三番四次無法得手。只得另行險招,在大庭廣衆下做出讓他不能不爲名聲娶自己進門的行爲。使**香分居二人,製造風言風語,討好安太妃,樣樣具備,只欠狐狸精開口納她進門,卻被一張和離書打破全盤計劃。
柳惜音幾近絕望,哭得差點接不上氣來。
夏玉瑾癱軟在太師椅上,眼前發黑,張嘴說不出半句話,腦中一片空白,唯有“狐狸精”三個大字在不停盤旋飛舞。
葉昭則沉浸在石破天驚的問題裡發呆,良久後問:“這是怎麼回事?”
柳惜音悲哀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葉昭點了點頭。
小時候柳惜音雖無現在驚豔,也是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娃,乖巧懂事,骨子裡卻很頑強,對喜歡的東西會沉迷執著,而且學舞過程頗爲叛逆精彩。被父親痛打的時候,趴在牀上,眼淚直流,卻一直沒吭聲,也沒認錯。這份韌性讓葉昭非常欣賞,很長一段時間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頭一位,有好吃好玩的統統緊着她。
柳惜音又問:“你是不是親過我?”
葉昭又點了點頭。
她年少荒唐,在外以男人自居,跟着紈絝們學會了調戲少女,柳惜音容易臉紅,被她拿來練手。每次被偷香了臉蛋,都會彆扭害羞,鬧小性子。由於葉昭不是真男人,葉家長輩自覺度不高,知道了也沒特別放在心上,狠狠把她抓去罵幾句,讓和表妹道歉,好好哄回來。
柳惜音再問:“你是不是承諾過娶我?”
葉昭全身僵硬,支支吾吾了許久,愧疚道:“那時你才那麼點大,不過是句玩話,我……”
她終於想起自己十二歲時,八歲的柳惜音因跳舞被揍,趴在牀上養傷,她偷偷爬牆跑去安慰。見表妹擔憂背上棒傷,唯恐留下疤痕,心情鬱結,不停落淚。葉昭不解地問,“哭什麼?這點小傷,又不是在臉上,誰看得到啊。”柳惜音抽泣着說,“母親說,留下疤,將來夫君就不要我了。”她一半是爲了寬表妹的心,一半是覺得無所謂,便大大咧咧地說,“這樣的男人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我娶你就是。”
柳惜音愣愣地看了葉昭許久,不哭了,她試探着問:“我變醜八怪,你也娶我嗎?”
葉昭正在努力向紈絝學習,被喜歡的小表妹表白,腦子裡什麼都沒想,立刻拍拍胸脯道:“娶!”
是這樣嗎?
看着葉昭淡琉璃的眸子裡充滿關切,臉上笑容比陽光還燦爛,照亮陰暗的繡房。
柳惜音心裡一動,趕緊低下頭,抱着錦緞被面,臉上陣陣滾燙。
自那天起,心裡的情絲如春天裡的野草瘋長,一發不可收拾。
只要想起她的臉,就會臉紅,會心跳加快,就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母親說,女人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良人。
她相信自己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良人。
今生今世,海枯石爛,非卿不嫁。
祖母將她帶去叔叔家,和表姐妹們一起調養性子。
她在馬車上哭了一路,誰勸也勸不住。
未料,漠北城破,父母雙亡,她和祖母僥倖逃過一劫。靈堂上,年僅十二的她白衣素縞,哭得聲嘶力盡。葉昭沒有來看她,只是在率軍踏上了征途前,讓人捎了封信給她,信上幾個大字:“你的仇,我替你一塊兒報。”
她抱着信件,擦乾眼淚。
漠北戰場,已慘烈得如同修羅地獄,將士們都在賭命,她沒時間去哭。
葉昭啊葉昭……
輾轉奔波,餐風飲露,飢飽可有?
冰天雪地,風灌銀甲,寒衣可足?
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平安可知?
她鼓起勇氣,進入各家各院的深閨,軟言相求,分析利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帶頭變賣嫁妝,換來軍需糧草,一車車送往戰場。她點亮油燈,拿起原本不熟悉的針線,沒日沒夜拼命地縫冬衣,從歪歪斜斜,袖子長一截短一截,再到漂亮整齊,每件冬衣裡的棉絮都填得厚厚的,統統送去軍營,只爲給她分憂解愁。
每次收到漠北軍報,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唯恐收到她的壞消息。聽到她被砍傷後背,重傷倒下時,她整個人都癱了,只恨不得奔去戰場,與她並肩共戰。可是她知道她不喜歡,兒女情長在殘酷戰爭面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她只能繼續堅強,悄悄託人用最好的絲帕包着傷藥送去,在絲帕角落繡上“一方錦帕與君知,橫也絲來豎也絲”,微表心思。葉昭收到後,回了個條子,寫着“我沒事,帕子很漂亮,謝了。”她抱着條子,開心得七八天沒睡着覺。
戰局稍定,大叔叔知她心意,說柳家最好的女兒也配得上大將軍了,便做主要爲她和葉昭定親,她本以爲夙願已成。未料,沒過多久,大叔叔就變了主意,讓大叔母替她在當地才俊裡挑選夫君。
她不依。
大叔母結結巴巴地勸說:“戰事不知何時結束,怕是把你留成了老姑娘,還是嫁別人吧。”
她擲地有聲:“無論多久我都等!”
大叔叔支支吾吾勸說:“而且將士朝不保夕,誰知道未來的事如何,而且她……她不是良配。”
她指天發誓:“我柳惜音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她活着,我嫁!她傷了,我服侍!她死了,我守一輩子寡!”
叔叔和叔母百般規勸,終究無奈離去。
院落裡桃花開了謝,謝了開,花開花謝。
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
她頑強地相信着,等戰事結束那一天,她的良人會從戰場歸來。騎着白馬,四蹄踏雪,飛馳如電,來到她的家門,在漫天桃花下駐馬,輕輕牽起她的手,用最燦爛的微笑說:“我回來了。”然後用大紅花轎,嗩吶喇叭,娶她過門,從此長相廝守,再不分離。
她每天看着北方,癡癡地等,癡癡地盼。
等過了一月又一月,盼過了一年又一年。
只等到。
一句戲言誤終生。
看見門口躺着一排……
葉昭,你就是個渣啊,自己闖的禍自己負責去吧=_=
親孃都不維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