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瑤忙問是什麼異常跡象?
我告訴她,她叔叔家東牆上掛着一幅陳舊的年畫,畫中是一個可愛的娃娃,但就在剛纔阿姨跟我們哭訴時,娃娃的眼睛瞪了起來,變成了一張凶神惡煞的臉。正好阿姨對着這張畫,她一定看出娃娃臉變兇了,就趕緊拒絕起我們來。
白瑤聽了十分緊張,顫聲問我:“那我怎麼沒發現?”
“你背對着畫嘛。”
“爲什麼畫中人會變臉?”
“還用說嗎,這就是張忌陽的法術,現在你明白我想救遠甜和小練,面臨什麼樣的對手了吧?”
本來我不敢把真相說那麼直,但我並不擔心白瑤會過度恐慌,她抱着解救堂妹的強烈意願,會什麼兇險也不在乎的。
隨後我把白瑤一直送到她家。
我回到家已經是半夜了。爸爸從臥室出來,說媽媽到外婆家去了,他一個人一直在等我。爸爸問我爲什麼這麼晚回來?我說放學後去了同學家一起做作業,不知不覺就這麼晚了。
爸爸得知我肚子餓,就到廚房給我煮麪條。我無意中聽到從爸媽臥室裡傳出一點嘩啦啦的聲響,好像是一本書給窗外吹進的風吹起了書頁。我忙跑進去想把書放好。
但我進去看到,放在寫字檯上的並不是書,是一個筆記本。
再看窗子也並沒有開着,是關着的。
筆記本厚度跟我們的課本差不多,封面是那種硬紙板的,並沒有翻開,即使有風也吹不起書頁,怎麼會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我一看封面上寫着“拾閒”兩字,就知道這不是爸爸的東西,而是我爺爺的遺物。爺爺生前愛寫點文字,常有豆腐塊的文章發在報紙上,取的筆名就叫拾閒。
也許我遇上的奇事太多,立刻悟到一定是這本筆記本想引起我的關注,發出的聲音是在召喚我。
我毫不猶豫地拿起筆記本,進自己的臥室先藏在枕頭下。
爸爸給我煮了一碗麪條後就去休息了。我吃着面也沒見他出來質問我是否拿了那本筆記。我吃完麪就趕緊回臥室看筆記。
翻開第一頁,竟然是一幅用鉛筆畫的畫,畫的是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白眉白鬚,秀長的眼睛透着睿智,頭上束着高高的道髻,穿着寬鬆的道服,端莊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
畫的下面寫着四個字“曬衣道尊”。
這位道尊法號曬衣,爲什麼爺爺要畫下一個老道的像呢?顯然這是爺爺尊崇的一位道長。但我沒聽爸爸說起過爺爺是信道的。
我又翻到第二頁,也是一個畫像,畫的是穿布衣的老者,樣子就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剃一個板寸頭,穿着的是蚌*的上衣,下面是一條寬大的燈籠褲,腳上穿一雙平底布鞋。右手還執一根長長的竹煙管,跟我見到過的老照片中的鄉村老者一模一樣。
畫像下面寫着名字:邢明嵩。
咦,這不是我曾祖父嗎?
家裡沒有曾祖父的像照,但我知道曾祖父的名字。看來這是爺爺給曾祖父畫下的像。
爺爺在筆記本上畫個曾祖父像倒順理成章,但爲什麼會將曬衣道長的像放在首頁呢?難道曬衣道長跟我們邢家有什麼淵源?
我隱隱感到這本筆記本里有某種神秘內容。急忙翻到第三頁去。結果第三頁上的內容果然提到了兩件事,一是我的曾祖父曾經出過家,做過道士,後來還俗才娶妻生子。
第二件事就是曾祖父當道士是在曬衣道長門下爲徒,曬衣道長就是曾祖父的師父。
難怪爺爺要在第一頁上畫上曬衣道長像,並稱其爲道尊了。
曾祖父當過道士,有點大出我意外,這事我一點沒聽說過,爺爺在世時沒對我說過,爸爸至今也沒提到一個字,但爸爸擁有了這本筆記,當然也知道曾祖父的經歷,爲什麼連提都不向我提一下呢?
向兒子講一講祖宗的基本狀況,不是爸爸應有的義務嗎?要不然兒子怎麼記得祖宗的光輝歷程?
我急忙再翻到下頁,後面就有有關曾祖父的一些比較具體的記述了。我這才領略到曾祖父的那些歷史足跡。
曾祖父出生於一個山村裡,由於家庭貧困,六歲那年就被送入道寺出家。
那座道寺並不大,藏在深山裡也不爲人知,寺內只有廖廖幾名道士,主持是曬衣道長。
曾祖父拜曬衣道長爲師,起初並不知曉師父有什麼本事,而師父最初也只教他打坐唸經,識書寫字,還有學醫用藥。
一年以後師父看他機靈勤快,認定是孺子可教,就教他習武練功,舞槍弄棒。這一練就是十年。
到了十七歲,曾祖父的武藝已是相當精熟,岐黃醫術也很老到,師父放他下山去,鍛鍊雲遊,並囑他一年後回寺。
曾祖父就下山遊蕩於民間,利用自己精湛醫術替人把脈治病,做了很多救死扶傷的善事,也依靠這門技藝養活自己。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碰上另一些道門中人,卻懷有他聞所未聞的本事。
這些道門中人無一不是茅山派的,但對茅山派他也所知不多,發現這些人擁有奇門獨術,能夠驅靈降鬼,感到十分震驚。
由於曾祖父從小進入道門,不接觸民間,沒有聽過坊間的傳言,寺中的長輩也沒提過,他根本不知道茅山道人還有這個法術流傳。
本來這已經令他腦洞大開了,誰知在接觸過程中他發現了嚴重的問題,這些道士除了替人降靈驅鬼外,還幹着不正當的勾當,有時會利用這種法術來害人……
出於義憤曾祖父也出面阻止過這些人的行爲,但他武功雖好卻不可能應付法術,規勸阻止不僅沒效果,反倒差點被當作敵手給害死。
這些人的所作所爲讓他很生氣,他們強大的法術又使他覺得自己很無力。
一年未到他就匆匆回到了寺裡,向師父控訴這些道士惡行,師父向他介紹,道派分全真派和正一派,茅山派是正一派主派,那些道士掌握的就是茅山派裡的核心本領——降靈術,流傳已經上千年。
而曬衣師父這一派也是正一派分支,與茅山派本來成並列之象,兩派因同一淵源而友好相處,並無什麼剋制衝突,但由於茅山派中的一支分派利用降靈術幹起了壞事,不僅使茅山派蒙上了暗黑之氣,連正一派都受到名輿上的株連,甚至殃及了整個道教界。
後來人們一提茅山道士,就不知怎麼來評價他們,他們好的一面是幫人驅鬼降靈,趕走凶煞的騷擾,壞的一面是會利用這種本領,反過來給平民造成禍害。
曬衣道長這一派看不下去,一度進行規勸,不僅毫無效果,反而被視爲有意作對,兩派因此結下樑子,互不來往,最後剩下暗中較勁。
曬衣道長說這次讓他下山雲遊,也想看看他能不能碰上一二個茅山道士,從中瞭解一下茅山派這一分派的所作所爲,開闊一下眼界。
曾祖父聽完師父介紹後,對茅山這一分派的行爲很憤恨,問師父難道就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抑制他們的胡作非爲嗎?
曬衣道長就問他想不想學法術?
曾祖父又驚又喜,原來自己的師父也會法術?
曬衣道長確實有法術,之所以一直隱瞞不露,是爲了考察曾祖父到底可靠到什麼程度,這次曾祖父去雲遊,見識了茅山另一派所作的惡行,非常激憤,嫉惡如仇,道長認爲這個徒弟充滿正能量,將法術傳給他是可靠的,不會有什麼不利後果。
學法術比學武藝需要更用心。曾祖父一絲不苟隨師學飛,又用了三年時間,到二十歲那年才真正掌握了法術要領。
曬衣道長見徒兒功成術成,可以滿師,就命他下山自行作爲,以後再遇上茅山那一派恃術作惡,就可以用自己的本事加以阻止了……
記錄到此結束了,後面都是空白頁了。
我感到很是遺憾,關於此後曾祖父有哪些具體的作爲,爺爺爲什麼就不作記錄了?曾祖父在與茅山另一派的爭執中肯定留下許多不凡的業績,那應該都是精彩的故事呀。
不過也許這些過程相當嚴酷,曾祖父沒向爺爺親口提供過,或者爺爺聽曾祖父講過的,卻因爲太駭人聽聞就不敢記下來吧?
我不死心繼續一頁一頁地翻,翻到中間,其中一頁上有這樣幾行字:
“家父雖有神術在身,卻並不授予兒子,曾細述法師之途,險厄莫測,不宜作家族傳承,此術由他學得也由他決絕,不讓後輩涉足,避免與其他門派的恩怨之爭。”
原來如此。的確是曾祖父不讓法術向下傳,“法師之途,險厄莫測”八個字作了註釋,說明曾祖父做法師的過程十分險竣,可說是出生入死,爲了不讓子孫後代再冒這種險,吃這種苦,那種法術就隨着他的離世而帶走。
爺爺因此就不把曾祖父做法師的詳細歷程加以記述,就如同一縷煙雲消失後不留一絲痕跡。
我很不甘心,索性將整本筆記全部翻了一遍,一直翻到最後一頁,果然發現還有重要的信息。
最後一頁上赫然寫着這樣的內容:
“《邢氏解巫》乃家父畢生心血,宜作全力存藏,萬勿輕易散佚,但每一代兒女須年及三十方可接手,三十以前不可接觸,以確保不會對傳本滋生好奇,研而習之。切記切記!”
霎時我的眼睛一亮。
《邢氏解巫》?
聽起來像是一本秘籍呀。
難道我曾祖父還留下了一本秘籍?就跟杜大保爺爺一樣?
杜大保爺爺的秘籍是《茅山秘道》,不一定是他自己寫的,但《邢氏解巫》應該是曾祖父自己親手所著吧,要不然爲何稱邢氏呢?邢氏就是邢明嵩本人吧。
而“解巫”又是什麼?巫當然是巫術,解巫不就是化解這些巫術嗎?
而茅山派的降靈術,不正屬於巫術嗎?
再聯繫到曾祖父當年的經歷,曬衣道長教了他法術,不就是爲了阻止茅山一派的惡行嗎?
一物降一物,征服茅山一派降靈術的法術,原來正存在於我邢家呢。
那本《邢氏解巫》在哪裡?肯定由我爸收藏着。
我掐指一算我爺爺去世那年我爸已經過了三十歲,爺爺應該將曾祖父留下的這本秘籍交給我爸了。
我正在暗自歡欣,突然房門咯吱被推開了,我爸走了進來,他一見我正捧着筆記,臉上露出驚恐之色,急忙一把搶過去,嘴裡不滿地咕噥道:“我都睡下了,想起這本筆記拿出來後沒放回去,連忙起來找,卻不見了,想來想去只有可能是你拿了,真的呢。”
爸爸一向脾氣很好,他也不會對我趁他不注意偷拿筆記大加鞭撻,只是很不放心,回頭又叮囑我一句:“好好讀書,別想雜七雜八的東西,明白嗎?”
我見他態度不那麼激烈,壯着膽子問道:“爸,那本《邢氏解巫》在你那裡吧?”
“什麼《邢氏解巫》?我沒聽說過。天不早了,睡你的吧。”爸爸慌忙擺着手,急於要離開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