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從容府逃出來一直就擔心有朝一日會被人瞧見捉了回去,她潛回杭州也不敢回去,一直躲着給別人做些雜事兒,自己攢了些銀子,準備等着風聲過了便回家。後來認識了這石木匠,覺得他老實可靠,便自己做主嫁了他。
小夫妻倆成親有大半年了,從來沒有紅過臉,石木匠手藝好,經常有人叫他去幹活,每月能賺到四五兩銀子,冬梅在家裡做飯打掃,閒時還繡些帕子出去賣,也能掙到一二兩銀子,兩人的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冬梅,你怎麼會在這裡?”飛紅踏上前一步,抓住了冬梅的手,見她望向自己,眼中似乎有哀求的神色,不由得一愣,後邊的話沒有說出口來。
阮大牛見飛紅竟然認識這木匠的媳婦,也是驚奇:“飛紅,你怎麼認識她?”
飛紅朝阮大牛笑了笑:“我們是手帕交呢,好久不見了,我們到後院說說閒話兒。”
石木匠聽着媳婦還有闊綽的手帕交,也樂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冬梅,你和主家娘子這麼久不見了,趕緊陪她去說說話!”
冬梅低着頭跟着飛紅走到了後院,飛紅將她帶到一個角落裡邊,鬆開手,一臉嚴肅的望向冬梅:“冬梅,你可知道逃奴的後果?”
冬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捉住飛紅的裙裳道:“飛紅,你可要幫幫我,我真不是故意要逃的,若是我不逃,恐怕我此時已經被賈姨娘給害了!”
聽着冬梅說到賈姨娘身上,飛紅心裡砰砰直跳,她彎腰將冬梅拉了起來:“冬梅,你快些起來,當年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一定要逃出去?”
冬梅站了起來,睫毛上掛着眼淚,似乎便要滴落下來,她清秀的臉上有些恐慌,全身都在打顫。她好不容易纔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有體貼如意的男人,有對她關照有加的公婆公婆,她真不想這種溫暖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春燕和夏蟬都被賈姨娘下了啞藥。”冬梅抹了一把眼淚,下定了決心將一切和盤托出,飛紅是四小姐的人,隨雲苑和碧芳院素來便不對盤,或許她能借助隨雲苑擺脫自己遇到的困境。她想賭一把,賭注便是她所知道的秘密:“賈姨娘並沒有懷孕,她那個兒子是夏蟬生的。當時夏蟬有了身子,賈姨娘便將她送去了外邊院子,自己假裝懷孕,等夏蟬生了兒子,她便叫人將那兒子帶進了碧芳院,收買了產婆,冒充那是她生的孩子。”
飛紅聽了這話,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有這樣的事兒?那夏蟬呢?夏蟬又在哪裡?”
冬梅的眼皮子垂了下來,臉上有一種深深的哀傷,她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腳尖,聲音裡有着濃濃的傷感:“夏蟬生了孩子以後便被趕了出去,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都差不多快要落氣了,我陪了她幾日,可她終究還是沒有熬得過去……”
眼淚一滴滴的掉了下來,幾年前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了過來,她抱着夏蟬慢慢冷去的身子,望着她用手指在地上寫着歪歪斜斜的字,眼前一片模糊。雖然夏蟬起先在碧芳院因着自己做了通房而在她面前趾高氣揚,可她見着原本鮮活的一個人竟然就這樣慢慢的在眼前閉了眼睛,心裡也有着物傷其類的感覺。低頭看着地上那幾個幾乎認不出是什麼的字,冬梅連猜帶蒙的想到了一樁事情。
“我聽到了賈姨娘和林媽媽的密談,她們除了說假裝有身子的事兒,還說了一件事,那事兒非同小可,因此賈姨娘打算要將杭州帶過來的人都要慢慢打發了,至於她怎麼打發別人我不知道,可我卻曉得,若是她知道我偷聽了她們的密談,那我定然會死無葬身之地。”冬梅擡起頭來望向飛紅,言語殷切:“飛紅,我知道你們隨雲苑和碧芳院不對盤,只要你不把我在杭州的事兒抖露出去,我便將那個秘密告訴你。”
飛紅望了望冬梅殷切的臉,她如何不知道冬梅此時的心情?和阮大牛成親以後她才明白有了愛侶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滋味,從方纔冬梅和她男人的舉動來看,夫妻倆定然很是相得,冬梅肯定是想要讓這種美滿能延續下去。
“我答應你這事兒,而且還會給我們家姑娘送信,讓她替你想法子將你的賣身契給毀了,以後你便不用提心吊膽了。”飛紅伸出手來拍了拍冬梅的肩膀:“你也知道我們家姑娘的能耐,只要你不是哄騙她,她定然會想法子做到。”
聽着飛紅說得篤定,冬梅的眼裡閃過一絲光亮,她驚喜交加的望着飛紅道:“你說這話當真?”
“怎麼能不當真呢?”飛紅扯下了身邊樹枝上的一片樹葉,用手揉了揉,那樹葉便成了碧綠的一團,一些汁水站在她手上:“你沒見我現兒都成了這鋪子的主家娘子?我們家姑娘都把珍瓏坊開到杭州來了。別說是一張賣身契,便是十張又有何難?”
冬梅聽得連連點頭:“四小姐可真是厲害,竟然能將鋪子開到杭州來了!若是鋪子裡邊要請人,你可得記着我纔好。”
飛紅笑着點點頭:“你便快說說,究竟是個什麼秘密,竟然會讓你有性命之虞?”
“我起先在碧芳院聽着林媽媽說若是讓人知道三小姐不是三爺的孩子,那三小姐一輩子可都完了。”冬梅徐徐的說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好幾年的話,心裡分外輕鬆。這句話一直哽在她心裡頭,找不到人可以傾訴,不時的在折磨着她,甚至在夢裡還見到賈安柔和林媽媽狠厲的撲向她,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嘶聲竭力的喊道:“你知道了這個秘密就得去死!”
現兒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分享這個秘密的人,冬梅有些欣喜,沒想到說出這句話的感覺會如此之好,她望了望這盛春的院子,到處繁花似錦,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活。
“你說的是真話?”聽到了這個驚人的秘密,飛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小姐不是三爺的孩子,那她的父親又會是誰?
冬梅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我親耳聽着林媽媽說的,不會錯,而且夏蟬臨死前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幾個字,我只認識其中兩個字,一個三一個小,估計她也想告訴我三小姐的身世,只是可恨我識不全那些字兒。”
飛紅得了這個消息實在震驚,趕緊寫了一封信回去將這事向秋華稟告,秋華得了這信也是震驚,嘉文不是三少奶奶生的,淑華也不是父親的女兒,這兩件事情委實有些大,讓她不能不慎重考慮如何揭發了這事兒纔好。
嘉文是夏蟬的孩子這事情好辦,去找那穩婆一問便知,只是這事兒即便問了出來也不會讓碧芳院那個三少奶奶又半分損傷,因着嘉文總歸是容家的血脈,只是她想借着這孩子上位而已,鬧了出來也不會再撼動她的位置。
秋華捻着信紙,看着上邊黑黑的字跡彷彿變成了橫着爬行的小螞蟻一般,慢慢的鑽到了她心裡邊去:淑華不是三爺的孩子!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姐姐,那她會是誰的孩子?秋華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一雙眼睛,春華十二歲生辰時請來的戲班子裡邊有個小桃紅,長相與淑華由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幾乎是一模一樣——莫非淑華的爹便是那個戲子?
輕輕的敲了敲桌子,秋華的脣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珍瓏坊開到杭州真是大收穫,她要好好的把握這些信息,慢慢的抽絲剝繭般將多年前的舊事翻出來,讓碧芳院裡那個趾高氣揚的三少奶奶從此被踩在塵埃裡再也不能翻身。
第二日,秋華去流朱閣找容大奶奶,流朱閣的下人們道:“奶奶還在華瑞堂沒回來呢,二少奶奶去了杭州,我們家奶奶一人管着這內務,事兒越發的多了些。”
秋華聽了微微一笑:“大伯孃以前總是覺得閒着沒事做,現兒總算是找着事情做了。你們可不要替你們主子抱怨,她甘之如飴。”
於是帶着綠柳去了華瑞堂,堂前的香樟樹亭亭如蓋,灑下一片蔭涼,秋華站在樹下往裡邊望去,就見還有幾個管事媽媽和管事嫂子正圍在容大奶奶旁邊議論着什麼,其中有一個年輕媳婦子格外眼熟,穿了一件秋香色的縐紗衣裳,鬢邊還簪了一朵紅色的絨花。秋華仔細打量了下,不由得失笑道:“那不是秋芝嗎?”
綠柳仔細看了兩眼,也笑了起來:“可不真是秋芝?瞧她那穿着打扮,竟然和三十歲的人差不多了。她不才嫁了兩個多月,怎麼就穿成這樣,便如一下老了十來歲一般。”
秋華心裡暗暗嘆氣,秋芝嫁易小四的時候她還送了十兩銀子做賀禮,心裡頭倒也希望她能過得舒坦些。沒想到聽丫鬟婆子們議論都說那易小四似乎並不把她當一回事兒,一言不合便是揮拳相向,易媽媽自然是偏心自己的兒子,秋芝在易家的生活過得並不順心。
“還好大少奶奶給秋芝安排了個好差事,看在銀子的份上,易家也不敢把秋芝得罪狠了。”綠柳在旁邊小聲說道:“瞧那縐紗衣裳至少也該要一兩銀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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