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的屋子裡邊,一種寒意盤旋不去,比屋子外邊更冷了幾分。
容家三少爺容中毓剛剛踏進內室的門,就聽到一聲怒吼:“你這孽子,還不給我跪下!”這一聲讓他全身打了個激靈,揉了揉眼睛,便見到父親容老爺黑了一張臉站在屋子中間,眼睛惡狠狠的盯着他,似乎能冒出火來一般。
容老爺見自己的三兒子眯縫着眼睛走了進來,聽着自己的怒吼聲還是一副神情茫然的模樣,不由得火冒三丈:“阿福,去取家法來!”聽了這話,旁邊的容太太嚇得臉色發白,一把將兒子按在了地上:“毓兒,你可省點心罷,快些向父親告罪!”
容三少爺茫然的擡起頭來,看了看一臉焦急的母親,輕聲問道:“母親,到底是什麼事情,兒子現在都糊里糊塗的,要我告什麼罪?”
容太太見兒子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心中大急,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難道你忘記兩個月以前去杭州賈家喝酒的事情了嗎?”
這句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將容三少爺震得頓時清醒了過來,他白了一張臉望着容太太道:“母親,莫非是安柔表妹寫了信過來?她怎麼樣了,一切還好罷?”
話還沒說話,一個老大的耳刮子便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臉上,讓容三少爺好一陣發暈,眼睛前邊無數金星子亂竄,他捂住臉,擡頭望向容老爺,無限委屈道:“父親,兒子不過是問一句是不是安柔表妹寫了信過來,父親大人何故如此責罰兒子?”
“你還有臉問!”容老爺捂住胸口不住的喘着粗氣,容太太見他那樣,又趕緊走到丈夫身邊,用手不住的幫他順着氣,自己在一旁眼淚珠子都要出來了:“毓兒,你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咱們容家的名聲不就給你毀了去!”
容三少爺聽到這裡,臉上一陣發白,心裡知道兩個月前的事情終於是被掀開端到檯面上了,不由得全身也發抖起來:“父親母親,兒子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的。兩個月前兒子代替父親母親去江夏姨母家喝酒,不知怎麼弄的便醉了,起來以後發現自己竟和安柔表妹睡在了一處,兒子是個守禮的,若不是喝多了些酒,也不會弄出這樣的事情來!”
提到安柔表妹的名字,容三少爺既是惶惶,可心裡又浮出了一絲絲甜蜜。兩月前姨母四十大壽,可正好遇着父親也要做壽,家中騰不出人手來,於是便派了他去杭州赴壽宴。
姨母見他來了很是高興,帶着他見了幾位表妹,其中安柔表妹最是美貌,一雙眼睛望向他,似乎有些說不出的情意,讓他心裡也飄忽了幾分,一時間心中大恨,父親不該替自己訂下季家的女子,逼着他前年就成親,若是他現在還是單身,可叫母親來賈府提親,親上加親,這可不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門親事?
只是這位安柔表妹卻只是驚鴻一瞥般,直到壽宴酒都散了也沒能再見着她一面,怏怏不樂回到賈府給自己安排的房間裡,推開門,卻見着一個白衣美人羞答答的坐在桌子旁邊,粉臉低垂,一雙翦水秋瞳不時的朝他瞟上了一眼,那視線又倏忽飄落到了地面上。
心中一陣歡喜,容中毓一把握住賈安柔的手道:“表妹,原來你在這裡,卻叫我好找。”
賈安柔擡起臉來瞟了他一眼,看得容中毓身子都要酥了一半,就聽她的聲音如那空谷黃鶯般動聽:“我們女眷自然不能和男子同席的。表哥,我愛慕表哥人才好,這才斗膽來表哥房間一敘,請表哥切勿認爲安柔輕浮。”
容中毓此時哪裡還把持得住,看着賈安柔只是不住的笑:“表妹,何必見外!”說話間,一張嘴就輕輕的落了下來,賈安柔卻將他一把推開道:“表哥,請自重,安柔只是來找表哥把酒談詩的。”說罷將桌子上的酒壺拿了起來滿滿的斟上了一杯:“表哥,請滿飲此杯。”
雖然有些惆悵,可美人在前,皓腕如雪美酒飄香,容中毓也沒有推辭,一口氣便喝了三杯,與賈安柔說了幾句閒話,就覺得頭有些暈,心跳得厲害,看着面前的賈安柔更是媚到了骨子裡邊,一把攬過她,也不管她失聲驚叫,只是拉着她滾到了牀上。
那是一種容中毓和自己的妻子季書娘從未享受過的快樂,也許是因爲偷情的緣故,這事情變得分外刺激,而賈安柔在他身下嬌喘吁吁又讓他更是興致高漲,竟然一直做到筋疲力盡,從她身子下滾下來便呼呼入睡,到了半夜才醒過來。
牀褥上有着斑斑點點的血跡,幾根烏黑的長髮殘留在枕頭上邊,而伊人卻不見了蹤影,容中毓拈起那幾根頭髮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好香。”他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四肢五骸說不出的輕鬆滿足,這位安柔表妹倒也識趣,沒有大喊大叫,被他佔了便宜就自己走了。他的目光落在牀褥上的幾點血跡上,突然之間有些惶惑,表妹的處子之身就這樣交給了自己,她會不會鬧着要自己娶她?自己已經娶妻,而容家祖訓是男子四十無子方能納妾,若是鬧了出來,還不知道自己會受怎麼樣的責罰。
一想到容老爺的嚴厲,容中毓全身就冷了下來,翻身就坐了起來。他在屋子裡反反覆覆踱了幾步,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整理好衣裳便偷偷摸摸的回了江陵。剛剛回來那幾日,他簡直是惶惶不可終日,閉上眼睛便想着安柔表妹會鬧上門來,可是風平浪靜的過了好些日子,也不見誰尋過來,他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女孩子失了身這可是醜事,誰會大張旗鼓來鬧!
可過了兩個月了,究竟還是來了!容三少爺握着那張信箋,一雙手都抖了起來:“父親,安柔表妹既然有了我的孩子,孩兒便娶了她罷!”
“你還有臉說這話!”容老爺指着容三少爺的鼻子破口大罵:“祖訓你都忘了不成?四十無子方能納妾,你今年纔多大年紀?還差一長截呢!娶她?真真是想氣死我不成?容家哪有娶了正妻再娶平妻的理兒?平妻什麼的,都是那些在外經商的商戶弄出來的,不合規矩,大戶人家雖有用這法子的,但那絕不是我江陵容家!”
容三少爺眼前閃過那一張粉白桃腮,杏核眼含情脈脈,不由得鼓起勇氣道:“父親,我成親也有一年半了,書娘肚子裡都沒個動靜,現在好不容易有人懷了我的孩子,莫非還要骨肉流落在外邊不成?不行,我無論如何也得將安柔表妹娶過門來!”
聽到兒子提到“骨肉”兩個字,容太太不由得心中一咯噔,望着屋子中間的炭火盆子出了神。三兒成親都一年半了,三兒媳的肚子始終不見動靜,大兒子已經有一兒一女,二兒子有了一個兒子,現在二兒媳又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了,唯有幺兒膝下空虛,這讓她不免也有幾分着急,現在聽到侄女竟然懷了兒子的骨肉,心裡也活絡起來。
“兒媳見過公公婆婆。”就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容老爺和容太太擡眼一看,便見三兒媳扶着丫鬟站在那裡,一張臉白得和紙一般,身子不住的在顫抖,門簾子縫隙裡鑽進來的風吹得她的裙袂捲住了她的一雙長腿,身上挽着的那塊披帛不住的飄搖着,拍打着她厚厚的棉裙。
容老爺見了她那副模樣,心下也是感嘆,三兒媳的父親季老爺和他相交頗深,他也是看中了三兒媳的文才和品性,這纔不顧她家道中落將她聘給自己的三兒子。原本是希望她能好好管束着這個從小便讓他操心無數的兒子,可沒想到究竟還是做錯了,這兒子不僅沒有改變,反而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
“書娘,方纔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容老爺招手叫她過來:“你怎麼想?”
“媳婦還能怎麼想?”季書孃的眼神十分空洞,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緊緊握着丫鬟的手,方纔沒有倒下去:“媳婦還請公公婆婆做主。”說到這裡,只覺一陣噁心,捂着胸口,一攤子穢物便倒了出來,堪堪吐在了容三少爺跪着的那個地方,酸腐的味道驚得容三少爺從地上爬了起來,跳着腳兒指着季書娘喝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還想吐我一頭一臉不成?”
季書娘慘然一笑,心裡想着要是真能吐你一頭一臉,我心中才是十分快活呢,可是她此時卻沒有半分子說話的力氣,一身軟綿綿的,眼睛前邊慢慢的模糊起來,身子一歪便往旁邊倒了下去,嚇得容太太臉上都失了顏色,一迭聲的叫着:“快快扶住三少奶奶,趕緊去外邊回春堂請了大夫進府來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