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陸景行看中的是秋華?秋華心裡頭恐怕已經有了一個人罷?春華將那支簪子拿了出來,映着屋子裡邊的光線,那簪子頭上的寶石琉璃花不住的變幻着色彩,明晃晃的在地上投下了碎金點子,看上去格外醒目。
“這是金玉坊纔出的新款罷?”春華拿着那簪子轉了轉:“便是我去送,秋華也可能不會收。”
“那又是爲何?”許允褘奇怪的望着春華,摸了摸腦袋:“那豈不是要我將這簪子退給景行不成?可我都告訴他簪子已經送到秋華手上了!”
“你!”春華的臉一板,眼睛瞪大了些,許允褘身子晃了晃,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來,雙手攀住椅子的扶手望向春華:“娘子,我知道自己錯了,不該在景行面前說大話,也不該將你拉扯進來。可我這也是爲你的妹妹着想,那陸景行確實是個不錯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給我當連襟也挺不錯的。你便可憐可憐爲夫,幫我一個忙將這事兒辦妥當了纔是!”
春華將簪子放回到盒子裡邊,心裡浮起了一個念頭,若是將這簪子交給夏華那又如何?夏華喜歡陸景行,只是因着有秋華站在身邊,卻被陸景行給忽視了。現兒二叔調任了京兆府府丞,官階升到了正四品,聽着允褘說似乎皇上還有重用之意,從這點來說,夏華配那位陸公子那可是名當戶對。
即便秋華心中沒有高祥,陸家向容家求親,恐怕怎麼也會求娶容二小姐,不會想着要娶容四小姐,畢竟容氏三房與二房相比,明顯落了下風。如果那陸景行以爲容家的小姐對他有意因此收下了簪子,定然會與家中父母商議來談提親的事兒,可陸家長輩相中的定然會是夏華而不是秋華。
將簪子送給夏華,到時候她帶着簪子去赴宴,被那陸景行看見會怎麼想?春華握着那個盒子,心裡有些亂,不行,不能做這樣,什麼事情都得考慮清楚了再說。春華轉頭吩咐了一聲,讓丫鬟將罷盒子收起來。見許允褘鼓着腮蹲在身邊擡頭看着自己,春華伸出手指頭戳了他的臉頰一下:“還不服氣不成?先收起來,若是陸家真去容家提親了,咱們轉送便是順水推舟,咱們的妹妹也不會拒絕了。若是陸家與別家結了親,你便將這簪子退給陸景行,就說既然今生無緣,這東西也不必留着了。”
許允褘聽了這纔將含着的那口氣吐了出來:“娘子,你說得不錯,果然我做事魯莽了,這次又學到了一招!”
春華推了推他:“你該去主院看看,明日便是二十九了,問問母親可要你幫着做些什麼事?別總是在這裡晃來晃去,顯得你實在空閒!”
許允褘站起來朝春華扮了個鬼臉:“娘子,爲夫在你的tiao教下,越發進益了,現兒母親都誇我懂事了不少,見了我日日都笑眯了眼睛!”
門簾子放了下來,微微擺了兩下便靜了下來,屋子裡暖烘烘的一團,春華望着那門簾兒上的團花,嘴角翹了翹:“進益了?我怎麼不覺得?婆婆哪次見了他不是笑眯了眼睛?可不是因着他進益了才笑眯了眼!”
銀花蹲在捅炭盆兒面前添着銀霜炭,一邊低着頭撥拉着燒紅的炭塊,一邊嗤嗤的笑:“奶奶,你還想讓咱們爺一步登天不成?你自己瞧瞧,以前咱們爺進來出去,那門簾子都是撩得高高的,放了下來就如打鞦韆般,都要扭上幾扭,好一會子才能停下來。可現兒他放門簾都是輕輕兒的放,生怕進了風凍了你,這可不是學會體貼人了?可不就是進益?”
春華伸出腳踢了踢銀花,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你這貧嘴丫頭,是大爺給了你銀子讓你幫他說好話不成?”
銀枝在旁邊瞅着春華,掩着嘴笑得肩膀不住的聳動:“還不知道誰笑眯了眼睛?銀花,你擡頭來看看便知道了!”
除夕的晚上,大家照例是在華瑞堂吃年夜飯,秋華帶着玉華,吩咐媽媽將嘉徵和嘉文放好在椅子上邊,一擡頭便見着夏華和嘉榮嘉瑞跟着容二爺和容二奶奶走了進來。朝夏華笑了笑,秋華向她招了招手:“二姐姐,快些坐過來。”
夏華並未像平常那樣快步走上來,相反她走得不緊不慢,還不時在和嘉榮說話兒,秋華見了她那模樣,心中咯噔了一下,莫非昨日那事有人透露了出去?可當時內室裡只有她、綠柳與阮媽媽,她們倆是絕對不會對旁人說的。
“二姐姐,怎麼來這麼晚?”秋華拉了拉夏華的胳膊將她拉在自己旁邊的椅子裡坐了下來:“我都來了有一會子功夫了。”
夏華朝她笑了笑:“方纔母親讓我幫她挑穿來吃年夜飯的衣裳,所以遲了些。”望着秋華那清澄如水的眼睛,夏華有幾分猶豫,可最後還是磕磕巴巴的問出了一句話:“聽說昨日姐夫去了隨雲苑?”
秋華的心忽然便提了起來,彷彿懸在半空,落不了地:“是,你怎麼知道?”
“我們院裡那個寶雲昨兒去找飛雨玩,恰巧看着姐夫去了隨雲苑。”夏華有幾分神色不虞:“爲何大姐姐就只惦記着你這個三妹妹,讓姐夫給你捎信兒,也不想着還有我這個二妹妹不成?”
原來是這樣,秋華苦笑一聲,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底,用手掐了夏華軟乎乎的手一把:“姐夫說本來想去錦繡園的,可因着知道二叔和二伯孃都在,不想去驚擾了長輩,這纔來隨雲苑給我捎了個口信,他說大姐姐只得不到兩個月就要生了,叫咱們有時間便去鎮國將軍府去陪陪她呢。”
“呀,竟然只有這麼會子時間了!”夏華驚叫了起來,總算把一副氣嘟嘟的臉孔撤了下去,換上了甜甜的笑:“我們過了年挑個時間去瞧瞧大姐姐!”夏華的肌膚很白,小小的圓臉盤子,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梨渦,十分甜美。華瑞堂裡明晃晃的燈影照着她的臉,讓秋華有一陣炫目,其實夏華生得很好看。
吃過年夜飯,嘉瑞成了孩子王,帶了幾個小的在外頭放炮仗,嘉懋和嘉榮向夏華和秋華不住的擠着眼睛:“你們快些過來!”
容大奶奶拿着玉箸敲了敲碗,發出清脆的響聲:“嘉懋,明年都要成親了,還是這般咋咋呼呼的不穩重,你準備帶着兩位妹妹去做什麼?”
嘉懋一把摟住容大奶奶肩膀搖晃了幾下:“母親,我可是個聽話的,你怎麼能這樣說我?我還能帶夏華秋華去做什麼?不就是到外邊溜達一圈兒便回來!”
容大奶奶撇了撇嘴:“你騙誰?還不知道你們定然暗地裡要做什麼旁的事兒!可別給我惹是生非,早些回屋子歇息!”
容大爺在旁邊就笑了笑,朝嘉懋點了點頭,嘉懋見着父親點了頭,心裡頭才穩當了些。本來家裡都是祖父拿主意的,現兒他去了宮中參加夜宴,父親自然是府裡最大的了,有他點了頭,自然便沒了問題。
“咱們走罷!”嘉懋挺直了背,昂首闊步的帶着弟弟妹妹走了出去,容大奶奶輕輕拉了拉容大爺的手:“你便不怕他們會出了園子?我瞧着嘉懋那神色是想帶了夏華秋華出府去玩呢!”
容大爺不以爲然的哼了聲:“還不是到外邊去看煙火,還能到哪裡去?現兒街上都沒店鋪開門,有什麼好看的?嘉懋都十七了,已經長大成人了,你偏偏還這般不放心,莫非還要包到他七十不成?”
容大奶奶撇了撇嘴角,轉臉和容二奶奶說起話來,眼角忽然瞥見了靠着椅子在打盹的容三爺,他眯着眼睛在那裡,腦袋不住的往下點,臉上那道疤痕被燈照着,彷彿翻出了黑色的投影來,一張臉黑了一半。
秋華跟着嘉懋走了出去,夏華走在嘉榮身邊笑得很是歡快:“哥哥,咱們這是去哪裡?”
“咱們出去逛逛。”嘉榮拉了拉夏華的胳膊:“咱們到皇宮那邊去看煙火,比在府裡看要熱鬧些。”
秋華聽着嘉榮說到出府兩個字,心裡猛然一動,去年除夕那個少年拉住自己手腕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臉上不由得有些發熱,伸出手來捂了捂臉,滾燙的一片。看嘉懋笑得詭異的眉眼,秋華幾乎能斷定高祥就在外邊等着她出去,剎那之間,一雙腿都軟了幾分。
一羣人走到角門,守門的王婆子見嘉懋和嘉榮帶這夏華秋華,身後跟着幾個丫鬟婆子走了過來,趕緊站了起來行禮:“大少爺二少爺,二小姐四小姐,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嘉懋扔了一塊碎銀子給她:“我們出去看煙火,我父親已經答應過了,不相信你自可以去問他。”
王婆子接了那銀子笑得殷勤:“我還能不相信大少爺?快些去罷,老婆子給少爺小姐們留門便是。”
嘉懋哼了一聲,帶着一羣人便走了出去,角門外邊靜悄悄的一片,嘉懋轉過臉來望着秋華嘻嘻一笑:“秋華!”
“怎麼了,嘉懋哥哥有事情要告訴我不成?”秋華極力壓制住砰砰亂跳的心,故作平靜的望着嘉懋:“其實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嘉榮從旁邊走了過來捶了嘉懋一下:“我便知道瞞不過秋華,她那般聰明伶俐,怎麼不知道怎麼帶她出來的意思!”
嘉懋聳了聳肩膀:“果然是無趣得緊!”
夏華走到秋華身邊,有幾分疑惑的拉了拉秋華的衣袖:“嘉懋哥哥和我哥哥和你在說什麼呢?打啞謎兒一般,我都聽不懂你們的話了!”
秋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答話,眼睛望向了巷子那邊,靠牆站着一個人,因着天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見着大致的身形。
那個人有些清瘦,長身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