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雅正夫人送到府門前,看着她下馬車走入府中後,姜府的馬車繼續向北,趕往會嘉坊。馬車上,姜二爺看着鑽進來的姜猴兒,沉下臉道,“死猴兒,給爺滾出去。”
姜猴兒立刻雙膝跪在炭火盆邊,可憐巴巴道,“外邊風雪正緊,爺可憐可憐小的,讓小的在這兒跪着吧?”
姜二爺將腳搭在他的肩膀上,罵道,“膽肥了,嗯?”
姜猴兒討好地笑,“沒肥,還跟十年前一樣瘦,真的。”
“雅正的車伕,是不是你折騰走的?好端端的,爺車裡怎會添個炭火盆?嗯?”
姜二爺的腿一用力,姜猴兒立刻誇張地躺在地上,抱着姜二爺的腿哎呦哎呦直叫,“爺饒命,饒命啊——”
姜二爺用腳尖點了點他的肚子,“爺一腳踩下去試試?”
姜猴兒立刻不叫了,爬起來給他家爺擦了擦鞋,嘿嘿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爺,您這麼厲害,讓小的們怎麼活?”
姜二爺得意地翹起嘴角又拉下去,冷颼颼地道,“誰讓你折騰的?好你個死猴兒,竟敢背主!明日就給爺守馬廄去!”
姜猴兒斂了嬉笑,誠懇認錯,“沒人指使小的,是小的自作主張,請二爺責罰。”
“還說你膽不肥?”
姜猴兒帶着萬分真誠道,“二爺,小的不是膽肥了,是對二爺的真心隨着歲數長大了。姜明哥去外院後,小人便跟在您身邊,這一跟就是十年。這十年中您從未虧待過小的,小的千方百計想的,就是讓您過得舒坦。二爺您是當局者迷,纔看不到您與……有多般配。小人知道您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您不妨想一想吧,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這是在外邊,姜猴兒不好直接提雅正夫人,只得略過。他很清楚二爺不喜歡聽這些,點到即止,說起能讓二爺心動的事,“小人知道二爺您最孝順,不捨得老夫人受累。您若娶了……她一定能將姜府打理得井井有條,讓老夫人能夠安享晚年。三姑娘和六姑娘,也能得到更多的教導,二爺能給兩位姑娘關愛,但有些事,您是教不了也幫不了她們的。所以您看,一旦您娶……進門,您三天三夜不回府,也不會有一點事,這樣多省心啊,明年春天您就可以恣意出城耍了。”
姜二爺哼道,“你這是讓爺娶妻還是找管事婆子?”
姜猴兒眉開眼笑,“小的哪敢讓您做什麼,只要您一句話,讓小的做什麼小的就做什麼!”
“那就別在這兒礙眼,給爺滾出去!”
“是。別讓這火盆薰着爺,小的一併端出去。”姜猴兒將釉陶炭火盆挪到車外,美滋滋地守着炭火盆吹風迎雪。
馬車內暗了下來,姜二爺靠在軟枕上,聽着車外呼呼的風聲,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雅正腳下的羅漢鞋。
蘇家老宅內,雅正回到房中後,立刻命婆子準備熱水燙腳。燙完腳抹上凍傷膏穿好襪子,鑽入溫暖的被子裡,她舒服地嘆了口氣,可算暖和過來了。
一個人過了這些年,讓她悟出一個道理:獨自過活時,人必須自己心疼自己,傷了病了都沒人能搭把手,會耽擱很多事情。
比起今晚族人的胡攪蠻纏,更能牽動雅正思緒的,是姜二爺的反常。
他……
雅正夫人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暗暗告誡自己不可多想,不可自作多情,她是什麼身份,哪值得姜二爺另眼相看。他不過是心善,才向伸手拉自己一把。
想到手,雅正眼前便浮現出姜二爺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十指,若他用這雙手撫琴,便是無弦的琴,也能讓他彈奏出動人的心曲。
不過,不管這心曲有多動人,都不是她能奢望的,雅正夫人咬咬脣,默誦紫竹庵於玄子庵主教她的靜心咒,漸漸平復心情,緩緩睡去。
第二日,清點大雪壓垮的房屋,安排人清掃街道積雪等事,讓姜二爺忙了一整天。好容易忙清了準備回府時,姜二爺卻見郭靜平拎着幾個油包從衙門前經過。
郭靜平見到守在遠處的小姑娘們往衙門前涌,就知道姜二哥出來了。他停住轉頭,笑着拱手,“二哥,今日怎這麼晚?”
姜二爺道,“四處查看雪情、清掃積雪,花了不少功夫。”
看着忙了一天的姜二哥依舊爽利整潔,兩腳泥的郭靜平佩佩服又心酸。媳婦讓他跟姜二哥學,可這個本事他真學不來啊。
姜二爺看着渾身泥巴髒兮兮的郭靜平,想到了姜猴兒的話,幸災樂禍地問,“聽雄子說,集日前你在府裡摔着了?”
郭靜平頓時一臉傻笑,“二哥,我媳婦有胎動了,我第一次摸着時,嚇了一跳,從牀上滾下去了。二哥你不知道那感覺……不對,二哥一定知道那感覺, 實在是太,太……小弟也不會說話,不過二哥一定能懂,對吧?”
若不是有這麼多人圍着,姜二爺一定把郭靜平踹到雪窩裡,我讓你懂!
“你拿的是什麼?”姜二爺受不了他傻笑,低頭看着他手裡的油包。
“這是旋炙豬皮肉和姜豉雞,是……”
“你怎麼知道爺餓了想吃這些?”不等郭靜平說完,姜二爺便將他手裡的兩個油包奪走了。
這是我媳婦點名想吃的……郭靜平憨厚笑着,“只有肉沒酒可不行,小弟再去打壺酒,陪二哥喝幾杯。”
真是傻子,搶了他的肉還只會傻笑。姜二爺沒興致跟他玩了,“就你這一身泥,跟你一塊吃酒也是土味兒的,趕緊回家陪你媳婦兒子去。”
姜二爺走了幾步,將油包遞給姜寶,吩咐道,“再去打兩壺上好的椒柏酒,爺今晚要跟大哥和三弟喝酒吃肉。”
姜二爺回到府中更衣時,姜猴兒從外邊躥了進來,急吼吼地跑到他家爺身邊,低聲道,“爺,雅正夫人出城了!”
姜二爺正要擡腳踢開着閒着沒事兒的傢伙,卻聽他接着道,“雅正夫人出城是去相看孩子,若是真讓她把孩子領回來,可就黃花菜都涼了啊!”
“滾!”姜二爺擡腳將這猴兒踢出去,眉頭也皺了起來。便是再急,也該等雪化路上好走後再出城纔是,那麼大人了,怎跟留兒一樣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