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打七寸,見到這婆子急成這樣,姜留便知道賴三是踩住她的痛點了。
賴三能當上混混頭子,還是有些本事的,他把從指甲裡摳出的黑泥彈在婆子面前的地上,呵呵道,“聽說你兒子書讀得不差呢,咋滴,想讓他考秀才啊?考秀才可得看家門吶。”
常婆子瘋了似的上前拖住要去找她兒子的獨眼龍,哀求道,“這位爺,這大冷的天您就甭來回跑了,我兒在家讀書,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啥也不知道啊。”
旁邊看熱鬧的人開口問道,“別的不知道,你有幾個幹閨女他總知道吧?”
“就是,你幹閨女嫁人,你兒子能不去吃喜酒?”
黑五甩開她就往外走,常婆子急了,連滾帶爬地追過去,“我兒子不知道,他啥都不知道啊——”
“親兒子在家讀書你不給他添柴做飯,卻有功夫跑到城裡來給你幹閨女討公道,你這乾孃當得真不賴啊。”賴三說完,轉頭問晚照,“掌櫃的,給咱看看她這幹閨女叫啥,讓咱也開開眼,看誰家的閨女這麼有福氣。”
如果晚照說出來,人家閨女的名聲就毀了,事後能饒了她纔有鬼!常婆子顧不得追獨眼龍了,過來連連給賴三磕頭,“爺饒了我老婆子吧,我老婆子讓豬油蒙了心,聽說這家店東家是個女人,就想訛幾兩銀子過年……”
賴三一腳就把常婆子踢得打了兩個滾,“我呸!就你這樣的也配讓豬油蒙心?豬尿還差不多!”
事情剛搞清楚,東市的衙門的官差也到了,高聲叫嚷推搡着開出一條路,衝了進來,“圍這麼多人幹什麼,怎麼回事兒?”
晚照上前道明詳情,衙差瞪着常婆子罵道,“大過年還不讓人消停,帶走!”
常婆子嚇壞了,“差爺們,老婆子沒說謊,他們家賣琴真得壞了,老婆子聽人說……”
“待回衙門再說,你也跟着走一趟。”衙差拿鞭子點了點晚照。
“是。”晚照拱手,又吩咐管事,“好生看管店鋪,若是忙不過來便先關上店門。”
“晚照哥哥儘管去,店鋪裡有我們呢。”姜留探出腦袋,甜甜地道。
她這張小臉的殺傷力一點不比姜二爺的低,
立刻吸引了衆人的目光。看到姜留,衆人便想到了被賜婚的姜二爺,一時悲從中來,義憤填膺。
晚照跟着衙差走後,還有不肯相信現實的人圍上來,追問道,“姜六姑娘,你爹真和雅正那……人了嗎?”
當着孩子的面不能罵人,這人改口改得不夠利索,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忍不住掉了淚珠子。
姜留點着胖乎乎的小臉道,“嗯!萬歲賜婚的。姐姐別哭,姐姐也會覓得如意郎君的。”
你爹都娶妻了,這世間哪還有如意郎君?小姑娘這下真哭了。
姜留拉着哥哥姐姐進入店中,又有人追進來七嘴八舌地問。姜家三小隻很是聰明,能答得就答,不能答得就推給聖上——反正是他指婚的,想知道爲啥,你們問萬歲去。
雅正夫人得到消息趕來聽到情況,懸着的心纔算落下,溫和笑着對三個孩子道,“今日多虧了你們,也多虧了衆位鄉親相助,雅正在此謝過。”
哪個想助你了!方纔還異常活躍的衆女見雅正這般落落大方,想問想說的話都被堵了回去。有年紀小的姑娘問道,“萬歲賜婚,夫人高興嗎?”
雅正清雅的面孔帶着少有的紅潤,“雅正感激涕零。”
見正主開口了,立刻有人跟着問,“夫人恕小婦人不會說話,有什麼就直接問了。姜謫仙怎麼會選夫人呢?”
這話該去問姜二爺纔對。不過雅正還是溫和道,“雅正也深覺自己配不上二爺……”
那是當然!衆女雖然沒把這話說出口,但面部表情將這個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姜留卻不這麼覺得,她爹爹明**人世間罕有,雅正夫人若單論五官確實不夠驚豔,但她溫和典雅氣質出塵,是姜留見過的大周女子中最爲出色的。爹爹會喜歡雅正夫人,也在情理當中,因爲她爹就喜歡乾淨、讓人看着舒坦、事少、不多嘴的人,雅正夫人將這幾點佔齊了。不過她也想聽聽雅正夫人會如何說,便傾耳聽着。
雅正繼續道,“但媒人說,二爺待二夫人一往情深,二夫人故去後,二爺本不想續絃,姜家老夫人請人來提親是因爲雅正與兩位姑娘熟識,可幫二爺更好地撫養姑娘們,也能幫二爺打理身邊事,讓二爺後顧無憂,可以更好地爲朝廷效力。”
原來二爺不喜歡她,娶她只是爲了讓她幹活啊!衆女的表情立刻好看多了。姜慕燕覺得並非如此,正要開口卻被雅正夫人用目光制止了。
待衆人散去後,雅正夫人將三小隻請上二樓,上茶道謝後,才解釋方纔那番言論,“二爺在康安的人氣極高,雅正無才無貌與之匹配,才令衆鄉鄰生出不滿。這般解釋可以化去她們的不滿,雅正開門做生意,求的就是和氣生財。”
姜慕燕輕輕點頭。
姜留心裡想的則是若論才貌匹配,她爹比雅正夫人好看,雅正夫人比他爹有才,也很匹配。
姜凌站起身,“夫人、三姐、六妹,你們在此稍坐,我去衙門看看,免得晚照吃暗虧。”
雅正溫和道,“凌少爺,衙門那邊我使了銀子,應不會有事。”
“此番鬧事之人的背後主使是樂陽公主。”姜凌言道,夫人那點銀子擱在尋常事上好使,放在樂陽公主府面前便不好說了。
雅正聞言並不驚慌,“若是如此,少爺更不能去了,雅正這就派人去打聽打聽。”
正說着話,便有小夥計跑上來,輕快道,“夫人,東城衙門升堂了,東城指揮使杜茂申大人親自升堂問案,姜二爺也在。二爺說,他是來觀摩受教的。”
說完這話,小活計笑得格外燦爛。向來穩重大方的雅正夫人,臉忍不住羞紅了,聖旨剛剛傳下,他便這般護着自己,不怕被人說閒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