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沈從墨便是讓人通知了宋珩,說是自己的傷勢已經是大好了,想着回藏劍山莊裡頭養傷了,可又記着宋珩的話,所以也就特地告知了她。
這傳話的人來的時候,正是宋珩同那文華閣大學士交談關於如何接待那西芳國來使的問題之前,宋珩是想着同薄大學士商量好了之後,再去尋沈從墨一起去見那胭脂。
宋珩因爲身肩着招待西芳國來使的重任,所以這兩天她也未曾去軍營之中,倒也不是她玩忽職守,而是這兩日她被那文華閣薄大學士教導一些關於西芳一國的事情,那薄大學士已經是接待了那西芳一國有兩年了,每每總是被那些個西芳國的來使氣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觸到了西芳的使者,那兩年自己可算是沒少被折騰。
可眼下這宋珩接了自己職位,其實也不能算是接下,薄大學士也是要一併接待的,但是還是以宋珩爲主,而他爲輔。
這一點,讓薄大學士很是不滿,想他從小時候就一直勤學苦讀,從一個小小的學子到了眼下的大學士之位,這是他努力了大半輩子才換來的,她不過就是一個毛丫頭罷了,能識得幾個字也已經算是不錯了,哪裡是能夠同他這些個學富五車的大學士相提並論的。
“接待使臣,最爲重要的便是要滿足來使的需求。”薄大學士神情倨傲無比,“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說錯一句話,別仰仗着自己現在受寵就真的以爲自己什麼都是會的。這做人,還得講究一個謙遜,什麼叫做謙遜,你可懂得?”
宋珩看着那薄大學士,對於這個留着一把山羊鬍須的神情自負得很,其實看他那個那個模樣,從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大學士的時候,宋珩就已經知道這個大學士有着書生常見的傲氣,還有大男人的主義,覺得女子生來就應該是在他們的羽翼之後的。
他不喜歡她。
其實在朝中大臣之中,沒有一個大臣是想要她宋珩接着留在朝廷之中的,宋珩清楚無比。
“正如薄大人如此這般?”
忍耐了這個據說是學富五車的文華閣大學士兩日,宋珩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很有容人之量了,這個大學士從接觸到現在,交代的不是他之前那些年接觸西芳使者得出的經驗之談和一些要注意的事由,而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比如說像是現在的“做人要謙遜”。
宋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這人,也不知道這個學識淵博自詡孔聖之賢的人能不能聽出她話裡頭的諷刺意味。
“哈哈,宋大人謬讚了,”那薄大學士捋了一下自己那山羊鬍,神色之中還有一些得意的味道,“這謙遜是自古以來的美德,老夫自幼學聖人之道,自然是要遵循聖人的美德。宋大人初爲官,這少年得志自然是覺得自己很是了不得,這在爲官之道上是大謬!”
“宋大人又是一個女子,自然要懂得卑謙一些纔可……”薄大學士頓了一下品了一口茶,這兩日,他是時常要教導宋珩要懂得什麼叫做“男爲尊,女爲卑”,原本他還以爲宋珩是個不受教的性子,但是現在看來女子就是女子,也沒有什麼多大的能耐,還不是得乖乖受教。宋珩的乖巧模樣這讓薄大學士很是滿意,想着當初在朝堂之上宋珩對阮丞相的姿態歷歷在目,眼下卻是對自己那麼的溫順,這怎麼能夠不讓薄大學士感到只好。
“薄大學士……”宋珩覺得自己也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自己這兩天也算是對這個大學士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也已經是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
“薄大學士,你應該還記得眼下我是接待西芳來使這事吧,”宋珩冷眼睨着那一臉肆意還帶了一些自傲自負模樣的,她的聲音也就越發的冷,“您是作爲輔臣吧,什麼叫做輔臣難道還要我來對你說麼,意思就是你要輔助我來接待西芳的來使,我宋珩不是你的閨女,無需在這裡聽着你那些個要如何謙遜如何聽從你這輔臣來行事!”
宋珩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既然薄大學士並不想着要教導我在西芳來使來的時候應該要注意的事項,那麼我也就不在這邊聽着薄大學士那些個所謂的大道理了,您那些個什麼謙遜,什麼男子爲天的,就勞駕您自己對着您那女兒教導吧,想來薄小姐也是會很樂意聽到您的教誨的。”
“你這女子怎麼這般的狂傲!”薄大學士沒有想到這宋珩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反抗於他。
“我若是真的狂傲,早在你說了是那些個無關緊要和廢話一般的時候,我就已經瞧都不瞧你一眼直接走了!”宋珩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她的容顏之上帶了一些嚴厲,“薄大人!若是他日西芳來使到了,我因爲半點不曉得西芳的規矩而犯了什麼錯處,到時候追究起來,您這個輔臣也是脫不離關係的!我也不是沒有給過薄大學士您機會,這兩日,你說的,我聽了,只可惜你是半點也沒有想到這些個。那麼你現在想說,我也就不聽了,咱們兩都悠着吧,你最好是祈禱在面對來使的時候我半點錯誤不犯,如若不然,這黃泉路上你我相伴,也別覺得寂寞了!”
宋珩說完這些話也不打算在這安排給西芳來使居住的地兒停留了,這薄大學士也是有着一個毛病,若是不教訓一番,還真的以爲自己能夠壓制得住人了,以爲所有的事情都能夠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了。
薄大學士聽到宋珩那話,這臉色一下子變了起來,他只是想着自己被這個丫頭壓制住了有些不爽,卻是忘記了招呼來使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這一次西芳的來使是七公主,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要是真的惹得公主殿下有什麼不快的,到時候陛下怪罪下來,只怕是真的要人頭落地了吧!
這樣一想,薄大學士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至極,“宋大人,你看這……”
宋珩冷眼掃了眼下才知道怕死的薄大學士一眼,“薄大人,今日我有事,有什麼事情且等明日再說,你也可以好好地想想,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國家大事重要。這些話今日我也就說到這裡,往後也不想再說第二回。薄大人,不管你如何的厭惡我,我還是會在朝堂之上,若是你接受不了,你可辭官歸隱,但也煩請你想想自己當初做官的初衷是爲何,是爲了宣揚那‘男子爲尊女爲卑’,是爲了訓斥我一個女子本就不該成爲朝廷命官?”
宋珩說完這些個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她同這個腦袋裡頭已經被那些個捆綁着女子的所謂東西的男人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也不打算再同這個人說那些個無關緊要的事情。
薄大學士看着宋珩的身影漸漸地遠去,剛剛那宋珩的一番話,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個耳光,倒是叫他清醒了一些,他想起自己爲官之初的那些個日子,他金榜題名之後便是去了偏遠的城鎮當了老爺,那個時候的俸銀不算太多,大半是要捎給自己已經年邁的父母,餘下來的那些個日子,他時常還得自己去溪邊釣兩尾魚,自己在菜地裡頭種上一些蔬菜,那個時候,自己過的日子有些清貧的厲害,卻是過的最是開懷的,那個時候的自己真心實意地想着爲老百姓謀福祉,即便是解決一件很是雞毛蒜皮的事情那都會讓他高興圖一場,可後來,他升了官,文華閣大學士,朝中重臣之一,可他卻開始爲自己的仕途開始汲汲營利了。
是他忘記了自己當官的初衷,宋珩年紀較他輕了那麼多,又是一個女子,卻不想竟然是比他看得通透得多,薄大學士望向宋珩的眼神之中帶了一些敬意,從眼下開始,他再也不會介懷這些了,最難便是保持一顆平常之心。
使館驛站是給那些個各國來使居住的,平常的時候總是大門緊閉的,只有重要國宴的時候纔會使用,因爲這春宴臨近的關係,原本冷冷清清的驛站裡頭的也變得熱鬧了起來,每日都有專人過來灑掃,一絲也不敢怠慢,就怕別國來使會突然之間蒞臨,其實說這使館驛站沒有人,倒也不是如此的,那一日從西北而來的時候,倒是帶來了一個所謂的“使者”——秦觀硯。
宋珩出了劃撥給西芳國的那個院落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那南嘉的“使者”在院子裡頭溜達着,他的身邊有兩個侍衛跟循着,兩人的距離離秦觀硯不過就是半步之遙,那秦觀硯倒也是沒有半點的不耐之色,儼然已經是習慣了這種情況。
“這不是當日那小丫頭麼!”
秦觀硯也看到了宋珩的步出,他的眸子一閃,快步走到了宋珩的面前,秦觀硯還記者這個女子,若不是他,眼下自己應該已經在西北北雍境內作威作福,以他的能力絕對是能夠攻佔下一個城鎮,然後設下陣法,將那些個城鎮同北雍隔離開來,成了一個土皇帝。鳳血歌雖是一個梟雄,雖是能夠掌控了南嘉,將他的父皇控制在後宮之中,卻是個沒膽量的孬種,秦觀硯猜想,鳳血歌是絕對不會爲了捉拿他而帶兵闖入北雍境內,他是一貫自詡勤政愛民,要是真的掀起了一場戰爭,那就是活活打了自己一巴掌,南嘉的臣民又會如何看待於他!
北雍無陣法能者,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竊取了幾個城鎮,秦觀硯一直覺得自己則個計劃是完美無比的,卻不想到頭來卻是載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手上,就是因爲眼前這個女子,導致自己現在像是一隻籠中鳥一樣困守在了這驛站之中,這一切哪裡像是有一個使臣的待遇,不管他去到哪裡,都是有着兩個身手矯健的人看守着,半步也不離的。
秦觀硯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想個辦法脫身,那是絕對可以的,只要在自己的房中設下一個小的陣法來,他要掏出這使館驛站又有何難,可是在他逃出了之後呢,他還能夠去哪裡?!
他身邊沒有一個親衛,沒有一個婢子,他是一個皇子,錦衣玉食多年,他早就已經回不到那些個窮苦的日子,那是他作爲皇子的最後尊嚴,哪怕鳳血歌帶着他回了南嘉之後是真的要殺了他,他還是一個皇子,留着南嘉秦氏血脈血統高貴的皇子。
宋珩看着這走到了自己面前來的秦觀硯,自從西北一見,這個被俘虜的南嘉六皇子她倒是真的有很長一段時日沒有見到了,可眼下看看,這秦觀硯起色不錯,看起來在這使館裡頭挺不錯的,應該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宋珩並不想搭理這秦觀硯,她穿過他,卻是在她即將與之擦身而過的時候,被他一把拉住了。
“小丫頭,聽說你眼下已經是北雍的大臣了,這見到本皇子怎麼還不行禮?”秦觀硯心中對宋珩這人很是氣惱,看到宋珩,他就會忍不住想起鳳血歌這個逆臣,一個生於皇室外卻是會懂得南嘉不傳之秘的人,這兩個人本就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間。
“六皇子殿下,你眼下還沒有認清楚現實?”宋珩嘴角的笑容冷酷無比,一想到因爲這個人的關係,讓自己的兄長在陣法之中困了那麼多日,宋珩瞧秦觀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只覺得他實在面目可憎至極,眼下又聽到他說的這些個毫無頭腦的話,心中忍不住發笑,“雖說您眼下是使臣,可天下間誰不知道南嘉的六皇子殿下叛國而出,惡意挑起同北雍的戰事,此等大奸大惡之人,難道我還要向你行禮不成,若是朝着你行了禮,我將北雍的顏面至於何地,我將那西北曾經被圍困數日的將士們置於何地?!你若想我朝你行禮也不是辦不到的,若你眼下在南嘉,若你還是六皇子殿下,我宋珩只當是三步一叩前來覲見,可惜也不知道等六皇子殿下回到了南嘉之後,還能不能成爲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
宋珩這一番話說的是擲地有聲,讓秦觀硯身後的兩個將士也是面色凜然了起來,看着秦觀硯的眼神是鄙夷無比,甚至嗤笑着這個已經淪爲階下囚一般的人還在這邊坐着榮華富貴的春秋大夢。
“你這小丫頭——”秦觀硯被宋珩那些個話攪得是顏面無存,他手一揚就是想着給宋珩狠狠地扇上一巴掌,叫這個小丫頭牙尖嘴利,他可是同鳳血歌作下了交易的,他曾允諾自己還能活下去,還是南嘉的皇子,他還能夠享受着自己的尊榮!
宋珩輕鬆擋住了秦觀硯那朝着自己臉上揮來的一掌,用力一推倒是叫秦觀硯一時不穩往後退了兩步,宋珩也不再同秦觀硯糾纏,同這個階下囚之人糾纏也無什麼意思,眼下,她還是有着旁的事情要辦的。宋珩到了胭脂的那一艘畫舫,在去的路上她經過了成衣鋪子原本還在想着自己是否應該買上一身男裝,因爲這胭脂所在的地方實在是一個不適合女子前往的地方,但是宋珩轉念一想,反正自己當初在金陵城中早就已經是鬧得個沸沸揚揚了,若是她換上了男裝去了被一些個熟悉的人認出來,到時候又不知道要傳些什麼了,倒不如就穿着女裝大大方方地去罷了。
沈從墨也已經通知了藏劍山莊的人來接他,宋珩遠遠地走近的時候就已經瞧見了那畫舫岸邊停靠了一輛馬車,那馬車倒也是沒什麼富麗堂皇,樸素的倒像是尋常人家的車子,一個趕車的車伕,後頭有四匹高頭大馬,上面騎着四個男子,那目光如電一般,想來應該是藏劍山莊的護衛了。
沈從墨已經在馬車之內了,聽到外頭車伕通傳的一聲,他掀開了車簾的一角,瞧着那宋珩慢慢地走近,瞧着她一步一步靠近的時候,沈從墨覺得自己嘴角上的笑容彎得也越發的盎然了一些,好像她眼下走近的並不是自己的馬車,而是走進自己這個人一般。
沈從墨心底的那一根絃線微微地顫動着,在這三月溫潤的季節裡頭,他在車上,看着那般年輕而又清麗的女子慢慢地走近自己,她只是簡簡單單地挽了一個髮髻,只是簪了一支梅花形的簪子,那絲髮微微吹動,秀致極了,那一瞬沈從墨只覺得自己什麼都已經是忘記了,忘記了自己以前說過的那些個話,眼下的他只是想着牽起一個女子的手,好好同遊一番這一向被譽爲風景如畫的金陵城秦淮河,慢慢地走,走上一輩子。
“阿珩。”
沈從墨叫了宋珩一聲,他看着宋珩聽到他的叫喚之後擡起了頭,朝着馬車內看了一眼。
宋珩看着沈從墨的臉色比起之前自己瞧見的時候要好看得許多了,他就這麼做在車內,如墨竹一般修長的手指握着那車簾然後叫着她。沈從墨的衣衫也一貫是不起眼的素色,不是青灰色,就是墨色。這種顏色一般皮膚暗沉一些的人穿着的時候只會越發顯得暗沉,而藏劍山莊是什麼地方,沈從墨自然沒有吃過什麼苦頭的,一張溫潤的臉倒是十足的脣紅齒白,頗有儒雅之氣,談吐之中,也很是溫和,宋珩對於沈從墨的印象多半都是這個人柔弱的不像話,且無自保的能力,性子也總是一副沒有什麼脾氣的樣子,倒是當日在船上他面對大皇子的時候那一份氣節倒微微有些叫她驚訝,可即便是那樣,他也沒有勃然大怒的,一貫的那般溫潤,只是那話語之中多了一些嚴厲之氣。
“阿珩你上車來。”沈從墨臉上的笑容柔柔的,他叫着宋珩。
車伕在聽到沈從墨這一番話來的時候,已經是將上車的矮凳取了下來,放在宋珩的身前,方便宋珩踩了凳子上車。
宋珩踩了凳子上了車,也不勞煩沈從墨幫着她撩起簾子,她自己動了手,輕輕地一撩簾子就已經是上了車,她坐在馬車的軟凳上,雖然這馬車從外頭看的確是不怎麼樣,但是那裡頭倒是極好的物什,柔軟的羊毛毯子鋪的很厚實,就連那是軟凳上都是纏着最好的,讓人坐上去的時候柔軟無比,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車子裡頭那羊毛毯子上擺着一張白玉雕琢出的矮几,上頭擺了一套茶具,那紫砂茶壺應該已經是用了很多年了。人人都以爲這茶壺應該是越新的越好,或者是越名貴的愈好,其實不然,就像是品葡萄酒一般需要夜光杯來襯托,而沏茶最好的就是紫砂壺,用了多年的紫砂壺從那扶手處就已經是有着一種溫潤的色澤透出了。
沈從墨就坐在那軟墊上,他的身後不是同宋珩坐的那處一般是軟椅,而是那最是柔軟的綾羅綢緞織就的軟墊,正放在沈從墨的身後。
“阿珩你不該穿着女裝去的,我聽說那胭脂姑娘那邊……”沈從墨的話說到一半沒有說下去了,他一貫是不擅長在背後說人什麼的,雖然胭脂姑娘是個風塵女子,但是到底還是救過他們一次,在背後說恩人的壞話,這着實不是他的作風,“阿珩你這般去了,會惹來非議的。”
自從知曉胭脂姑娘的身份之後,沈從墨也曾有過困惑,一方面他是感激胭脂姑娘的,既然宋珩說着要同他一起去,他也是覺得有些歡喜的,至少能夠多瞧見宋珩一回,可另外一方面,宋珩畢竟是個女子,眼下又是朝臣,女子上青樓,着實是一件很驚世駭俗的事情,要是被人瞧見了,又不知道要怎麼抨擊她了。
“我又沒有不可對人說之事,就許那些個高官大戶偷偷摸摸地上了青樓和小倌官,我不過就是去答謝一下救了自己性命的人,這又有什麼關係。”宋珩淡然地說着,“旁的人要說,就說去吧。這嘴巴長在他們的身上,我還能夠管得住沒一張嘴是如何議論我的不成?只要問心無愧就是了。”
沈從墨看了一眼宋珩,他就是知道宋珩一定是不把這些事情當做一回事的,他搖了搖頭,原本還想說的話眼下也是不說了。
這花坊青樓做的一貫都是那些個送往迎來的生意,一般都是夜越深也就越發的熱鬧,這白日的時候倒也是安靜了些許,那些個姑娘們除了有客,一般都在各自的房中休憩不見客,而一些還沒有掛着牌的小倌們在院子裡頭練習着吹拉彈唱。
沈從墨事先已經安排過了,所以這馬車是停在了胭脂所在的春風樓的後門口,那春風樓的老鴇攜着幾個龜公早就已經在後門口那頭等着馬車的到來,這一瞧見這馬車,便是揚着一張笑臉,手上的帕子一揚散着一身的香粉味迎了上去。
“哎呦沈公子,媽媽我可是等您等得都快望眼欲穿了!”
那老鴇嬌笑着,等着那車簾子的掀開,等着沈從墨的出來。說到那藏劍山莊,金陵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雖不在朝中掛名,卻都是爲朝廷辦事,傳說中那藏劍山莊除了絕世名劍外,更多的就是金銀財寶了,聽說即便是花上一輩子都是花不盡的,這樣的大客,對於她們來說那可是財神爺,一旦傍上了,可就真的吃喝不愁了。這花坊青樓之中誰不渴求着有達官貴人的到來,可惜那些個年輕王爺是從來不曾來涉足這些地方的,而大臣們,哪裡是敢明目張膽地來,一般有什麼也不過是找一個名頭將那些個娘子們一頂轎子請進了自己家的裡頭。
這沈從墨,一貫是深居淺出的,今日突然來了指明是要見胭脂的,而且那出手闊綽的幾乎是要叫老鴇眼睛脫了窗的,恨不能叫他長期住在他們這春風樓裡面。
那車簾子輕輕掀開,老鴇諂媚的笑凝結在臉上,她目瞪口呆地瞧着從車子上下來的一個女子,這……這藏劍山莊的少莊主是個男的沒錯呀,怎麼就出來了一個女子?難道沈少莊主還是個有奇怪癖好的,喜歡上青樓還帶個女人的?老鴇打量着眼前這個女子,從那衣着氣質上半點也是瞧不出丫鬟的味兒,而她也未曾聽說過沈少莊主有個妹妹什麼的,難道沈少莊主上青樓還帶着自己未來的娘子不成?!
沈從墨在車伕的扶持之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背後的箭傷已經是結痂了,大夫還是叮囑了要好好休息,一口一句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過這略微的走動走動,倒也是無妨的。
他瞧見那老鴇一個勁地打量着宋珩,他的心中略微有些不喜,上前了一步擋在了宋珩的跟前,阻斷了老鴇那有些肆無忌憚的視線。
“我們是來見胭脂姑娘的!”
沈從墨加重了聲,那略微有些緊繃的臉有些不悅,老鴇閱人無數,自然是曉得沈從墨眼下並不喜歡自己瞧着那姑娘看的,轉而也瞧得出沈從墨對這個女子是極其重視的,她不敢再多看一眼,領着沈從墨同宋珩就是望着胭脂居住的小樓走。走了一段之後,宋珩越發覺得這春風樓自己有着一種分外的熟悉感,尤其是走到胭脂的那一棟小樓處的時候,宋珩一下子是停下了腳步,她看着小樓下的一處陰暗地,她總算是想起來,自己爲何會覺得春風樓熟悉了。
當日金陵城中留言四起,她曾經同永寧郡主一同跟蹤過說書人,當日那江書生來的地方就是這春風樓,她也曾經迫得那江書生在那陰暗處。
沈從墨見宋珩突然停下了腳步看着某一處,他也跟着停下了腳步,上前問着宋珩:“怎麼了?”
沈從墨的聲音柔和,像是怕驚醒夢中之人一般,一點點的音調都是不敢上揚的。他見宋珩微微皺起的眉頭,直勾勾地看着某處,他也跟着看了過去,只見那一處位於陰暗角落,也沒有什麼旁的東西,也不知宋珩爲什麼就看的那般的關注。
宋珩搖了搖頭,她看向老鴇,那老鴇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見宋珩同沈從墨停下了腳步,她自個也是半步都不敢邁,就站在那前頭的位子看着他們兩人,等候着吩咐的模樣。
“媽媽,胭脂姐姐就住在這棟小樓之中?”宋珩低聲問着。
“那是,說起這胭脂啊,可是咱們春風樓的鎮樓之寶,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老身也是瞧見過那金陵城第一美人宋薇的,可咱們胭脂比起那宋薇來,也是半點也不差的。”老鴇的聲音興高采烈,很有王婆的風範,“咱們胭脂,大約整個金陵城之中都是找不出這麼一個妙人兒了,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雖然這性子是傲了一些,可那些個男人,哪個不是看着咱們胭脂的臉色,越是吃不到的葡萄自然也就越香了,要見咱們胭脂還得看胭脂的心情呢,可那些個臭男人也都吃這一套,別說是千金了,萬金也是不在話下。這樣子的人兒,媽媽我自然也就疼惜了,胭脂喜靜,這小樓往常也就只有胭脂同她的丫鬟住着。”
宋珩但笑不語,只是瞧着那老鴇,半響之後,她又問道:“媽媽,胭脂姐姐在你這春風樓多久了?”
“大約是有半年了吧,咱們胭脂可是一個清倌,潔身自好着呢,往日裡頭也就在這邊彈彈琴同客人下下棋罷了,可有不少的人指望着在花魁大會上將胭脂買下娶回了家的!”
宋珩聽着媽媽的話,半年,這時間有些久了一點,宋珩實在有些摸不準,但是如果一切都是巧合的話,宋珩實在是無法相信,可要懷疑胭脂的話……
“媽媽,你可認得那鑫源茶樓的江書生?”宋珩問着。
“那江書生在半個月前已經被人發現死了,宋小姐眼下這麼問,又是什麼意思?!”
小樓二樓的房門大開着,胭脂站在房門口,她的聲音清亮,容顏之中有些微惱,一雙美豔的眸子看着宋珩,眼神之中略微有些受傷,彷彿是在責怪宋珩一般。
------題外話------
麼麼麼,又是週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