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暮天那厲聲厲色的話語,百里流觴又怎麼不知道,如果他一旦答應下這交易,把北雍國的國土讓於他人,他百里流觴就成了一個不忠不孝不義之人,可要他眼睜睜地看着那五萬士兵死在自己的眼前,他是做不到的。
他心不夠狠。
百里流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這一點,在戰場上他可以斬殺敵將而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手軟,只因他知道若是他不取得勝利,便會失去國土,會有更多的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可眼下並不是在短兵相接的戰場上,而那五萬士兵卻是活生生的,他們每一個都是北雍國的子民,他們可能家有高堂下有妻小。
他那在南嘉爲質十五年的七弟百里雲方,當年的他不過和現在的明玥一般的大小,卻偏偏要遠離國土,在南嘉開始質子的生活。
現在的他可以不顧及百里雲方,卻不能完全不顧及那五萬士兵。
暮天跟了百里流觴快十八年,他剛學會走路的時候他就被培養成爲這個男人的護衛,他是罪臣之子,原本該是滿(men)抄斬的,卻因爲百里流觴的一句話他活到了現在。
他是他的下屬,會爲他奉獻上自己所有的一切直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
暮天一直都認爲百里流觴是北雍國衆皇子中最適合的當帝王的那個人,他面向雖冷卻有着胸懷天下之心,他會是一個好皇帝的,能征善戰,也能處理朝綱。
唯一遺憾的,就是睿王殿下的心不夠狠硬,眼下就不會陷入這般左右爲難的尷尬境地了。
暮天退了出去,爲人手下的,他今天的所作所爲已經算是壞了規矩了,不是他心狠面對五萬士兵的生死完全無動於衷,而是這事態根本就由不得他們做出第二種選擇出來。
這秦王殿下,到底什麼時候能夠能把信給稍來,暮天原本對於那宋珩並不甚在意,此刻他卻恨自己當初就應該不顧及那麼多的條條框框世俗規矩把人給直接帶來就好了,那用得着眼下這般的擔憂!可恨就是自己當初沒有這麼做罷了。
在汪海到訪過過的那一夜,百里流觴一夜未眠,一個重大的抉擇擺在他的面前,他知道作爲一個元帥該有的抉擇是什麼,但是當自己下定了決心做出了這個抉擇的時候,他卻怎麼也不能安心睡下,一合上眼,他似乎就能夠看到那身首異處的五萬士兵的哀嚎聲,他們的鮮血染紅了整片大地。
他一夜無眠,軍帳裡頭的燭火一直燃到了天亮,而暮天也一夜無眠,他站在主帳外,懷抱着那一把大刀寒着一張臉如同(men)神一般在外頭站了一夜,無視西北的苦寒,也無視那更深霧重,直到天際微微泛白,一縷金色的光線透過那層層的雲朵露出來的時候。
百里流觴吹滅了燃了一夜的燭火,走出了主帳,同暮天一同端看着一輪紅日升空。
天終於亮了,而百里流觴只覺得自己的心裡頭的天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再亮起來了。巳時,有屬下來報,說是汪海求見。
百里流觴依舊是在主帳接見了汪海,那汪海一走進主帳便是一臉的笑意。
“不知睿王殿下心中可有答覆了?海昨日一夜無眠,堪堪地等着天明,這早膳都未曾用便急不可耐地策馬而來!”汪海一臉笑得得意,“想必睿王殿下定是不會叫海失望而歸吧!”
百里流觴冷眼掃了一眼汪海,那面色越發的冷凝起來,讓汪海那得意再也維繫不下去。
“昨日,我思索了一夜,怕是要叫你失望了!”百里流觴看着汪海,一字一頓地說着。
汪海聞言,臉色大變。
“好!好!好!”
汪海臉色一下子難看之極,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我原本還道睿王殿下是個體恤下屬之人,卻不想原來睿王殿下你是如此殘酷無情之人,寧願看着那五萬士兵喪命於此。”
“既然如此,海也就不再多留,一會回去之後便着人殺了那五萬士兵,海會記得同那士兵道了原委,這都是你睿王殿下心狠所致!睿王你便睜眼看着那士兵身首異處吧!”
汪海說着,便是要走。
還不等他撩開了帳簾,那帳簾便已經先有一人撩起,一個穿着青色長衫的書生站在帳口,他圍着一條青色的防風紗巾,一臉風塵僕僕的疲憊模樣。
“從墨?”百里流觴驚訝出聲,喚着眼前掀簾而入的人,暮天也一臉驚訝地看着這個突然而至的藏劍山莊少莊主,他不在蒼山山莊享福,千里迢迢跑來的這西北苦寒之地幹啥。
而一把劍橫在了(men)口,一個穿着白色曲鋸深衣的女子站在(men)口,手上的劍擋住了汪海的去路,她圍着一條白色的防風沙巾,紗巾極長,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餘下一雙靈動的眼睛在外頭。
“誰許你走的?”
宋珩剛剛在外頭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以五萬士兵之命來做要挾,實在叫她有些不齒。
“宋珩!”
暮天驚訝無比,他實在沒有想到,那宋珩居然會突然之間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在他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像是天神一般出現在他們面前。
她穿着打扮的是極素的,除了裙襬上有些淺色的花紋,幾乎是沒有一點豔色,那不染人間煙火一般的色澤,卻在這一瞬,成了最美的豔色。
汪海被眼前這一小姑娘一攔,條件反射地便是去看這姑娘的臉,雖看不清楚那面紗後頭的神色到底是如何的,但是那一雙眸子森冷無比,比百里流觴給他的感覺還要冷,甚至還有更濃的殺意。
汪海被這殺意嚇了一下,條件反射地便是往後退了一步,定了定心神之中,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睿王殿下,這是何意!”他轉頭看着百里流觴,卻發現百里流觴的眼眸之中只有這剛剛出現的女子,再也容不得其他。
“兩軍交戰,不殺來使,睿王殿下難道是想要壞了規矩不成?”汪海的聲音裡頭帶了一點顫意。
“兩軍交戰?”宋珩解下了圍着的面紗,似笑非笑地看着汪海,“你們南嘉軍隊在何處?何時交戰?你又算是個什麼來使?領軍作戰的將軍是何人?”
聽到宋珩,暮天原本緊張至極的心已經緩了下來,他嗤笑了一聲:“什麼兩軍作戰,不過就是內鬥輸的了皇子來了邊疆以城爲國,用陣法困了我們大軍之後想要以權謀利罷了!”
宋珩微微揚眉,拔出了手上的劍,劍尖指着汪海:“那你便不算什麼來使,殺了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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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