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貴妃?”永寧看着宋珩,有些實在不清楚她怎麼就說起了穆貴妃來,“穆貴妃她怎麼了?”
說到穆貴妃,永寧倒是有些緊張了起來,因爲她一向帶着小九玩兒,而穆貴妃年紀比自己也就大了七八歲罷了,全然就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樣,忽然聽見宋珩說起那穆貴妃,永寧自然是有些緊張的。
“病了。我昨日從皇后的椒房殿出來的時候遇上了九殿下,他可憐巴巴的厲害,我便帶着他去瞧了穆貴妃一眼,看起來穆貴妃似乎已經病了有好些日子了,卻是怎麼都不見好,而九殿下卻是被送到了皇后身邊將養了起來,我看九殿下那樣子是很不樂意的!”
“怎會如此?!”永寧聽着宋珩那些話,倒是有些鬱悶了起來,尤其是在想到小九被養在了皇后身邊這事,她心底裡頭更加的鬱悶,“難道這太醫院裡頭的人全都是廢物不成,居然這麼多天好事半點起色也沒有的?這些人難道都是廢物不成!”
“不成,我得去看看小九去,他才這般的大小,定是不習慣在皇后的身邊的,安在太后的身邊也總是要比在皇后的身邊要好的多!”永寧急匆匆地站了起來,想着就是進了宮之後去瞧兩眼小九,她這些年沒少同阮碧蘭作對,而皇后一貫是將那個侄女視如己出的,也少不得訓斥她的時候。
“別急!”宋珩拉住了永寧,想着永寧這個急驚風的性子還真的是半點都沒有改變的,說風就是雨的,想到神馬就是要去做些什麼,“你眼下這麼去了,萬一要是鬧了起來,反倒是要叫陛下生了氣,九殿下安在皇后的身邊,若是沒有陛下的允許,皇后那裡敢這麼做?穆貴妃眼下病着,那宮裡頭除了伺候的宮女和太醫,一貫是不得旁人進去的,怕是過了病氣,所以皇上將九皇子先安在皇后的身邊,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
“只是什麼?”永寧見宋珩微微蹙起了眉頭,似乎有些憂鬱的模樣,她心中越發的焦急,匆忙地問着。
“只怕不是穆貴妃的病太重,而是有人不願讓她病好!”宋珩壓低了聲,對着永寧輕聲說着,這件事情,她雖然是不敢確定,但是卻能夠有七八成的把握,穆貴妃久病不愈,肯定是有人在其中動了手腳。
“你是說?!”永寧皺了皺眉,“不可能吧?”“中宮尤虛,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母以子貴,皇后多年無所出,自然是有人詬病的,不過是畏於權勢滔天的阮丞相罷了。”宋珩輕聲道,“九皇子還年邁,若是母妃不幸歿了,必定是要養在旁的妃子膝下的,而穆貴妃眼下是貴妃,旁的貴妃膝下不是有皇子便是有公主,唯一的就是皇后了。”
“那怎麼辦?”永寧的眉頭緊緊地擰着一個“川”字,“小九怎麼能夠養在皇后的膝下!”若是養出了同阮丞相一般的性子,那她真的替小九覺得有些可憐了,若是小九變成了那樣的人,永寧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麼面對小九了,她想小九能夠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就最好了,
“我想了想,宮中的太醫只怕是不能信了,我當日在軍中的時候,倒是曉得一個軍醫,醫術也是高明得很,若是穆貴妃能夠讓那軍醫看上一看也是好的。只是這件事情,我想需要郡主你的幫忙……”宋珩湊了過去,在永寧的耳邊說了一些,永寧連連點頭,最後拍了拍胸脯道,“這事儘管包在我的身上!你只要同四哥說上一聲,叫他把軍醫借你用用就好,其餘的,我省得怎麼做的。”
聽到永寧郡主這麼說,宋珩也就放寬了心,眼下也就只要將那王軍醫從軍營之中帶了出來就行了,餘下的事情,她既然敢叫永寧郡主幫忙,自然也是信得過她的,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貫是她做事的準則。
永寧郡主細細想了想宋珩的話,又看了宋珩一眼,她一貫是性子清冷,對於旁的事情一向是不會多加關注的,可眼下突然對小九和穆貴妃的事情這麼的上心真的是叫她意外了一些,這樣想着,永寧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宋珩好幾眼。
宋珩也不傻,也是知道永寧這般看着她是爲了什麼,她露出一笑:“你且放心,我對皇家的事情原本就無多少興致,只是那阮丞相和阮皇后讓我有些不大爽氣,我這人素來是一個心眼小的,若是旁人送我一個李子,我也要還人家一個果子的,那阮丞相今日好大的官威,那阮皇后也是好大的架子。總不能由着人欺負下去吧?我原本就不是一個心善的,別人欺負了,我便是要翻倍地欺負回去的。”
不是每個人生來就會有害人之心的,只是宋珩也從來不會說自己是個心善的,因爲她原本就沒有那麼良善的性子,她的心裡頭也是有魔鬼的存在的,只是在無人刺激的時候,它乖乖地縮在一個角落裡面,但是若是有人觸碰到了,那麼它就會出現,要麼,對方被她撕毀,要麼,她自己走向滅亡。通常,宋珩只會想要見到旁人被她一步一步地毀滅。
永寧聽到宋珩這麼說,倒是也心安了,她就怕宋珩有些事參與的太多給自己惹來什麼禍端,眼下聽見她只是因爲阮丞相和阮皇后的不喜,所以纔想着不叫人的心願達成,這樣一想之後,永寧也就不再多想什麼,因爲她自己也如是,只要能給那阮碧蘭使下絆子的事情她是沒少幹,所以只要能叫阮丞相和阮皇后失望的事情,她是再贊同不過了,自己心頭的疑慮一消,永寧又便是回到了那嘻嘻哈哈的性子,又同宋珩說起了那春宴的事情。
“宋珩,那鳳血歌你可是見到過的?”永寧問着宋珩,“他長什麼模樣?有人說是比我四哥還好看?”
不知道怎麼的,永寧覺着自己最近對那鳳血歌很感興趣,尤其是在聽過百里紹宇講過之後,她覺得那般的人物,應該是世間少有的人,這想的越多,永寧就覺得自己越發想要見見那傳說中的人,她聽三哥說四哥在西北的時候遇上了鳳血歌,她去問了暮天,可暮天卻是什麼都不願意同他說,問得久了便是給了她一句“等到春宴的時候你不就能夠瞧見他了”,那語氣似乎還是鬱悶至極。
她就是越臨近春宴,纔會越發的緊張了起來,她也曾問過自己的父王,父王說她小的時候也曾是見過鳳血歌的,“父王說,十年前的時候,鳳血歌也是來過北雍的,可我卻是對他半絲印象也無了。宋珩,你便同我說說吧!”
永寧也很想想起那鳳國師到底是怎麼樣的模樣,可不管她怎麼想卻是半點也記不清了,這些年她年年參加春宴,這其餘三國來的不過都是些朝臣,也沒什麼可瞧的,每到中途,她便是尋了個藉口溜了。
鳳血歌?!
宋珩回來這些日子,如果不是眼下永寧郡主說起,她幾乎是要忘記那個人了,那個一頭白髮,像是妖孽一般的男人,宋珩看着永寧,只見一向咋咋呼呼大而化之的郡主竟然臉上有了一些紅暈。
“說他作甚!”宋珩輕笑了一聲,瞧着那永寧睜大了眼睛想要怪她卻是又不敢開了口的模樣,“你也說了十年前,十年前你不過是稚齡,忘記了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春宴也不過就是一個月的事情了,鳳國師曾經應允過要來的,到時候你就能夠見到他了,之前睿王殿下去西北的時候,你還曾想着不要讓殿下遇上鳳國師,怎麼眼下卻是又想瞧見那國師了呢,且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永寧的臉上紅雲更甚。
“我倒是想起了一句話,倒也有些應了眼下,”宋珩看了永寧一眼,悠悠地道,“這少女情懷總是詩。”
“宋珩!”
永寧的臉幾乎是要燒紅了起來,滾燙得很,好像整個人都要燒了起來,她叫着,覺得自己這小女兒家的心思被人一下子給揭穿了似的,可她就是對那鳳血歌很是好奇,也略微有些仰慕的意思……
宋珩見永寧這樣子,也不再笑話她了,“若說比睿王殿下還要好看,這倒是見仁見智,不過那鳳國師的確是頗俊。”
宋珩閉上了眼回想了一下那鳳國師的模樣,印象最是深刻的還是那一頭雪白的華髮,就好像是滿月的夜晚流瀉在地上的月光一般,那麼的清冷,還有那肅殺,想那與自己苦戰過的人,在他的手下竟然是躲不過兩招的,光是想到這一點,宋珩只覺得有些懼意,她至今從未對人有過懼意,鳳血歌可以算是第一人,在遇見他的時候,宋珩甚至以爲自己會死,卻不想,她還活着,可她想到他,還是略微有些心有餘悸,他那意味不明的話……
“你說,鳳國師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永寧小心翼翼地問着宋珩,在瞧見宋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永寧有些不自然地轉開了眼神,“我只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罷了,你若是不想說,也可不必回答。”
“我猜,大約是喜歡那些個,有些功夫卻又不必大好的,年紀嘛,大約雙十以下,豆蔻年華的那類,沒有什麼心計,模樣乖巧可愛活潑的,反正這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惆悵之情倒也是有一番滋味的。”
宋珩笑了笑,瞧着永寧那耳根子也紅了起來的模樣,越發覺得永寧太過可愛了些,話是這麼說的,宋珩卻不覺得永寧真的喜歡上鳳血歌會是有什麼好的結果的,一個是北雍的受寵的郡主,一個是南嘉的國師,傳說之中的暗帝,不管從哪一點看,似乎都是有些不大可能的。但是宋珩卻不想毀掉永寧那些個情愫,每一個正在好年華的女子都是有權力喜歡上一個人,即便最後這段感情無疾而終也是沒什麼的,只有經歷過一些事情,纔會讓人漸漸地成長起來。
鳳血歌,着實不是永寧的良人。南嘉養心殿中那原本應該屬於帝王的金座上端坐着一個男子,他那一頭白髮如月一般地披散開來,案前堆積着無數的奏摺,他的手上執着一管狼毫筆,批奏着自己手上那一份奏章,他的身旁站着穿着赤紅色朝服的丞相默默地研着墨。
“國師大人,眼下南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不如國師您廢帝自立吧!”丞相頭也不擡地說着,這些個原本應該是大逆不道的說辭在丞相的嘴裡面說的分外的順溜,好像已經是說上了千百次一般,“臣想百姓也是願意見此的,國師大人有能者居之,又何必推遲……”
鳳血歌手上的硃砂筆微微一頓,看了一眼那正在遊說着的丞相一眼,在微微一頓的之後,他的聲音才緩緩地響起,“我爲何要廢帝自立?眼下這般,我與皇帝又有何不同?”
鳳血歌的聲音裡頭微微帶了一些嘲諷,眼下那景仁帝被他幽居在朝華宮中,太子也拘禁在東宮,其餘的皇子不是歿了,就是乖乖在自己的封地之中受着錦衣衛的監控不敢再多事,朝堂上皆是他的人,他如今這般同皇帝又有什麼不同?又何必廢帝自立。
丞相被鳳血歌這番話問住了,遲疑了一下又道:“景仁帝荒淫無道,本就難任帝王一職,景仁帝登基數十載,民不聊生,百姓唉聲載道,若不是國師大人只怕南嘉早就已經敗落於昏君之手。”丞相說着又是看了一眼鳳血歌,想着朝堂上的大臣們的話,他想了想,又閉上了眼道,“國師若是不想廢帝自立,那便也該成家了,若是他日得了小殿下,也好爲小殿下打算一番……”
鳳血歌微微撇頭看着那一臉視死如歸神情的丞相,丞相見他看着自己,臉上並未有什麼怒容,心下這膽子一大,又接着道:“微臣這邊有不少世家名媛的畫像,國師若是得空,便瞧上一回?”
鳳血歌微微頷首,丞相心中鬆了一口氣,暗想着總算是說服了國師娶妻生子這事,鳳國師十六入仕,眼下已經十年了,若是尋常人家的人,早就已經是成了父親了。
“我看那東宮太子也到了年紀,想來也是應該爲他選上一個太子妃和幾位側妃了,既然你手邊有世家名媛的畫像,不如這選妃之事便交給你去辦吧!”
鳳血歌那略微低沉的聲音剛落,只見丞相的臉色一白,神色難看的如喪考妣一般,想來當年那荒淫無道的景仁帝要選妃的時候也不曾見到丞相他們如此難看的臉色,鳳血歌又怎麼不知道丞相心中在想些什麼,景仁帝即便是被他關了起來,畢竟也還是一個皇帝,眼下那東宮太子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即便等到景仁帝一死,那太子即便是登基爲帝,也不過是個空名而未有實權的小皇帝。相比較這掌管南嘉的國師,這世族之家又怎麼能夠看中那一個手中無權只是擺設一般的太子!可看鳳血歌則個意思,是真的要幫太子選出太子妃和側妃來着,丞相想到自己明明是揹負世家的意思想要讓鳳血歌選個當妻子的,結果卻成了給太子選妃的,只怕叫那些個大臣和士族知曉,怕是要吵鬧不休不可了。
可眼下國師是並無那個意思,他……
“國師大人,眼下這般不大好吧?!”丞相略有些遲疑地問着,其實他是很想說,已經快至而立之年的男子哪有不娶親生子的,國師這是又爲何呢?!若說是有中意的女子,要了便是,即便是要三宮六院佳麗三千,誰又敢說一聲不字!
“什麼時候,我這事也輪到你們來多管了?”
鳳血歌微微側過頭,他單手撐着側臉,那姿態如閒雲野風一般的悠閒,聲音也如琴絃發出的聲音一般的動聽,卻是讓丞相一下子打了個哆嗦,半句也不敢再提。這一句話聽着無甚,實際上便是已經是一句極大的責怪了,責怪他們這些個大臣同那些個世家目的着實太過明顯了一些。
鳳血歌將手上的硃砂筆隨意地一扔,大步地走出了養心殿,養心殿的大門大開,風從大門之中吹拂了進來,拂起了鳳血歌那雪白的發,紅衣白髮越發的灼目,宛若開在雪地裡面的一樹紅梅,高貴清華。
鳳血歌出了養心殿,站在殿外那圍欄前,瞧着那一片的皇城還有那皇城外頭的無雙城,若是他要登基爲帝,不過是他舉手之間的輕易就能夠辦到的事情,但是相比較這天下從秦易主,倒不如就這樣讓那些個自詡皇室有着高貴無比的血統的人就這樣仰仗着他的鼻息而活就像是螻蟻一般更加讓他覺得有趣得多。
丞相微微垂下了眼,瞧見那龍案上其中一份奏章下面壓着一份檔案,丞相略微有些好奇,國師從邊境回來的時候便是着人去調查了一個人,想來這應該就是國師想要調查的那個人的檔案了,有一種衝動在心中叫囂着,讓他想拿起這份檔案瞧上一眼,丞相看了一眼那殿門口,並無鳳血歌的身影,而自己心中的好奇心越發的激烈了起來。
丞相大了膽子,抽了那檔案,快手快腳地抽出了裡頭的東西,裡面其實並無什麼,不過就是一張畫像,畫像的女子清雅淡姿,並不是什麼傾城之色,他手上不少世家名媛的女子可是傾城之色,傾國之姿,窈窕玲瓏,宛若花之豔骨,無一不是妙極,勝出畫像上這個清麗的女子千萬倍,但是丞相卻覺得畫像上的女子別有一種吸引,雖然這瞧了一眼沒覺得什麼稀罕的,但是再瞧一眼的時候卻是覺得有些不同了,好像着實小了一點,五官和年紀都是小小的……
“丞相!”
鳳血歌的聲音在養心殿的門口涼涼地響起,丞相刷白了眼,看着站立在門口的身影,風吹來,逆得那白髮飄揚而起,森然而又可怕,丞相看了看自己手上那一張畫像,恨不得一口將那畫像給吞了下去,鳳血歌慢慢地從門口踏了進來,白髮張揚飛舞,不知是風,還是怒意使然。
丞相手一抖,那輕飄飄的畫像落在了地上,而他卻是跪在地上,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裡面撈出來似的水滲滲的。
鳳血歌緩緩地走了進來,原本飛舞着的長髮服帖地落在了肩頭,他微微彎下身,伸出了那骨節分明的手,將地上的畫卷撿拾了起來,然後放在了龍案上,“你出去吧!”
鳳血歌的聲音微涼,丞相如蒙大赦,匆忙離開,不敢再做停留,因爲他知道若是國師想要他死,不過就像是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的輕易,眼下他什麼都沒說,讓他離開就是不讓他死,他感恩戴德都是來不及了,哪裡還敢再遲疑些什麼。
等走到了養心殿門口的時候丞相又忍不住朝着鳳血歌看了一眼,暗自揣測着,那畫像上的到底是國師大人心儀的女子或是失散多年的妹子還是……孩子?!但是丞相清楚地知道,這自己看到的東西就只能爛死在自己的肚子裡面,嘴巴得閉得緊緊的,即便是睡夢之中也是什麼都不能說的。
鳳血歌看了一眼那案上的畫像,從調查的來看,這個女子同南嘉是半點都沒有關係的,卻偏偏會是南嘉外唯一懂得陣法的人,着實有些奇怪。
“若是下次見面,那便殺了她吧!”
鳳血歌想。宋珩一向是起得早,她知道眼下這個身子還沒有練到極好,在武學上天賦固然重要,卻只有持之以恆才能夠更上一層樓,她可不想再出現同上一次南嘉一般苦戰許久的情形,又或者下一次對上了鳳血歌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待她練完劍,水碧同丫丫也已經端了早膳到了房中,宋珩瞧了一眼那精緻無比膳食,真是人地位不同之後待遇也是完全不同了,宋珩吃了一些,便是有丫鬟來報,睿王殿下來了。
宋珩也不再拖延,只是取了劍便往者前廳而去,她實在沒有膽量叫睿王殿下相等,眼下自己還有事要求着百里流觴呢,哪敢開罪了他。
宋珩到前廳的時候,百里流觴正在喝茶,她原本還以爲要去軍營,百里流觴應該是穿着一身的戎裝纔對,等到看到了人,宋珩才知道自己想錯了,他只是穿了一身尋常不過的便服,隨是尋常,倒也修身的,挺拔而又幹練。
黃氏和宋慎正在前頭,黃氏瞧見了宋珩,臉上的笑容便是慈愛無比:“今日同殿下一同去軍營,你可上心着點,別是叫陛下和殿下失望了!”
黃氏那一番叮嚀倒是真的如同一個長輩應該有的份,全然沒有昨日她又氣又惱恨不得直接叫她出了宋家大門的模樣,好像昨日的她同今日的她並非是同一個人一般。宋珩知道,黃氏會這樣待她不過就是因爲眼下睿王殿下在場,如果現在睿王不在,只怕她是絕對不會從松風苑裡頭出來,甚至半句話都不願意同她多說的,黃氏這個人,是一個資深的實力派,當着外人是一個慈善的祖母模樣,而沒有外人的時候,那就完全沒有那慈善可言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整一個修煉成精的老人。
“我知道了。”
當着外人的面,宋珩也不好拂了黃氏的面子,只是心中越發覺得黃氏這人兩面三刀得狠,想着等從軍營之中回來之後就叫人去整理一番那御史府,趕緊地搬出去住了纔好,免得沒噁心死黃氏,自己倒是先給噁心了。
百里流觴將手上的茶一放,便是率先走出了前廳。
百里流觴的馬停在宋府的門前,也沒有人看管,倒是乖巧地等在外頭,等到瞧見百里流觴踏出府的時候,它那蹄子在地上磨蹭了兩下,似乎在埋怨着百里流觴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看起來倒像是頗有些靈性的,而且那馬的長相也同宋珩平日裡頭見到的那些個早就已經被馴服而且溫順的馬匹有些不同,似乎是要略微高大了一些,而且那馬臉也有些尖銳,帶了一些的野性。
百里流觴見宋珩瞧着自己的馬,他走上前了一步,撫了撫馬身:“你很喜歡這馬兒?”
百里流觴的問話低低的,眼下的時辰還有些早,金陵城之中大多的人都還在初起牀的階段,街上也無白日裡頭那沿街叫賣的攤販,略微有些清冷,若是在往常這個時候百里流觴早就已經是到了軍營的,他怕宋珩有些不習慣或是起不來這般的早,所以才稍稍推遲了一些,到了宋府上的時候,他也做好了等人的準備,卻不想這宋珩倒也是起得這般的早,倒是顯得他的擔憂有些多慮了。
“這馬似乎同旁的有些不同。”宋府馬房的小廝將宋珩的坐騎牽了過來,原本那還不是很明顯的差異,倒是因爲自己的坐騎在旁,兩者一比較之後而顯得分外的不同。
“這馬是我當年在東北的時候獵回來的。”百里流觴說着,他的聲音裡頭倒是沒有半分的驕傲,語氣平直,只是簡單地說出了一個事實,“你若是喜歡,我便送予你。”
百里流觴沒有說,這是自己在東北的時候,從雪山腳下千匹馬羣裡頭獵回來的馬王,這種馬,一貫都是有靈性的,能夠千里識途,他自從得了這馬之後,一直很喜愛,平常人輕易碰不得。
宋珩雖然不知道這馬倒是如何,卻也是不敢輕易接受的。
“如此厚重的禮物,宋珩是不敢收的,殿下已經助我良多,我怎麼敢討要殿下的坐騎。”宋珩搖了搖頭,她接過了小廝遞來的繮繩,伶俐地翻身上馬,“殿下若是再不去軍營,這遲了,宋珩可不擔那罪名!”
百里流觴也不強制要宋珩一定要收了這坐騎,他見宋珩在等他了,自己也便快速地翻身上了馬,調轉了方向,用力一蹬便是朝着大軍的方向而去,宋珩也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
宋府的門口,宋歆躲藏在一個角落之中,她瞧着那遠去的兩個身影,告訴自己那只是錯覺,即便宋珩策馬跟在睿王殿下的身旁也只像是跳樑小醜一般的可笑,半點也衍伸不出那般配的味兒來。
宋歆有些怨念地看着那宋珩遠去的身影,恨不得用自己的眼睛將她殺死了一回又一回丟去亂葬崗纔好,想他們被迫害到了如此的地步,眼下母親高燒不退,還在榻上昏迷不醒,一下子成了府上人人可欺的角色,剛剛睿王殿下來了,她也不能跑到殿下的面前瞧上一眼。
宋歆見睿王殿下旁人都未曾看一眼,若是殿下肯回過頭一定能夠瞧見躲在角落裡頭的自己,她越想越失落,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到了落霞苑裡頭進了林氏的屋子,王嬤嬤正在給林氏換帕子,林氏高燒不退,整個人躺在牀上,臉色燒紅,這才兩日的功夫便是已經
“王嬤嬤,你不是說要找我舅舅和外祖母來幫襯着麼,怎麼眼下舅舅和外祖母還不來?”宋歆有些不甘地問着,之前母親被罰去了家廟,舅舅一得了信兒就幫了忙,很快地就將母親從家廟裡頭救了出來,眼下母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還會袖手旁觀,到眼下都沒有半點的動靜。
“二小姐你不要急,舅老爺眼下肯定正在想着法子呢,一定是會想到好的法子來幫忙的,很快夫人就能好了起來了,大小姐也能夠從暗房之中被放了出來,她宋珩不會是一家獨大!”
王嬤嬤也有些心急,尤其是在昨天曉得宋珩成了從三品的大官,那月氏又不聲不響地成了誥命夫人之後,王嬤嬤心中也有些不安,舅老爺此番還是沒什麼動靜,不會是真的要棄小姐於不顧了吧?若是那樣的話,只怕小姐在宋家的日子是要更加難過了起來……
“想到法子,想到法子!王嬤嬤你就只會這般安撫着我,可眼下舅舅和外祖母就算是想不出法子來多少也應該託了人過來尋問上兩句,這樣也不至於叫府上這些個丫鬟們隨意欺凌了去,你瞧瞧這府上的人,一個一個趨炎附勢的全是去討好宋珩那丫頭了!”宋歆越說越有些惱意,“想她一個女子當官,居然還是三軍的教頭,只怕我那舅舅也已經是怕了她的官位比自己的大,所以是半句話都不敢說了吧!她宋珩這般的人,怎麼配當三軍教頭!想那月氏,不過就是個破落人家的賤女人,怎麼能稱爲誥命夫人!”
宋歆心中最是不甘的不是宋珩當官的事情,而是她當的是那三軍教頭,日日同睿王殿下同進同出的,她其實是怕這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逢春。看剛剛睿王的樣子,居然連自己心愛的坐騎就能夠讓給宋珩,那要是兩個人處得久了一些,那宋珩一向是個有手段的人,肯定是會想着法子一個勁地往着上頭爬,要是睿王殿下一時不查着了宋珩的道,那豈不是……她是決計都不願瞧見宋珩成了那睿王妃的,她怎配!
王嬤嬤瞧見宋歆越說是越發的口無遮攔了起來,她趕緊地用手捂住了宋歆的嘴,“這眼下府上的奴僕大多是向着那丫頭的,小姐你這麼說要是被她曉得了,還不知道要怎麼整治你呢!”王嬤嬤可算是曉得了宋珩的手段,那就像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一般,完全一點情面都不留,看看現在的自家小姐,還有那被關在暗房裡頭的大小姐,她也是有些怕的。
聽到王嬤嬤這話,宋歆一下子是慌了神,尤其是在聽到宋珩的整治手段,她只覺得自己那被擰得脫了臼的腕子還是有些疼的,她的眼神閃了閃,“她眼下不在府中。”
宋歆話是這般說着,卻比剛剛低了幾分,卻是再也不敢再說下去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還昏迷不醒的林氏,她撲了上去,很是傷心地哭了起來:“娘,你可睜開眼瞧瞧吧,我們都是要被宋珩那丫頭欺壓死了,你若再不醒來,只怕那宋珩的魔爪很快就是要伸向輝兒了。娘你是一向最疼愛我們的,怎能眼睜睜地瞧着那丫頭這樣對待着咱們……”
宋歆也不管林氏到底是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的,她只是自顧自地哭喊着,哭喊着自己心中的不甘心,哭喊着自己心中的恐懼,其實她最怕的不是旁的,而是怕瞧見宋珩終有一日成了那睿王妃,自己一番癡心空付,睿王到底都是不知的。全然不記得當初自己也是怎般的囂張跋扈,一個不爽氣的時候就是要拿宋珩撒氣,抽上兩鞭子也算是常有的事情,眼下宋珩對他們做的不過是她們給予的一半罷了,只是因着受寵慣了,眼下一下子受了冷落便是覺得格外的受辱了。
宋歆哭得太過傷心,引得旁的王嬤嬤也忍不住落下了淚來,主僕兩人哭得淒涼,卻是不見林氏那眼皮子微微地動了動,好像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正在轉動着,想着努力要睜開來一般。
宋珩同睿王殿下到了軍營的時候,在營口暮天已經是等候着了,宋珩成爲三軍教頭這事,已經在昨日的時候通傳遍了軍營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一同去了西北的將士大多都是沒什麼異議的,僅餘一小部分人有了分歧,而那些個未曾見過宋珩的人反應特別的大,也不知道是怎麼起來的,營中不少人對於一個女子成爲三軍教頭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不少人便是覺得要向一個女子低頭實在有辱男兒雄風!這種說辭有些愈演愈烈的趨勢,甚至不少人揚言,絕是不受一個女子的教導。
暮天爲這事也有些苦惱,就怕這宋珩一到軍營便是出了事,整一個是愁容滿面。
“怎麼,是有不少的將士不喜被一個女子教導吧?!”宋珩從馬上下來,瞧見暮天那一張苦瓜般的臉孔,看着她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大概也能夠猜出什麼來,即便不能夠猜出什麼,瞧見營口圍了不少的將士,在瞧見她的時候那臉色的神情一下子變成了鄙夷之色也能想出。
這個朝代的人,哪裡會有什麼男女平等的觀念在,一個本應在家做女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一下子成了三軍教頭,這心有不甘不能接受也算是正常的,只怕這些個自詡真漢子的將士們早就已經是在心中將她全盤否定了,想着如何給她一些個下馬威嚐嚐,別是妄想能夠督導三軍吧。
“宋小姐果真神機妙算,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暮天嘿嘿一笑,原本他還有些憂愁着要怎麼同宋珩和睿王說這些事兒,卻不想宋珩自己便是開了口。
“三軍鬧的可厲害?”宋珩又問了一句。
“那倒未曾,殿下治軍一貫嚴明,所以也只是心有不甘,怕是不會虛心接受宋小姐您的教導。”暮天回道。
百里流觴的眉頭微微蹙起,面有不愉:“傳令三軍,若有鬧事,嚴懲不貸!”
“殿下,既然你保薦我當了這三軍的教頭,這督導一職還是讓我來吧。”宋珩朝着百里流觴搖了搖頭,“殿下這般只會叫三軍覺得有心維護,心中不平未消,怨念又起,這事既然是由我引起,想來還是應該由我來解決纔是。”
百里流觴想了想,也覺得宋珩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宋珩在軍中一日,他即便能維護得了這一時,也是維護不了日後的日子,到底還是要靠宋珩自己才行的。他點了點頭,“你想怎麼做,便是怎麼做吧!”
暮天湊上了前,低聲問道:“宋小姐是打算如何做?”
只見宋珩的嘴角一彎,那笑容宛若新月一般,襯得那一張臉也越發的明媚了起來。
“若有不服,便打到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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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誇獎我吧,國師果然出場了吧@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