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乍然間想通此事,一時恨不得立刻就能見到阿林,向她表明心意,再求皇上賜婚。可是轉念一想,又患得患失的不敢去靖國公府見她了,生怕阿林不接受他的心意。
如此猶豫了一番,陸昀從巴爾斯處離開之後慢騰騰的去了靖國公府,可是繞了一圈沒敢進門就離開了。
靖國公府的門房認得他,忙叫人請大管事來迎,又趕着往內院報信,這邊靖國公府的大管事急急忙忙趕到大門外準備迎接睿王殿下,卻早不見了他們的人影,只好一頭霧水的又回去了。
這一年因爲韃靼使團的來訪,秋狩變得無比盛大。本朝建立之初,不管文官武官都是熟習騎射,幾代傳承下來,考科舉的書生們便開始一心只讀聖賢書,對騎射功夫只是了了,因此,這次秋狩實際上便成了武將及武將家的少爺小姐們表演的舞臺。
韃靼人是在馬背上長大的,說到騎射打獵,中原人多及不上他們,爲了狩獵場上面子好看些,皇帝命人嚴選出三十多個武將家庭出身的年輕少爺,到時候陪着韃靼的大汗打獵也不算以大欺小。
因韃靼使團中也有部族首領的女兒,小郡主和阿林並謝秋實幾個會騎射功夫的貴女便當仁不讓,也一併入了狩獵的隊伍中。
這天的京郊圍場上,彩旗招展,除了一個個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兵士外,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聚集在此。空地搭起的看臺上架着涼棚,官家女眷們都穿着盛裝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輕鬆的說笑着,翹首遠望那些蓄勢待發的獵手們,其中最爲顯眼的便數一身輕甲被衆人簇擁在中間的皇帝了。
羅文簡因早前說過年老體衰,便託辭舊傷復發,並未上場,但是羅承固和羅承嶼都騎馬護衛在皇帝近前,與皇帝的心腹楊毅並排。此情此景讓在場衆人明白:即便靖國公將軍權讓出,羅家的後人還是不容人小覷的。
巳時三刻一到,皇帝爲首,浩浩蕩蕩的狩獵隊伍就策馬奔了出去。其實皇帝的騎射功夫並不怎麼樣,他自幼在宮裡唸書,騎射只是學了個架勢,後來跟着羅文簡跑來跑去的征戰,也都是被好好的保護在軍中,因此到了現在也只是勉強會拉弓射箭,至於能不能射中獵物。那就要看運氣了。
好在皇帝的下屬中不乏腦筋靈活會拍馬屁的傢伙。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個頭大的獵物。今兒早上剛餵了藥,傻乎乎的都不會跑了,皇帝定然能夠百發百中。
皇帝也頗有自知之明,他進入圍場不久便發現了一隻雄鹿站在樹旁。木呆呆的見了人也不跑,便忙引弓射了一箭,這一箭正巧射中了雄鹿的後腿,一旁簇擁着的侍衛也跟着放箭,可憐的雄鹿就這樣一命嗚呼了。在場衆人無不歡呼皇帝神武,幾個侍衛便把雄鹿擡了回去報喜。
皇帝明知這鹿是被餵了藥的,不過還是極爲高興,畢竟彩頭就是彩頭,是好運氣。更是吉兆,更何況自古以來便有逐鹿中原的說法,對於皇帝來說,意義就更大了。
待皇帝又再獵了幾隻小些的動物,便打算不再添亂。收手回去了。因身手最好的年輕人大部分都在皇帝身邊護衛,皇帝耽誤得久了,自己這邊的獵物少過了韃靼那邊的,不免臉上不好看。
誰知回程路上驚變陡生,一隻好似喝醉了酒的巨大棕熊搖搖晃晃的突然出現在隊伍前面。馬匹受到驚嚇,嘶鳴不止,四散開去,皇帝驚慌失措之下更加控制不住胯下坐騎,在馬鞍之上搖搖欲墜。
熊被噪音驚擾,發起怒來,後腿站立足有兩三米高,離皇帝極近。此時已有侍衛下了馬張起弓箭,想要將熊射死,但是又怕皇帝距離其太近,一箭射不死反而發狂,只怕一爪子拍下來,皇帝便一命嗚呼了。
巧之又巧的是,皇帝此時驚怕之餘猶在全神貫注的控制馬匹,那馬兒左右跑動,將侍衛們的視線擋住,貿然射箭出去又怕傷到皇帝或皇帝胯下的坐騎。
情況極爲兇險,羅承固幾人都是上過戰場的,見狀忙策馬向兩邊繞過去,他們都是身經百戰之人,箭術自不必說。
圍場內的熊素來溫和,因它們食物豐富,除了交配季節和母熊護崽的時候,幾乎不會主動去攻擊其它動物,攻擊人類更是從沒發生過的事,這隻熊卻不知爲何發起狂來。
別看熊動作笨拙可愛,慢吞吞的好似沒有殺傷力,它們奔跑起來速度極快,在山林中更具優勢。眼看那熊人立起來,將前爪高高揚起,也不知是要拍皇帝還是要拍馬匹。
千鈞一髮之時,忽然從側後方射來一箭,正中熊的後心,可惜棕熊皮糙肉厚,這一箭縱然深深的扎入它的皮肉,也並沒有把棕熊放倒,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那棕熊痛吼一聲,不再關注眼前的皇帝,轉身去找傷害它的兇手去了,侍衛們見狀急忙上前,將軟倒了的皇帝遠遠帶走。
阿林以前從沒有獵過熊,方纔也是隱約聽到有人大喊“護駕”,想起兩個哥哥都在皇帝身邊,心中關切,便忙策馬跑來,位置剛好在棕熊的側後方,見那熊要傷害皇帝,不及細想便射出了一箭。
熊的智商不低,又極其執着,側後方的阿林騎在汗血寶馬上甚是顯眼,自然暴露在棕熊的視野裡。
阿林腰間挎着長刀,但是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臂力,覺得自己沒有本事將熊砍死,便慌忙催馬兒跑開。大黑極通人性,撒開四蹄就往來處猛跑,阿林遠遠看見追着她過來的小郡主幾人,忙大聲喊道:“快跑!有熊!”
小郡主幾人見阿林的後面有一大熊狂追不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忙也勒轉馬頭狂奔起來。
好在羅承固羅承嶼幾人反應快,此時也都策馬跟在棕熊的後面,不住的張弓射向棕熊,一直到那隻熊的後背扎得像只刺蝟,速度方纔慢下來,漸漸倒地氣絕。
山林裡的獵戶若是想要獵熊,一般都是先拿火把用煙將熊從洞裡薰出來,趁熊不備,再用開山斧猛劈熊的腦袋,即便如此,獵熊的時候也往往死傷慘重。
此事驚動了大部分圍場裡狩獵的人,皇帝被扶回專供歇息的行宮後,阿林也被兩個哥哥帶回了看臺沈夫人處。
直到回了看臺,阿林依舊驚魂不定,她自恃武藝高強,京城裡縱然是男子也少有能強過她的,經此一事少了許多傲氣。她現在才明白,以前帶着家將去狩獵簡直就是稚兒玩耍,虧得她還一直意氣風發的,真的遇上了猛虎棕熊,怕是就只有逃命的份了,幸好還有汗血寶馬,逃起命來也比旁人勝算大些。
事關皇帝的安危,圍場突然出現明顯有問題的棕熊,管着圍場的一干人等立時都被抓了起來。不管真相如何,這件事的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陰謀之類的東西上去,身爲皇帝最爲信任的心腹,楊毅一直忠心耿耿的守在皇帝身邊,羅承固和羅承嶼等人就只能守在門外當門神了。
有關皇帝的案子,官員們的辦事效率果然高了許多,不過一個時辰就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了。
原本圍場裡只有很少的棕熊,它們食物充沛性子溫和,素來都在山林深處生活。因皇帝要親自狩獵,圍場裡管事的便想着討好皇帝,給一些動物餵了藥。這隻棕熊想來是吃了這種被餵了藥的動物,但是藥勁對它來說又不夠大,便成了喝醉酒的樣子,迷迷糊糊的竟走到了山林的外緣,不小心遇上皇帝的大部隊,便被激怒了。
此事說出去不大好聽,得知真相的幾個人自然也知道何時閉嘴。橫豎在圍場出了事便是圍場管事的責任,外人只知道皇帝不幸遇上了發瘋的熊,並不知這熊到底是爲何才發瘋的。
皇帝稍作歇息便又重回看臺,不管怎麼說,韃靼的人還沒走,還是要接着做一個合格的主人。
上午狩獵,下午便是兩國武藝的比試,有射箭,有摔跤等,俱都是安排好的,有勝有負皆大歡喜。因次日還有一場馬球賽,皇帝晚間便歇在了行宮裡。
到了翌日早上,跟着來圍場的這些人都知道了當時阿林是第一個救駕的人,不誇張的說,她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皇帝一命。昨天晚間皇帝便點名將兩隻熊掌賜給了阿林,謝她一箭之恩。
這件事漸漸傳到平民百姓耳朵裡,大家紛紛感慨:“羅家定是上天派來保護皇上的,國公爺和府裡的少爺護着皇上打回了京城,如今連府裡的小姐都有幸救了皇上,天底下沒有比靖國公更忠心的大臣,也沒有比靖國公府更正派的門第了。”
百姓們將羅文簡神話成了拱衛於帝星紫微星左近的太微,編出了種種前世今生報恩之類的神話故事,一時間傳爲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