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放風

冬至過後不久,宮內傳出喜訊,皇后有孕。

前朝霎時間如滾油一般沸騰了,鼓動皇上冊立睿郡王爲皇太弟的大臣們都收了聲,想着送女兒進宮的這些人卻仍舊不死心。

宮裡又添了幾多美人,皇上近來寵幸何人,皇后通通不再理會,平安誕下皇子纔是如今最重要的事。皇后腹中胎兒穩固之後,聲名遠揚的神醫終於被放出宮來,被雙卿的母親早早派去守在宮門口的下人請到了自家府上。

雙卿回了一趟孃家帶了許多藥回來,整日喝着苦藥湯,看上去卻開心多了。

這些日子上至羅老太太,下至羅家大房的三少奶奶,無不緊緊盯着羅承嶼身邊這個二房的位置,橫豎徐雙卿若是不能生育,二房太太有子傍身比之正房嫡妻還要有實權,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把這般好的事情白白讓給外人呢。因此上,大太太秦氏誇她孃家表侄女溫柔嫺淑,大房的二少奶奶則是側重於描述孃家表妹柔順聽話,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更是一下子便介紹了兩人,大方的讓徐雙卿挑揀。

雙卿煩不勝煩,因得了神醫的準話,只等着好生調養幾個月,爭取年後就得喜信,乾脆也不再出門,打着養病的旗號關門謝客,倒也得了些清淨。

這天正是羅文簡的休沐日,一大早的帶着二房的一干人等用過早飯去羅老太太處請過安,便準備去城外跑馬。

阿林一路跑回蘭桂園飛速換了男裝,長髮也被木槿用鑲翡銀冠高高束在發頂,將牆上掛着的那根牛皮纏銀絲的長鞭圍在腰上,對鏡一照,儼然一個英姿颯爽的公子哥兒。

丁香在屏風後幫木瓜纏束胸的帶子,痛得木瓜哇哇大叫。木瓜年已十四,發育得又好,若不是塊頭比一般丫鬟大不少,皮膚也黑,扮作小廝一定被人一眼就認出來。

一時阿林帶了木瓜去正房尋等待多時的父親羅文簡,又向沈夫人一再保證了自己不會惹事,然後才勉強被放出去。

羅文簡帶着阿林一路從正門出去,數名家將早已等在門口,阿林的坐騎大黑正不耐的打着響鼻,幾人翻身上馬便往城東行去。

直到一行人遠去,羅府大門口的門子小廝們才反應過來,互相問道:“方纔那是二房的姑娘嗎?怎麼打扮成了少爺的模樣?”

亂哄哄的發表完自己的驚訝,衆人又站了一會兒方纔回去各忙各的——反正這二房的姑娘也不是偷溜出去的,人家自有父親帶着,幹自己什麼事?

一路從東邊的城門出了城,羅文簡指着前面的路向阿林笑道:“今天就試試我們兩個的馬到底哪個跑得快,從這裡開始一直到這條路上的第二個莊子爲止,誰輸了就要在熙熙酒樓請客吃酒,如何?”

阿林沖羅文簡哈哈一笑,腳下輕輕一踢,早已飢渴難耐的大黑如離弦的箭一般直射出去,不過一晃神的功夫,衆人眼中只餘殘影。

羅文簡大叫:“臭丫頭耍賴!”也跟着急速奔了出去。

餘下的羅家家將和扮作小廝的木瓜騎的都是普通駿馬,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大宛來的汗血寶馬。衆人看着那父女倆的背影哈哈笑了一陣子,也忙策馬追了上去。

大黑的速度極快,凌冽的寒風不住的灌進阿林的口鼻和披風裡,但是阿林只覺得無比暢快,越發催促大黑快行。

這條官路由黃土混合石灰夯制而成,也算寬闊,這麼冷的天也不見路上有行人,阿林回頭望了望,羅文簡還遠遠的綴在後面,不由更是開心。誰承想剛繞過一個擋住視線的小山坡後,前方突然出現一大隊車馬攔住了整條道路,應是京城裡出來的大戶人家。

阿林一時勒馬不及,便毫不猶豫的衝上了陡峭的山坡。也虧得阿林騎術極精,又有大黑的完美配合,否則只怕要從山坡上摔將下來。阿林繞過這羣突然出現的人之後方纔回了官路上。這一幕極爲驚險,阿林聽見後面的車隊裡傳出數聲女眷的驚呼並護衛的呼喝聲,隱約還有喝彩,自知行事莽撞,差點釀出大禍,也不敢停留,轉眼間就跑遠了。

卻說這車隊正是慶親王府的,慶親王妃一大早沒用早飯就帶了兒子女兒去昭慶寺許願,雖說輕車簡從,可也有數十人之衆,也只有阿林這樣初來京城的纔會認不出慶親王府的標記。

小郡主聽見一陣混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卻見哥哥慶親王世子帶着幾個護衛又從前面跑了回來,忙向他招手,問道:“哥哥,有沒有抓到那個人?”

慶親王世子搖了搖頭,暗自納悶,那小子跑得可真快,自家好幾個人別說追上他,後來連影都看不見了,轉頭看妹妹正雙眼奕奕的望着他,不由一笑,這小子騎術倒好,想是方纔被愛騎馬的妹妹看到,竟惦記上了,正要說笑幾句,卻又聽後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忙勒轉馬頭向後看去。

那一人一馬速度極快,越來越近,竟也是沒有避讓減速的意思,慶親王世子暗哼了一聲,帶了幾個護衛就要迎上前去。身邊一個護衛突然道:“世子爺,小人看着前面那人像是靖國公。”

慶親王世子定睛一看,可不是嗎?黧黑的臉上一部大鬍子,胯下的神駒正是以前見過的那匹汗血寶馬,不是靖國公又是誰?

既是認出了,那就更得上前打聲招呼了,慶親王世子熱情的迎了上去。羅文簡正和閨女打賭賽馬,有心裝作不認識他們,可是終究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只好減緩馬速同慶親王世子寒暄幾句,心中暗歎,這下子是真的要輸給那耍賴的臭丫頭了。

等羅文簡到了第二個莊子門口時,阿林從莊子門口的大樹上輕輕躍下,看見羅文簡板着一張大黑臉,笑得雙眼彎成月牙形,不懷好意道:“難得爹爹帶我出來,我得好好想想熙熙酒樓有什麼好吃的……”

羅文簡聞言笑罵道:“別囉嗦了,先進莊子瞧瞧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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