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羅文簡併不發怒,張昭定了定神,道:“老爺明鑑,自打去年說要買下五雲山的那兩處莊子,我就一直在打聽餘下那一處是誰家的產業。後來打聽得是京城裡一家開當鋪的孟老闆名下的產業,且正打算賣出去,便上門去談價錢。本來談得好好的,連總價都商量好了,付了銀子就去官府簽了契蓋了印,誰知這兩日孟老闆忽然不同我聯繫了,莊子上還有一堆人手交接的事沒辦,我正準備忙完手上這樁事,便親自上門去問一問,哪知今日就出了這事……”
羅文簡問清楚那家開當鋪的地址和主人名姓,便先讓張昭下去歇息了。
雖說羅文簡在朝堂上人脈不多,不過他手下還有許多線人,當下便抽調了幾個去那家開當鋪的門口盯梢,想來不出幾日定能有所收穫。
這樁事便暫且被羅文簡放在腦後,且說第二樁罪名——修整宅邸,耗銀過巨。
因爲靖國公府是御賜的,所以內務府出銀子,工部出人,一切都是有前例可循,羅文簡也不知這個耗銀過巨到底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只好去找了主事的那個八品官要賬目。這一看不得了,不過是局部整修而已,竟足足花去了二百多萬兩白銀。
羅文簡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他也不是那種不知世事的毛頭小子或不懂稼穡的公子哥兒,靖國公府雖佔地廣些,但基本上維持了以前胡家的格局,只是將幾處關鍵房屋改成了合乎國公規制的廳堂而已,餘下的大工程只有山坡上修建的曲折長廊,至於那個湖面上的釣魚臺根本就耗費不了多少銀子。
羅文簡素知內務府貪污慣了的,本不打算去多管閒事,但是如今自己被當做出頭鳥揪了出來,這事便不能不管了。
當下打發了那個八品主事,留下賬本同幕僚細細查閱,將明顯不對的賬目抄錄下來,自行去找人對質。
三樁罪名中唯有第三個——妄自尊大,目無法紀是羅文簡無法辯解的,這明明是影射羅文簡自恃從龍之功,對上不敬。這種事不需確鑿證據,只要三人成虎,謊話說上一千遍便成了真話,到那時羅文簡便是花生醬倒在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時太子攜幼弟逃難至源州羅總兵府,身邊只有一個太監,一直到後來攻陷京城,這兩年內,若是羅文簡有什麼不軌之心,滿可以使些手段讓皇帝做了傀儡,或乾脆擁兵自重。若說這些事旁人不清楚,那最明白羅文簡忠孝之心的便是當今皇上。羅文簡無需自辯,若是皇帝故意要做那種狡兔死走狗烹的事,羅文簡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去的。
朝堂上發生的這些事沈夫人自然都從羅文簡那裡得知了,不過在沈夫人心裡,羅文簡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被打倒的人,自然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整日忙着準備搬家事宜。
家裡的女眷們也只有雙卿最是知曉這其中的利害,縱觀上下幾千年的歷史,君王大多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性子,多少名將在功成之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這次靖國公突遭彈劾,看上去只是小打小鬧,但是卻有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說到底雙卿仍舊是在心底深處保有一種穿越女置身事外的態度,因此頭腦最爲清醒,深知公公羅文簡視若性命的那十幾萬羅家軍纔是這一切矛盾的源頭,若是不能妥善的交出兵權,彈劾之事還會源源不斷。可是如今靖國公府正是烈火烹油之勢,別說給公公羅文簡潑一盆冷水,便是夫君羅承嶼怕是也聽不進“急流勇退謂之知機”這種逆耳忠言,雙卿只有暫且把這些心思放在一旁,靜觀其變。
因着靖國公羅文簡的案子仍舊在查,羅府搬家之事便沒有大肆聲張。本來沈夫人帶着女眷們進京之後就應該擺宴邀請親朋故舊,以此發展人脈,但是羅府老宅子格局狹小,根本鋪排不開,因此便準備推到搬家之後同喬遷宴一起辦。誰知事到臨頭又出了這種事,二月初七那一日,羅府二房便靜悄悄的搬了家,唯一的動靜只是在敕造靖國公府的大門口放了一掛長長的鞭炮,羅府大房同羅老太太來用了一頓飯,便自行迴轉了。
雖說羅文簡併未發帖子出去,但是聞訊而來送賀禮恭賀靖國公府喬遷之喜的官員仍是不在少數,不過都被管事們勸了回去。
直到晚間天徹底黑了,阿林帶着木瓜去了沈夫人住着的正院豐樂堂用晚飯。到了一看,大哥一家和二哥二嫂已經坐在正廳說話了。元哥兒白天在府裡肆意撒歡,這會子累得不行,還沒用晚飯就困得直點頭。
沈夫人從內室出來,見阿林到了,便叫她過去問道:“鄭嬤嬤的住處都安排好了?”
因羅晴嵐三人都已出師,鄭嬤嬤便順勢應下了沈夫人的邀請,隨羅府二房來了靖國公府。沈夫人看重鄭嬤嬤在宮裡的資歷,便特特撥給她一處小院落,離阿林所住的六合園只有幾步路。
阿林點頭道:“鄭嬤嬤的一日三餐都令人按時送去,照着我的份例,只是鄭嬤嬤那裡人手不大夠,只有她自己帶來的一個丫鬟,餘下的只有兩個粗使婆子。”
沈夫人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轉眼便看見元哥兒歪在大大的圈椅上困得睜不開眼,不由心疼道:“既是沒有精神還帶他來做什麼?當心晚上風涼,小孩子睡着了最是容易着涼。”命黃氏帶元哥兒回去安置,又叫廚房撿幾樣軟爛的菜色送過去。
黃氏只好先行告退,叫元哥兒的奶孃用厚斗篷把元哥兒密密的裹起來,一路抱着回了遠香園。
因羅文簡在前院擺了兩桌酒席酬謝工部和內務府的數人,並幾個趕來幫忙的手下,沈夫人帶着子女在豐樂堂簡單吃了一餐,便打發他們各自回去休息了。